屋内不知何时燃了香,说话间整个屋内全是那檀木气息,她不喜从怀中拿出手帕轻掩着。
“不喜熏香?”留意到她动作,褚牧看向熏香炉方向问道。
温南锦收回手帕在指间缠绕把玩着,这个味道太过于熟悉,是阿原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味道,后来在自己一年生日中,她送了一瓶给自己,因为前调太冲,自己用的次数不多,再次闻到,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的记忆再次涌上了上来。
褚牧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神情变化,不知为何有一丝异样徘徊在心间。
“无碍,只是因为这香有些熟悉罢了。”温南锦整理好情绪后,开口解释道。
这次换褚牧沉默着,
想到今日出门前雪姑过来传的消息,明日一早要入宫,她开口:“南锦今日约褚少将军来是想说,齐晁这件事你不用出手,我自己会找他算回来。”
“不信我?”褚牧笑问。
她笑回:“褚少将军威名,南锦早已听说,但是现在是在越中城不是边外,有些事情你并不好出面,这件事总的来说是我们温家事,而我也不是受了委屈会忍的性子,齐晁就留给我自己处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温南锦一愣,没想到他会当面问出这个问题,“这……我还没有想好。”
“齐家虽说不比温家,但是他们这一代只有齐晁这一个嫡子,齐震平日里没有少护着他,加上他姐姐入宫为妃,现在正得宠,这也是齐晁养成现在这样纨绔模样。”
他的话外之意温南锦自是听得明白,“放心吧,温南锦也不是什么……”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端过面前茶盏试图掩藏着刚刚自己没有过脑的话。
茶盏还未贴上唇边,被他抬手止住,“这杯茶冷了,我给你换一杯。”
看着他重新拿过一个新的茶盏,先是拿起茶壶倒出一些,过了一遍茶盏后,才慢慢倒满放到温南锦面前。
“可以了。”
看着他刚刚一些举动,这样的得体,可不是那日在宫宴上褚老将军说的只会行军打仗,不知礼节之人。
见她迟迟没有端起茶盏,褚牧以为她不喜,问:“温姑娘不喜这茶?”
不到一个时辰,这句不喜,他已经问出了两次。
温南锦端起面前茶盏,看着杯中轻小涟漪,喝之前问着面前的人:“褚少将军和那日褚老将军口中说的似乎大有不同。”
褚牧听出她话中意,“父亲并未说错,褚某是一个粗人,自小学的都是行军杀敌,自是和城中其他世家子弟没法比。”
放下手中茶盏,温南锦应道:“褚少将军不用这样妄自菲薄,南锦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听出她是误会自己意思,褚牧并未做过多解释,话题再次回到齐家,“明日齐晁会进宫。”
温南锦心中了然,“我明日也会进宫,希望他识趣点不要遇到我。”
齐晁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第二日进宫后没多久,安皇后的崇安殿外两人面对面遇到。
温南锦独自一人,他则是跟在一位穿着宫装的男子身后,在看到她后向那人身后躲了躲。
“表妹这是来看母后?”站在前方那人先开口问道。
听到他这样的称呼,对于他的身份温南锦心中已有几分确定,但并未接话,视线还是放在他身后之人身上。
宗政晔顺着她目光转身看了过去,“齐晁之前失手误伤表妹,现在见了她还不上前赔礼?”
一句失手误伤就想撇清关系,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在齐晁抱手想要赔礼时,温南锦走上前一步,撩起衣袖,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声音之大,引得站在宫墙之间的侍卫都纷纷抬眼看了过来。
齐晁捂着自己被打的那一面脸,满目怒气瞪着她,“温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南锦装着一脸无辜模样,揉着因反震泛着疼的手腕,说话语气和他们刚刚的无异,“是南锦失手误伤了齐公子,需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吗?”
“你……”拿下捂在脸上的手,齐晁就要上前。
看着他走近,温南锦眼中笑意丝毫不减。
“齐晁退下,不要忘记这是在哪!”
这时温南锦才把视线看向他,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就是自己那位太子表兄了,也是后来因为嫉妒之心对褚牧起了杀心的新帝。
齐晁因他的话后退几步后,眼中怒意不减,但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用眼睛瞪着她。
“表妹莫要生气,有本宫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听着这样的话,温南锦嘴角轻扬,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南锦怎敢生太子表兄护着之人的气,只是觉得心中憋着很是烦闷,没见到他还好,今日见到了,要是不出了这口气南锦恐怕就不能去见皇后娘娘了。”
一句话中最后带出皇后娘娘,明白之人都能听出她话外之意。
齐晁忍了再忍,想要再次上前被身前之人拦住,“本宫可是听说父皇已经许下了南锦表妹和褚家的婚事,还以为表妹性子会比之前收敛一些,今日见了倒是觉得这样性子挺好,以后嫁入褚家任谁都欺负不了。”
“有劳太子表兄担忧了,南锦和褚少将军如何现在下这样定论还为时过早,但是如果真的能变成太子殿下说的这样,南锦自是高兴的,今日在此先谢过了。”
说完,她连表面礼数都懒得维持,直接越过他们。
齐晁看着她离开背影,对身边的人说道:“殿下,这温南锦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宗政晔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着,“谁让她生在了温家,父皇还有母后对她也是宠爱有嘉,这样的盛宠放眼整个越中城中很难找出第二位。”
齐晁离开越中城多年,一直在外拜师习武,对于城中变化知之甚少,这也是他这次酿下大祸主要原因。
“你回来不久,城中现在各世家关系你要尽快熟悉,其中一些利害关系也要早日掌握,这一次本宫能在父皇母后面前护下你,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齐晁记下了,这次多谢太子殿下。”
他们两人走后,宫墙另一端的门被推开,褚牧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疑惑这时全部理通。
难怪那日他会顺利脱身,原来是投靠了这座靠山。
看两人熟络模样,这样的关系并不是一夕间形成的。
崇安殿内,安皇后看着走进来的她,满目笑意对她伸着手,在握住后,问:“身子可大好?”
“回皇后娘娘的话,南锦身子已无大碍,多亏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补品,南锦才会好的这样快。”
安皇后听她说完,笑出了声,眼中对她的喜爱,在这一瞬没了任何隐藏,殿中只有她们两人,原先引领温南锦进来的侍女,在她进来后就合上殿门候在外面。
“你要是喜欢,哀家等下再命人多送一些过去,你身子刚好需要多补补。”
这样的关心,在温南锦心中产生一种异样猜测,想要证实,但很快在她目光转变中解除。
她被留在宫中坐了很久,晚宴结束后,安皇后才不舍地送她来到殿门外,天色渐晚,宫墙间的灯笼已全部亮起,微弱光亮中缠着的是天上那轮明月的光亮。
温南锦抬头看着明月,这样的光亮是之前没有见到过的。
安皇后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哀家知道这件事让锦儿受委屈了,但这是太子第一次这样来求哀家,其中更是掺着他与齐家那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如若哀家不应,他还会寻其他法子,这中间说不好还会再次把你卷进来。”
望着她脸上的担忧并不是假装,温南锦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距离,欠身说道:“因南锦之事让皇后娘娘忧心了。”
安皇后上前扶起她,“锦儿因这件事受的委屈,往后哀家一定会弥补,今日让你来还有一事和你说,那日皇上在前殿说的事情,莫要担心,温褚两家婚事中间有太多阻拦,最终的结局无人敢定。”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的和自己说这件事,温南锦心中思绪千转,这时才真切体会到,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像是谜团一样,很难看清。
“皇后娘娘,这桩婚事南锦并没有不满意,世人皆知褚少将军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战功无数,恐怕在他们眼中褚少将军才应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之人。”
“哀家看谁敢这样说,锦儿出身堂堂一国相府,母亲是……是当今天子的胞妹,这样的家世任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你钟意褚家那小子,是他的福气。”
温南锦低下头假装羞涩笑了笑,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女孩家的娇羞,“这桩婚事以后结局还是未知,南锦所求不多,只希望温褚两家不能成为亲家,也不要成为仇家。”
安皇后望着她,轻轻抚摸她落在肩上的长发,声音很轻,若不是温南锦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她身上,这句话似乎就随风吹散在这宫墙之中。
“锦儿真的长大了。”
离开崇安殿后,温南锦走出宫门一直候在外面的沉韵立马迎了上来,“小姐,长公主派人传来消息,让快些回府。”
这一天待在宫中,走过一层层高深宫墙,还有那站列规整有序的侍卫,她只觉得心中沉闷异常。
坐上马车后,侍卫驾着马车驶向相府。
崇安殿内,安皇后半撑着身子坐在上面,茶盏在艳红指尖转动着,“你这个时候来见哀家,是相府中发生了何事?”
站在下面之人,一身黑色收襟衣衫,取下头上斗篷后,跪在地上,“回皇后娘娘,雪姑没有按照娘娘嘱托处理好姑娘之事,还望娘娘处罚。”
来人正是一直待在宗政映之身侧的雪姑。
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但也让雪姑身子一抖。
安皇后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她身侧,看着她垂头模样,“雪姑,我把你放在相府可不是为了让你侍奉人的,不要奴婢做久了就忘了怎样抬起头。”
话落,雪姑弯曲着头紧紧贴在地面手背上,“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小心守在姑娘身边,不会再发生和上次一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锦儿身子自小不好,你和暗自跟着的那些人交代,如若再发生这次事情,就不用来见我了,你也一样。”
雪姑起身点头:“奴婢明白!”
“还有最近褚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雪姑把那日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安皇后看着上方一盏临近耗尽的灯烛,“褚家那边多派些人手,无论有什么异样举动立马来报。”
“是。”
说完这些,雪姑欠身戴上斗篷就要离开,“雪姑,锦儿就多拜托你了,她是哀家在这深宫之中唯一念想了。”
这句嘱托,雪姑脚下一顿,那盏灯在这时燃尽,烛液落在桌面上。
“皇后娘娘放心,只要雪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姑娘无恙。”
说完没再停留,跨过门槛很快消失在黑幕之中。
城中街道上,沉韵见她自上车后就闭着双眼一句话不说沉默着。
平日里她喜闹,就掀起马车中一面帘子,想着见到外面热闹场面可以让她好一些。
夜幕街道中来往百姓不多,多数都是商贩,在外面的各种交谈声中她睁开双眼,顺着掀起一角的车帘望去。
马车行驶缓慢,经过一个巷口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那边,在温南锦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后,马车内的人先收回视线,“沉韵,帘子放下。”
“是。”在合上帘子时,沉韵也看到那抹身影,心中顿时了然。
相府门外,褚牧看着她们主仆两人从马车下来后,走进府门后才转身离开。
城外一家酒肆,褚牧看着推门而进的人,问:“查的怎么样了?”
来人是自小跟在他身后的暗卫向青,站定后他抱拳回:“回公子查清楚了,齐晁背后的人是太子。”
想到今日在宫中看到的那一幕,褚牧说:“现在除了上面那位也就他最恨将军府了,齐家定是他第一个要收拢的。”
向青不解,“齐晁离开越中城多年,他是怎么拉拢的?”
“宗政晔不喜将军府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父亲和大哥西横一战获胜,亦或者比这还要早些,他就视将军府为眼中钉,齐家在朝中根基不深,自是要早早做出选择,背靠太子,送女入后宫,桩桩件件心思昭然,其他世家都看在眼里,无人表态因为他们也在审视这朝局。”
向青静静听着,回来这段时日一直在收集城中各世家人前背后的各种消息,短短时日就看清了这些所谓名门氏族中各种腌臜事,知道越多就他们就越怀念在边关的那些时日。
“你和他们几个说一声,最近多留意宗政晔那边,他敢这样护下齐晁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向青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今日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公子,还有一事,融白今日发现相府的雪姑进了宫。”
“长公主身边的人?”
“据融白观察,她武功不弱,定不是普通侍从。”
褚牧见过她一面,站在长公主身后,一脸尊敬,“进宫去了哪里?”
向青回:“安皇后寝殿。”
褚牧起身来到窗前,看着下面门匾上挂着灯笼,微弱光亮几乎被周围黑暗吞噬干净。
“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安皇后的人,让融白查清楚她待在相府的目的,这件事一定要谨慎,不要惊动安皇后那边。”
向青抱拳点头,“公子放心,我会让融白小心行事。”
这时窗外狂风大作,阵阵风吹进屋内,褚牧就就这样迎着风站在那边,心中想着的是刚在城中透过那一席帘锦见到的人。
她是否知道这层关系?
还有她在帘幕之后那个眼神深意是何?
还想起那一日两人站在城中酒肆二楼窗边的一幕,低头一笑,轻声说道:“现在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