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宋浔所料，两天后，路凌告诉沈绍棠，杜方升来找他。

沈绍棠：“让他在隔壁休息室等一会儿，我现在忙。”

路凌：“好的。”

沈绍棠慢条斯理拿过早上路凌送进来的一摞文件，逐字逐句阅读后签下字。

实际上这批文件都不急，一周内签完就行，沈绍棠就是想让杜方升等罢了。

于是这“等一会儿”，转眼就是一个多小时。

中途霍祁出去给沈绍棠添水，被杜方升看见了，逮住他问：“霍助理，小沈总还忙着呢？”

霍祁面不改色：“今天小沈总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杜先生如果等不及，可以下次再过来。”

杜方升讪笑：“没有没有，我等得住，就是问问。”

霍祁回到办公室后，就和沈绍棠说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沈绍棠轻笑：“他等不住也得等，他可是要好好跟我‘讨说法’呢。”

沈绍棠瞄了眼时间，觉得杜方升应该已经极度焦躁了，才打了路凌的内线：“让杜方升进来吧。”

不出几秒，杜方升就匆匆进了办公室。

沈绍棠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

杜方升一屁股坐下，明显忍耐着急切。

沈绍棠笑了笑：“不好意思，早上太忙，让你等那么久。怎么也不提前和路凌说下要过来，不然也不用浪费时间。是突然出什么急事了吗？”

杜方升原本已经在动嘴皮子，听见沈绍棠的后半句话，动作一顿。

他前段时间在外地，昨晚刚回来，急着问宋浔的事，完全忘了应该先知会一声，匆匆忙忙就过来了。

杜方升抹了下额头，勉强笑笑：“也不是急事。我今天有空，等等也没什么的，倒是我打扰小沈总了。”

“不打扰，你手下带着公司的摇钱树，有事及时说是应该的。”沈绍棠笑意更甚，“咱们不客套了，你直说事。”

“摇钱树”，沈绍棠是故意这样说的。杜方升手下有公司最顶层的艺人之一，却极可能干着吃里扒外的勾当，他不可能不心虚。

果然杜方升几乎笑不出来了。

他搓了搓膝盖，犹犹豫豫开口：“小沈总，我就是想问问，宋浔参与了起风平台的端午晚会录制，是您指给他的吗？”

“是啊。”沈绍棠拿起水杯，“起风的项总是我朋友，正好有这个机会，让宋浔去，双方共赢。怎么了，你不太满意？”

“不是不是，怎么会不满意呢？”杜方升赔笑，“我只是觉得，小沈总，怎么说我也是宋浔的经纪人，您拍板的事我无从改变，但至少得知情吧。”

沈绍棠喝了口水，掩住冷笑：“你也说你改变不了，那又何必知道呢？”

“我是怕万一其他参与录制的艺人里，有宋浔的对家，不是闹笑话嘛。小沈总日理万机，有些弯弯绕绕可能不太清楚。”

沈绍棠垂眼，指腹蹭着杯身：“原来你是质疑我办事不周全。”

杜方升一惊：“小沈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沈绍棠眯了下眼，“你不想让宋浔去参加，所以对于我没有告知你而感到不满？”

杜方升张口：“不……”

沈绍棠直接打断：“说到这，我问你，前几个月，为什么宋浔一份像样的通告都没有？”

“啊？”话题突然跳跃，杜方升反应两秒，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拖拖拉拉地作答，“这……这是因为……我是看宋浔年初行程太密集，对，太辛苦了，想让他休息休息。”

他自以为急中生智，却见沈绍棠猛地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面，发出“砰”的声响：“鼎盛时期让他休息三个月？要是我没有发现，你要让他休息一辈子了吧。”

杜方升浑身抖了一下。

沈绍棠止不住怒意：“你觉得宋浔是你手下的艺人，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是吗？宋浔现在能够创造的效益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擅自给宋浔‘休假’，造成的他个人和公司的损失，你来承担吗？”

“小沈总，我……这确实是我工作上的失误……”

“失误？你当宋浔是个傻白甜少爷，可以任由你掌控，还是说，”沈绍棠沉下声，“你认为我是？”

“没有！”杜方升张皇失措地瞪大眼睛，“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小沈总！”

沈绍棠盯着杜方升，看得杜方升浑身发毛。

然而下一秒，沈绍棠又忽然变得漫不经心：“哦，那就当你是失误吧。”

杜方升还以为自己搪塞过去了，刚要松口气，又听沈绍棠道：“你的失误，让我暂时无法信任你的能力。你接下来休假三个月。”

“这……休假？”杜方升愣住，“那宋浔的工作谁来管？”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绍棠一笑，“况且前段时间也没人管他的工作，不是吗？”

杜方升面色涨红。

“好了，你赶紧回家吧，刚出差回来，不累吗？好好休息。”沈绍棠微笑着，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杜方升知道再没有辩解和转圜的余地了，只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沈总”，起身离开。

送走杜方升，沈绍棠长长地呼出口闷气，走到了落地窗边。

他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心思飘忽，眉心无意识地紧皱。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可刚才实在怒意上头，情绪起起伏伏。

这时霍祁走到沈绍棠身边，把水杯递给他：“小沈总，别太生气。”

沈绍棠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冷淡地吐出几个字：“烦，还得给那混账发工资。”

霍祁有点意外。

既诧异沈绍棠居然在烦这个，又惊讶他说了“混账”两个字。

私下里的沈绍棠虽然向来任性率直，但霍祁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类似的字眼。

还挺……可爱的。

沈绍棠又嘀咕一句：“不过直接辞退的赔偿金更贵，还是先这样好了。”

这下霍祁没忍住，勾起嘴角。

虽然他没发出声音，但还是被沈绍棠发现了。

沈绍棠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笑话我？”

“不是的。”被抓了包，霍祁也不慌，依然笑着，“是赞同小沈总的意思。”

沈绍棠哼一声。

霍祁又道：“杜方升做贼心虚，也许不到三个月就会露出马脚。小沈总不用太担心。”

这话说到沈绍棠心上：“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愧是我的助理。”

沈绍棠语气轻快，听到他说“我的助理”，霍祁觉得自己的耳朵忽然麻了一下。

办公桌上沈绍棠的手机响起来，沈绍棠过去拿，非常巧合，是项卫明的电话。

项卫明开门见山：“小沈总今晚有没有时间啊？我请你吃个饭。”

沈绍棠道：“时间是有，不过怎么突然要吃饭？”

“这不是宋浔来晚会录制，给我们平台创流量新高嘛，感谢一下你的牵线。”

“这么客气。”

“那是。赏个脸呗？”

沈绍棠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晚上到达餐厅后，沈绍棠让霍祁先跟蒋叔回去。一会儿再来接他。

但霍祁要留下来。

“我只是吃个饭，项卫明也在，不会有事。”

霍祁道：“我和沈总承诺了，不离开你。”

“那你晚饭怎么办呀？”沈绍棠皱眉，“这样，你跟我一起进去吧，你的那份我付就是了。”

霍祁摇摇头：“项总只邀请了小沈总，我去不合适。”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指向一家快餐店：“我去那里吃饭，小沈总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沈绍棠只好答应：“好吧。”

沈绍棠走进餐厅，项卫明已经在了。

看见沈绍棠，项卫明立即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小棠，有段时间没面对面见过了。”

沈绍棠也笑着回应：“是呀，好久没见。”

项卫明：“我本来想订包厢，没想到最近在翻修，只好订了大堂相对安静的位置，希望你别介意啊。”

“没事，咱们今天也不谈生意，氛围热闹点也挺好的。”

“对，咱们今天是聊天局。”

两人又寒暄一阵，然后点了菜。

说是“聊天局”，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项卫明在滔滔不绝，沈绍棠赞同两句。

因为不怎么说话，沈绍棠心里时不时惦记霍祁，以至于吃东西的速度都无意中加快了，偶尔还走神几秒，去想霍祁有没有在好好吃饭。

不过项卫明性子大条，又一直沉浸地讲着晚会录制时的趣事，没注意到沈绍棠这点反常。

话到兴起，项卫明举起酒杯：“来干一杯吧！”

沈绍棠笑着跟他碰了碰，然后喝掉一半。

刚放下杯子，项卫明又立刻给他满上了。

酒是项卫明点的，苦涩刺激。沈绍棠没喝过这类酒，不怎么习惯。但毕竟项卫明做东，他不会去驳对方面子。

沈绍棠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但菜吃得差不多时，他整个人已经犯晕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对面的项卫明变成了两个模糊的影子。

沈绍棠揉了揉太阳穴。

他渐渐感觉到不舒服，头有点疼，胃里也胀得厉害。

他想回家了。

沈绍棠低头找到放在桌上的手机，伸手去拿，摸了好几下才摸到手机边缘。

勉强拿起放到眼前，解了锁，却又怎么也按不到通话。

沈绍棠喃喃：“霍祁，怎么找不到霍祁，不是说了随时联系……”

一会儿又胡言乱语：“霍祁吃饭没有？吃饱了吗？”

项卫明这才发现，沈绍棠已经醉得厉害。

“唉哟。”他走到沈绍棠身边，“小棠，你酒量一点没长进嘛。你要打电话吗？给谁？”

沈绍棠念叨：“霍祁，霍祁来接我……”

“霍祁？挺耳熟的。”

项卫明咕哝一句，从通讯录里找到霍祁的名字，拨出了号码。

刚打通一秒就被接起了。对面的人似乎是一直守着手机，等待着这通电话。

“你是霍祁吧？”项卫明率先道，“小棠喝醉了，说要你来接他。我们在云记餐厅201包厢。”

霍祁：“……我这就来。劳烦项总暂时照顾一下小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