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早安。”
——面对这么一个态度和这么一张脸，温书澈气不起来，但是满脸不情愿，从他怀中爬起来……不能不承认，这个方法确实是……最有效的。
傅玄意心中嘀咕几句，昨晚看着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一早起来就不情愿的模样，难道做错了什么？
“师尊……”傅玄意看他心情其实还不错，只是神色很累，显得不情不愿，想着现在说也好，“我……真的，很爱你。”
温书澈正拿起手镜看着自己脖颈处的吻痕，微微扭头瞥了他一眼，稍微皱眉道：“昨晚说过了。”
温书澈看到自己身上的吻痕，更加满脸不情愿，傅玄意心中有点不祥的预感，便狡辩起来：“昨晚师尊明明很高兴的，而且修为大增，不仅是我，师尊也是，所以……”他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捂着嘴。
“再说，毒哑你。”虽然语气平缓寡淡，不过这是一个描述，并不是恐吓。
但傅玄意不要皮不要脸起来也是很过分的，他爬起来将温书澈整个身子搂在自己怀里，小声道：“师尊抱歉，我错了。”
“算了。”
“不是因为昨晚，是之前，我就错了。”
温书澈坦言道：“六年前我也错了。”
如果没有六年前摒了他的记忆，那么五年前也不会把他扔到君柏眠面前。
傅玄意将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松手了就不见，温书澈动动肩膀提醒道：“轻点，你手臂有伤口。”
“嗯……”傅玄意抱得更紧了，“不疼。”之前被忘忧割伤的伤口早就好了，现在手臂上隐隐作痛的是昨晚被咬的压印。
“冥王可能还没死。”
话锋急变，傅玄意心中突然有一股希望，如果冥王帝君还没天人五衰，是不是就能帮到师尊？
“如果冥王帝君只是假死，作为真神，愈合师尊的反噬并不是不可能吧？”
温书澈缓缓道：“即使没死，也自身难保，起码是个希望。”
本来也没和冥王帝君的关系好到这个程度，温书澈想哄着他，给他一些细微的希望，本来神的灵魂是不灭的，在这种反噬之下，不知道自己的天人五衰会什么时候到来，能活多久是多久。
“那师尊现在稍微闲下来，能不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表字。”说来也好笑，长辈赐的表字，早已错过这么久，对于自己而言，在藏书阁的时间里三千多年，没有片刻宁静，只要稍微停下来，便会有杀身之祸。
而温书澈，在五年之间有很多时间帮他想表字，明明送走了，也以为他不会再认自己为师，却也想了好多好多。
明明想过千百次，此时却语塞，总不能学着苏芷幽的语气说让你猜吧？
温书澈没有说话，在他手掌之中写了两个字——璟之。
这么懒？就在他的小字上加一个之？温书澈平素虽然懒，但不会懒到这个地步，毕竟师姐师妹的表字都有深意，秦暮凌的表字泊妍也是寄了尽态极妍之意，按他博览群书的喜好，璟之不是偷懒，是以前说过，璟字本就极好，保留他的小字，也突显璟字的存在。
书还是没自己师尊读得多，平常就叫了他多看点书，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师尊取的，总是不错的。
似乎，他们忘记了一个人——君柏眠。
不过君柏眠一直很忙，他和明昭羽关系那么好，一年到头都没时间见几回，他并不知道五年前明昭羽在良齐遇见夕眠。
就在这五年之间，君柏眠也遇上夕眠，夕眠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理智告诉自己，哥哥是人，灵魂早就不在了，寻常凡人的灵魂经不了多少回转世，与仙人和神不一样。
君柏眠却忍不住，将夕眠豢养在极乐天，不需要他抚琴高歌，不需要他掐媚献艺，他什么都不用做，每天拿着银子做私房钱，只要扮演着君逸眠的角色……
小时候被哥哥抱在怀里摸院子里树上的果子，那年看着哥哥去救走火入魔的明昭羽，第二年，依然明昭羽走火入魔，当哥哥死去时，万劫桃花洞出现，那年君柏眠还是个小孩子，被哥哥临死前托付给明昭羽和年茉绫。
此后，明昭羽都叫他眠眠。
眠眠其实是哥哥的小名，明昭羽与他同岁，一起长大，从小都是叫他做眠眠，当明昭羽去爬墙头给年茉绫送花的时候，翻墙的木梯就是君逸眠帮他扶的，君柏眠哪能不知道呢？
夕眠的一眉一眼，一口一鼻，和君柏眠很像，他更像的便是君逸眠，几乎别无二致，其实夕眠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替代品。
苏芷幽在这五年之中都没决定好怎么处理自己前世今生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明昭羽之间的关系，很多人劝过她，自己就是年茉绫，没任何分别。
反正师尊在闭关，苏芷幽便缠着宜峥玩，宜峥不会说话，会用琴音和手写字跟她聊天，大多都是苏芷幽一直小嘴叭叭说个不停，被神明宠到骨子里的小姑娘，要说她是亲手将自己母族灭族的元凶，宜峥是死活不信的。
既然苏芷幽能缠着宜峥，明昭羽也能去买宜峥的曲子，宜峥夹在中间非常玄妙，这几年，苏芷幽缠着宜峥，明昭羽也没事做去缠着苏芷幽。
她又不是什么寻常小姑娘，曾经的一国公主，从小在宫廷斗争之中长大，她会想，年茉绫手上的血腥，不都变成自己杀的吗？
这一点上苏芷幽是有点抗拒的，炼鬼和魂蚀，年茉绫的手段狠毒，她不愿意自己就是年茉绫，而且一旦她接受自己是年茉绫这个事实，那么也很应该知道，年茉绫哪有这么简单就可以投胎转世？
天下琴师众多，苏芷幽不是莫名缠上宜峥的，关于宜峥的一切，是苏芷幽在给自己的一场赎罪，是给苏芷幽也好，年茉绫也罢，哪怕是给明昭羽的也好，宜峥就是她心中用来赎罪的道具与良心。
天界要编纂一个凡人凭空出现和生平并不难，极其温柔又不问世事的宜峥，恰好就是这几年被天界编纂出来的一个“人”。
五年前杨佻用诛神令自戕，出现万劫桃花洞，温书澈和傅玄意在万劫桃花洞之中随手抓了一个麒麟族修士的身体出来，让明昭羽拿去应付天界。
那具空白的身体里没有灵魂，是一具仅仅活着的行尸走肉，本来对于天界而言能拿麒麟血就不错了，可他们必须要让麒麟族继续延续，强行制作了“宜峥”的灵魂。
宜峥的生平是被天界编纂的，找不出任何错处，连性格脾气都是天界最喜欢的，天界希望宜峥可以延续麒麟族的血脉，将灭亡的麒麟族重新发扬光大。那时候天界轮值的不是沭佼，因为这件事，沭佼也提出过，要是天帝还在，绝不会同意这个决定，但沭佼说不动其他神仙，和别的事情一般无能为力。
是明昭羽将宜峥亲手送给天界，他非常清楚天界这个决定，也跟苏芷幽和尤伽说过几句，除了叹一口气，谁都没办法改变事实，宜峥是被制作出来的傀儡，也是仅存的麒麟族人，自己却不知道，只以为是个寻常人，看到苏芷幽会用法术的时候也会投向羡慕的目光，殊不知这具身体，在三万年前也是一个会使用法术的修士。
也许留在宜峥身边，是苏芷幽对年茉绫这个身份的接受过程，也是帮年茉绫做出对麒麟族的补偿。
茶楼里最后一声琴音刚落，余音绕梁，坐在最前排的苏芷幽笑着拍手，带动了其他人热烈的鼓掌声，宜峥抱琴下了台子，坐到苏芷幽的八仙桌旁，笑意盈盈，指了指她背后——又是明昭羽过来缠她。
这几年来，苏芷幽也没刻意躲着他，只是不想见罢了，哪怕见到了，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
见苏芷幽翻了个白眼，宜峥朝他招手，叫他过来，明昭羽当然毫不客气，握着折扇也坐下来了，苏芷幽顺道说起：“我三师兄不知道怎么的，能让天界给他划一块地。”
明昭羽自觉地坐到苏芷幽身边，自己给自己和宜峥倒茶，一边倒茶一边道：“我听说了，太阳底下就没什么新鲜事，早知道我也去天界打劫块地玩玩，拿来种花。”
宜峥听了也笑出来，轻弹两个音：胡闹。
苏芷幽喝了一口茶，吐槽道：“你想要的，不是随时可以要吗？和我三师兄比有什么意思。”
“宜峥别偏心，我可不是胡闹，眠眠说将麒麟族藏书阁给他了，他就待在里面五年没出来，出来就整这个，不是很有趣吗？”
提起麒麟族，苏芷幽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宜峥，似乎没什么反应，苏芷幽起身将宜峥拉走不理他，明昭羽微微笑看着苏芷幽和宜峥远去的背影，端起苏芷幽喝过的那杯茶，淡淡定定吹动浮于表面的茶叶，喝了一口。
自言自语道：“现在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