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温书澈,杨佻本就仰仗他老人家才能当鬼,不然现在灰飞烟灭渣都不剩,如实道:“不像寻常鬼,以陆寻歌为首,死了起码十万年,冥王帝君在他们身上的约束,并未减弱,必然是与冥王帝君相连的,也就是他们明面上是十方鬼王城的鬼,暗地里是冥王帝君在仙界埋下的线。”
很好,温书澈就是想知道这一个开端……
这么深的线,如果是一个卷轴,摊开卷起来,最早收走的是越靠外的部分,越靠近卷轴中心的,便越迟收走,两百年前关于宝菱珊的封印才会不久前解开,那是靠外的部分,而与陆寻歌的约定是靠里的部分……
当时冥王帝君和天帝还在争抢,他手上有判官鬼差还是不如天界的根基深厚,便开始在仙界埋线,久而久之,埋就埋了,大概是忘记十方鬼王城里那些鬼。
也就是说,陆寻歌跟的是十方鬼王城的主人,应该是和冥王帝君的约定之中包括了这个部分,要他们追随主人而已,只是他们听的应该是冥王的话。
这就有点意思了。
后来根本就不是天界和冥界争不争的问题,所以埋下的线压根没用,冥王帝君大概率忘记这么一件事,只要他的灵力还在,就能继续支撑着陆寻歌的灵魂不灰飞烟灭。
那么,冥王帝君的灵力应该还在才对。
温书澈仔细想着,他是知道太微上神当末等鬼差这件事,帮冥王争的天下,冥王明显很宠他,许雪寄当代理冥王并不意外,哪怕要他上任当冥王也不成问题。
思来想去,想了一天,傅玄意做了一桌子菜,哄着他吃了几口,连哄带骗加耍赖,也就哄他吃了三筷子,看着瘦弱的手腕和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还有识海之中如玻璃一般的灵魂……
寻常上神哪有这般孱弱的模样,哪怕肯吃一口猪肝也添不了一丝血色,看着越来越心疼。看他不想再吃的模样,傅玄意收走桌上的菜,突然温书澈道:“叫沭佼来。”
此时的沭佼,还在辣锅涮毛肚,傅玄意叫他来雪镜湖,沭佼不情不愿多吃了两口便过来了,心中嘀咕着,你们俩吵架,叫我过去当炮灰吗?怎知他们俩没吵起来,还坐在一起喝茶,不像打过架,也不像吵过架,沭佼看着桌边的第三杯茶,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危机预感,果不其然……
“啥子哦!让老子找许太微?不就跟找条狗一样吗?许太微就是条狗!黑狗!野狗!”沭佼又抓狂得握着拳头吼道。
傅玄意不好意思打扰他抓狂,但还是小声用他的语气对他说:“啥子哦?他咬你了撒?”
沭佼发现温书澈在看戏的模样,想起之前打不过被扔出门的恐惧,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恢复平常的模样,尽可能冷静道:“不瞒二位,我确实是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和神仙们关系都极好,而且和舍海的关系也不错,但他……唉……他……”
天帝和冥王帝君都宠许雪寄,尤其是天帝在天人五衰之前,还给他留了宝物和后路,天界的上神都知道一点,反正足够他想当天帝的时候就当的地步,天界的上神都不敢惹他,正常情况下,许雪寄万般是不可能回天界,除非惹到他心情不好,非得回来整顿,所以天帝天人五衰之后,就保持住一种平衡。
当然这种平衡,还有某位妙若老祖的牺牲……
沭佼的资历在此时的天界可以说数一数二的老,只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法术还比不过仙人,寻常处事极其圆滑,能不得罪同僚就不得罪,冥界不可能什么都不和天界联系,所以沭佼这老好人有事没事就被推出来和冥界交涉,而冥界负责交涉的,初期大多是许雪寄,后来才换了别的判官。
沭佼总是被许雪寄欺负,恨得他牙痒痒。
温书澈饶有兴致问他:“天帝给他留的是什么?”
沭佼如实答道:“留给他的可多了,除了一道成为天帝的旨意,还有十多样护身的法宝,哪怕是现在麒麟血都比不上。”
“怎么不留个青玺给他……”傅玄意嘟哝道,反正青玺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帝那么宠许雪寄,哪有可能将这烫手山芋给他,全自己留着屯着,就某个倒霉鬼接盘了。
沭佼摇摇头:“舍海有神风固,天帝给他的东西一样都没留,全给了冥界的判官,那些判官一言不和还拿来欺负老子……”沭佼的模样委屈巴巴,看来他在天界的时候,不仅是没得吃辣锅,还被判官欺负,更被神仙欺负,还要被明昭羽打劫,最痛苦的还得去轮值。
说起神风固,是天界之中起码能位列前茅的宝物,不仅是稀世神兵,而且真正的模样就是一阵风,没有一个固定的实体,许雪寄能用这一阵风操控世上所有风,甚至能用风破开很多结界和空间。
关于神风固的记录,仙界多的是,最多的还是说许雪寄用神风固替冥王帝君开疆拓土的时候破开空间,在天界的范围之中撕裂出一道地界划给冥界,天界的神仙能不将他更加恨得牙痒痒?
有份侍奉天帝天人五衰时期的神仙都知道,天帝在刚刚开始发现自己有天人五衰迹象的时候,还亲自去冥界找过许雪寄,但没见着他,还特意去了兔头山,在陆映知的马厩里看着他给马儿洗澡,说了几句话。
大家都以为天帝纾尊降贵找许雪寄了,他该醒悟回天界把持大局,怎知依旧要留在冥界,没事就去玩。
让沭佼更加生气的是,他居然宁可当代理冥王也不回天界当天帝,他当天帝的话自己就不用再轮值了……
傅玄意吐槽道:“说到底,你就是气他不回天界,连累你轮值吗?”
沭佼满目悲情,神情忧伤,幽幽道:“你知道对着一个烂摊子十年的痛苦吗?”
那确实也是个烂摊子……沭佼似乎还没说完,温书澈早已托着腮睡着了,傅玄意做手势让他先回去,一看沭佼离开,傅玄意将师尊抱起来,轻轻将他抱回房间里,在自己怀中能清晰感觉到,他轻了很多,背脊上瘦骨嶙峋,全身几乎能摸到骨头,呼吸和脉搏显示他还活着而已……
傅玄意将他放到床上,蹑手蹑脚想帮他盖上被子,怎知把他弄醒了,只好赔着笑脸道:“师尊,抱歉,下回盖被子我再轻一点……”
“罢了。”温书澈摆摆手,坐起身来,疲惫地摇摇头。
“师尊……”傅玄意扁着嘴,微微皱眉,满脸都是心疼的模样,想伸手拉着他的手,又输送一点灵力。
“你几斤几两,撑破也就三千年道行,想救本座,还没资格呢。”
傅玄意笑了笑,看他强撑的样子,既好气又好笑:“师尊说得对,但师尊打起代理冥王的主意,听沭佼所言,他不是寻常神仙判官,不是好欺负的。”
温书澈微微摇头,知道他心中顾虑,坦言道:“许舍海不图权力,为何愿意当代理冥王?”
“为什么?”
“他知道不用一直做下去。”温书澈没见过他几次,却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说,这个漏洞太大,即使不熟悉许雪寄的性格,单凭他拿着天帝的旨意都不去当天帝这点,问题就很明显,他不图权力地位,显然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类型,愿意当代理冥王,起码条件是不用一直都当,不然杀了他也不想管冥界。
聊了几句温书澈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几天都重复着往常那般睡睡醒醒,醒着总是不到一个时辰,原来苏芷幽说的侍疾是这样的,无力地看着师尊的生命力慢慢流逝,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无能为力。
这几天里傅玄意心静了下来,坐在他床边看书,静静待在雪镜湖居之中,仿佛世上只有这么一方天地。众人都以为上神还在闭关,谁都不会来打扰,连尤伽和苏芷幽都没过来请安或是打扫。
“这几日一睁眼就是你。”温书澈一觉睡醒,只见他又换着姿势坐在自己床前看书。
傅玄意连忙放下书,上前端起床边的药:“沭佼配的,说是能减轻一点,师尊给点面子喝一口可好?”药一直用热水烫着,也算有心了。
只不过一听是沭佼配的,便摇摇头:“放着。”看来是从骨子里厌恶和天界有关的事,话还没说完,温书澈又昏昏沉沉倒下——睡觉。
傅玄意一手将药碗放下,一手将他整个身子扶起,让温书澈躺到自己怀里,给他输一点自己的灵力,虽然于事无补,但可以让他舒服一点,不用虚弱地随时倒下。
“行了,停手吧。”温书澈在他怀中昏昏沉沉醒来,有气无力道。
“放心,这几天我一边看书一边修行,修为大增,师尊不用担心。”
温书澈哪能不知道他道行到哪?微微挣脱开他的怀抱,在床上盘腿打坐凝神静气,让浑身的血脉顺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