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江书衡拿着木剑在栖迟轩后山桃花树下练得有模有样。
对着走向自己的高大男子和漂亮女子,学着他人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景长老,李师姐,修炼辛苦了。”
他这段时间明白了长幼尊卑的道理。
对他百依百顺的景黎,别人都叫他景长老,还有总给自己讲故事的李明珠,别人都称她为师姐,只有自己对他们直呼其名似乎太不合礼数。
景黎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那都是外人的称呼,师尊叫弟子名字就好。”
李明珠笑了半天:“师尊想叫我李师姐也不是不行。”
李明珠挨了景黎一记眼刀:“师妹,长幼不分,你找打是不是?”
江书衡就更一头雾水了,“师尊”不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吗,九华峰上的那些师尊们都像仙人一般不需要吃饭,景黎和李明珠也不需要吃饭。
只有他一日三餐不说,还有加餐和夜宵,一天加起来要吃六顿。
他还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孩纸,怎么就成了这两人的“师尊”呢。
江书衡十二岁时,已经能博览全书。
景黎给了他一本人物小传,这小传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世。
小传中详述了他前世的那些丰功伟绩。
江书衡合上小传,原来他前世果真如景黎和李明珠所言那般厉害,十二岁进入筑基初期,二十五岁进入金丹初期,五十岁进入元初婴期,八十岁修到了化神初期,最后自爆修为消灭了幽冥神君。
景黎如今已经修到了化神初期,李明珠也已经修到了元婴初期。
每天被这两个人称为师尊的江书衡心中有了不小的压力,他已经十二岁了,才刚刚进入炼气中期。
被前世的自己落下了,这可太没面子了。
说来说去,他在吃饭和睡觉上浪费太多时间了,还有被景黎带着爬树掏鸟窝这些不务正业之事也不能再干了,与峰中其他同龄弟子相比,他简直是太懒散了。
于是不顾景黎的强烈反对,将一日六餐改成了三餐,将一日睡六个时辰改成了三个时辰,不再浪费时间玩乐。
景黎看着十二岁的江书衡,面貌已经有了前世师尊的清秀轮廓,越发舍不得他师尊受一点苦:“师尊,修炼可以慢慢来,但不能耽误了长身体,再说不是有弟子保护您吗,不必那么辛苦修炼。”
小江书衡俨然已经有了师尊的责任感,一本正经地道:“都是师尊保护徒弟,哪能反过来?为师不能再瞎混下去了。”
于是,擦拭着手中的追风剑,暗暗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要在自己一百岁时超过徒弟们的修为,成为名副其实的师尊。
这一世的江书衡摆脱了寒症,事实上,只要他在修炼上多花时间,比灵田被冻伤的上一世修炼要快很多。
在景黎时不时扯他后腿之下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五岁这一年修为晋升到了金丹初期,勉强与上一世看齐了。
李明珠会在背地里调侃说师尊早已经长大成人,师兄若是再不下手不怕被人抢走么?
景黎倒是不担心师尊会被抢走,峰中那些给师尊递过情书或送过信物的女弟子被果断拒绝几次后都歇了心思。
这一世的师尊与上一世一般在这方面开窍很晚,现在又将心思全都铺在了修炼上。
每次见师尊不是在修炼就是在修炼的路上,他这半个月都没能与师尊说上几句话。
景黎只是忧虑若是等师尊自己开窍怕是还得等五十年。
他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李明珠:“要不你就直接挑明上一世你们之间的关系,师尊不同意你就用强的吧,反正师尊现在打不过你。”
景黎就知道李明珠出的肯定是馊主意。
“你明日就离开九华峰了,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李明珠的父亲李尤年事已高,不想再操劳了,所以,她要回去继任凉山城城主之位了,时间定在半年后,城主的各项事务她要提前熟悉起来。
李明珠道:“放心吧,已经收拾妥当了。”
当晚,李明珠抱了一摞书进了江书衡的房间,笑盈盈地道:“师尊,这些是从弟子房间整理出来的术法书,弟子给您放桌上了。”
这些书还是当年师尊的术法书,她借来看的,如今要离开了,自是得原物奉还了。
一想到明珠要离开,江书衡还真有些不舍,但他也说不出什么伤感离别之言,只是与徒弟说,“若是有空常回来看看。”
翌日秦素素、江书衡、景黎和九华峰一众弟子为李明珠送了行。
景黎和江书衡回到栖迟轩后觉得院子里有些空荡荡的,心中都有些感伤,好在半年后李明珠的城主继任大典他们都去参加。
几日后,江书衡开始整理李明珠搬过来的那些书。
其中有好些都是前世的自己编著的,江书衡一本本地翻看下来,书中不少内容对自己修炼也是有益的。
等他翻看到某一本时,目光中带着三分震惊,七分疑惑,这书看封面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籍,大概是李明珠拿错了。
于是将此书放在了一旁,继续看下一本。
等全部翻看完,天色还尚早。
江书衡有点强迫症,别的书都看了,就差这一本,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坦。
于是打开了这本不正经的书。
等他一目十行地看了十几回后,终是发觉不对劲了。
对于同性这方面他仅限于耳闻,从未深究过。
居然还有这种话本子?
于是将书合了起来。
他不是此书的受众,打算等半年后再给李明珠带过去。
……
不久后迎来了景黎和江书衡二人独处的机会。
上一世的师尊金丹期时有了第二件武器蛇藤,可在给他换身体时献祭了。
景黎带着金丹初期的江书衡去了一趟蜀南花海。
不知是冥冥注定还是运气好,两人居然在花海中寻到了第二颗五千年的蛇藤花的果实。
化神期的修为在花海之中基本可以横着走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蛇藤拿下。
可这一世的江书衡仍是个倔强高傲的性子,偏偏要凭自己的本事。
与那蛇藤花缠斗了一天才将其果实拿到手,而坐在花海外的草地上打坐炼化。
景黎想他师尊上一世得到蛇藤花果之时大概也是这般情况。
男子守护在江书衡身旁,看着他师尊精美的侧颜入了神。
二十五岁的师尊仍是清清泠泠的面容,脾气秉性,举手投足与前世的师尊如出一辙,样貌上一样的俊美决绝,连倾洒下来的月光都被映得失了颜色。
他太想江书衡了。
想那个能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江书衡了。
翌日清晨,经过一夜的炼化,果实被吸收了,化作细小藤蔓缠绕在了江书衡右手的食指之上。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自己的食指不禁嘴角带上笑意。
抬眸间正对上了景黎看向他的一双绿宝石般的眸子。
男子的走近令江书衡觉得有些别扭,他发现景黎近来看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似乎温柔的背后藏着危险的气息,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江书衡对上景黎的目光故作镇静,伸出右手像是炫耀:“景黎,你看,这蛇藤是不是很适合为师。”
于是,顺势间,男子的右手被景黎握住了,久违的触感将景黎拉进了与前世师尊的记忆之中,像是一切都未变过:“师尊,弟子很想你。”
“可为师不是就在你眼前吗?”
江书衡不明所以,想抽出手,却被景黎一个用力,扯进了怀里。
景黎的怀太炙热了,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单薄的后背,他甚至能听到景黎心脏咚咚咚的跳动之声。
怀中的男子垂着手,不知所措。
“让弟子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五岁以后就不喜欢被景黎和李明珠抱着了。
更何况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本就不大愿与人贴近。
景黎又是自己的徒弟,这么抱着师尊是不是不太合适?
景黎的男子气息又太过浓厚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起来,两人的呼吸都彼此交缠不清,让他有些烦乱。
“景黎,可,可以了吧。”
男子没有放手,低哑的声音在江书衡耳边响起:“师尊可知上一世与弟子是何种关系?”
江书衡耳朵被男子的呼吸浸的发痒,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了,但桎梏不得摆脱,只能任凭男子抱着。
景黎太奇怪了。
不管是行为上还是语言上。
“上,上一世你不是我徒弟吗,我们自然是师徒关系。”
景黎松了手,江书衡终于解脱桎梏,想拉远与徒弟之间的距离,却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抱紧了双肩。
“师尊可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除了师徒、父子、兄弟、同门、朋友之外还可以是其他关系?”
其他关系?
前段时间那本不正经的话本子突然浮现在了江书衡的脑海之中。
但又觉得景黎说的应该不是那个关系。
是他想多了。
景黎盯着江书衡的双眸,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道:“上一世的师尊与我不止是师徒,还是恋人,只是师尊没了前世的记忆,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了。”
江书衡双眸瞪大了。
还好,他之前误看了那本书,算是有了点知识储备,否则他定会被景黎这句话震得碎成一块一块的。
他六岁前将景黎看成父亲,十二岁前发现景黎样貌太年轻英俊了,更像是哥哥。十二岁之后就完全融入了师尊的角色,将景黎看做徒弟了。
他一直将上一世的自己视为标杆来着,怎么可能与徒弟是那种禁忌关系。
“景黎,你莫不是与我开玩笑?”
他这徒弟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好几倍,但有时性子跳脱,与自己开玩笑也是有可能的。
“师尊想要看证据吗?”
还,还有证据?
江书衡看见景黎从怀中拿出了一条镶嵌绿宝石的玉穗子。
这玉穗子他再熟悉不过,一直挂在景黎的腰间。
玉穗子垂落在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显得男子的手极为匀称漂亮。
“这是上一世师尊与我的定情信物。”
江书衡没考虑那么多,出口道:“可这种成对儿的玉穗子不是有很多吗?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江书衡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景黎眸色暗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心碎般的痛楚。
他的话伤了徒弟的心。
伤了这个对自己千随百顺的男子的心。
景黎将玉穗子攥进了手心:“师尊,弟子求您别说这样的话好吗,这玉穗子对你对我都意义非凡。”
于是,江书衡明了了。
从徒弟眼神中读的明了了。
景黎说的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