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训结束，一群人饿狼扑食似的涌向食堂。

喻若愚端着餐盘找到位置坐下，剥好鸡蛋，熟练地掰开把蛋黄挤到对面人的盘子里。

与他面对面坐的陆思，浑身上下、连着头发丝一起都散发着哀怨。喻若愚两口咽下蛋白，一抬眼就看到陆思幽怨的眼神，“怎么了？吃啊。”

陆思右手虚握成拳抵到喻若愚面前，道：“采访一下，当祁指导的徒弟心情如何？”

“憋屈。”喻若愚皱着眉哽下一口全麦面包，补充强调：“非常憋屈。”

“啊你不要太过分！”陆思悲愤，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池虞这就是吧！

喻若愚忍不住逗他：“那咱俩换，李教练当我的主管，祁指导来带你。”

“那不行。”陆思果断拒绝，他还是非常尊敬自己的主管教练的，但这和羡慕池虞成为了偶像的徒弟并不冲突，尽管目前只是临时徒弟。

意料之中，喻若愚笑道：“这不就得了，祁淼也不一定就好。”

陆思歪了歪头，有点不解：“池虞，我发现你每次都是喊祁指导名字，好像很少叫指导或是教练。”

喻若愚：“……”他就知道自己对这小子的第一印象没有错，看着憨憨的，其实敏锐得要命。

“这样显得我们平等。”喻若愚一本正经，“你也可以考虑喊李教练的大名。”

陆思疯狂摇头，他的教练是全基地出名的不苟言笑，光想一想直呼其大名的场景，陆思都觉得自己要被绑在弹网上没翻够一百个207B不准下来。

食堂今天给跳水队制定的食谱是全麦面包、白水煮蛋、水煮鸡胸肉、牛奶燕麦，水果随机搭配了香蕉。五个品种里面有一个半喻若愚不爱吃，蛋黄太腥，香蕉涩口。

陆思是知道他不爱吃蛋黄的，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他每次都会帮忙解决。但看到喻若愚连香蕉都不乐意吃，陆思道：“上午训练任务可不轻，你不怕低血糖？”

喻若愚直接把香蕉剥了强行塞到他手里，道：“一会儿路过水果店我买个苹果啃。”

陆思点点头：“也行。”

两人正埋头解决早餐，突然，有个人走近跟他们在同一张桌子坐下。

陆思侧头一看：“楚一航？”

来人有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

喻若愚对他有印象，今年的全国跳水青年赛十米台冠军，队里一直议论的最有可能成为祁淼亲传弟子的人。

“我刚刚听到你们聊天。”和陆思打过招呼，楚一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对喻若愚说：“早上从宿舍带的，还没来得及吃，你要是不嫌弃——”

陆思和楚一航关系不错，直接拿过苹果放到喻若愚手里，“他不嫌弃，吃。”

陆思：“省得等下往水果店跑，我们早点到训练馆早点开始训练。”

喻若愚：“......”

“为了给祁淼留下好印象？”他觉得陆思有时候真是坦率得可爱，只可惜不了解祁淼的秉性。

从前在国家队时全队就没人能比祁淼训练到得早，大多数时候队员们强撑睡意游荡到操场开始晨训，会发现他们的祁队长已经热身完毕甚至做完了好几组深蹲跳，有一定几率身边还拖着一个闭着眼睛跟跳的喻若愚。

在役的时候尚且如此，现在成了指导教练就更不用提了，祁淼从小到大都是以身作则，严以律己第一人。喻若愚觉得他们现在在这磨磨唧唧的吃饭，祁淼大概早就在训练馆候着了。

“也不全是。”陆思突然有点扭捏起来，“主要是想祁指导给我签个名。”

楚一航闻言也附和着点头，“我也想要签名。”

喻若愚：“......”

他看着面前两个兴奋难耐的小孩儿，有些无奈，“签哪儿啊，你俩带纸了吗，有笔吗？”

陆思在口袋掏了掏，举起一支马克笔，“我刚才找食堂后勤要的。”

楚一航扯了扯白T的前襟，“签衣服上。”

两人龇牙，相视一笑。

喻若愚：...真是两颗聪明蛋啊。

基地惯常的安排是上午陆上训练，下午水上训练，晚饭后则按队员们各自的技术优缺点进行有针对性的强化和补全。

来到陆上训练馆，祁淼果然已经到了，几名教练围在他身边似乎在闲聊，祁淼很少主动开口，只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隔着十几米，陆思望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开口，“我教练在那。”

楚一航点头，“我的也是。”

陆思：“我昨天因为学不会207B被他狠骂了一顿。”

“我也——”楚一航小鸡啄米的动作点到一半顿住，眼里流露出不解，“207B不难呀。”

陆思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句，半晌，老气横秋地开口：“航啊，有时候说话不好这么直接的。”

喻若愚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在旁边看俩小孩儿你来我往、“俺也一样”的拉扯了半天，还是没定下来谁打头阵去要签名，实在是乐得憋不住。

“哈哈哈哈，刚才在食堂一个个都勇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怎么怂了？”

四道目光迅速集中到喻若愚身上。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道：“别看我，我又不想要祁淼的签名。”

陆思和楚一航异口同声：“他是你的主管教练。”

喻若愚双手揣兜，漫不经心地纠正：“临时的。”

陆思：“临时的也算！”

......

五分钟后，喻若愚手里拎着两件白T走到了祁淼面前。旁边的教练笑道：“哟，正说着呢，新徒弟这就来了。”

喻若愚麻木着一张脸，把T恤和马克笔递到祁淼手边，开口到：“祁指导，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从前在国家队的时候，喻若愚就和队里年纪小的队员关系极好，虽然他性格有些霸道张扬，但却意外的很得小队员的喜欢追捧，如假包换的孩子王。他以前抵不住以小花为代表的小队员们黏人，现在也同样很难抵御陆思和楚一航眼巴巴的殷切眼神。

这俩可是对他来说可是如假包换的小孩儿，大了得有十岁了。想起还在更衣室里光着上半身等他拿着签名T恤回去的俩人，喻若愚认命地叹了口气。

“可以。”祁淼接过笔和衣服。

另一位教练调侃喻若愚：“哟，还是两件。”

一旁陆思和楚一航的教练正在围观，喻若愚忍了又忍才没把两个不务正业的兔崽子供出来。

“嗯，我两件换洗着穿。”

那位教练大笑：“祁指导收了个死心塌地的好徒弟啊。”

祁淼琥珀色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签好名字把东西递还给喻若愚，他开口道：“重心要放在训练上。”

喻若愚发觉自重逢后，祁淼随意的一句话似乎都能挑起他心中的不甘，进而发展成怒气。那两只毛毡小柴犬还被他揣在口袋里，此时被捏得变了形。

“知道了，谢谢祁指导。”喻若愚板着脸，硬邦邦地道谢离开。

穿上偶像亲笔签名的衣服，陆思满脸喜色，嘴里念念有词：“祁指导在上保佑我今天练会207B不挨骂、祁指导在上保佑我今天练会207B不挨骂......”

怀疑自己被祁淼暗地内涵不务正业的喻若愚气得直拍陆思脑袋，“你该谢的是我！”

“对对！”陆思乐呵呵地揽住喻若愚用力晃了两晃，“哈哈哈谢谢虞哥谢谢虞哥！！”

喻若愚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一阵恍惚，好几秒后他才开口：“你......你再叫我一遍。”

娃娃脸的楚一航穿好衣服，眼睛亮晶晶的，“谢谢虞哥。”

喻若愚的目光透过两人，似乎看到无数往日岁月雪片般朝自己飘来。

谢谢喻哥。

他垂下眼，伸手替楚一航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口，又摸了摸陆思的头，开口道：“以后就这样叫。”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陆、楚两只：“好的虞哥。”

......

陆思和楚一航眉飞色舞地离开更衣室，喻若愚眉眼含笑心情愉悦跟在旁边，三人并肩往训练的场地走。

有个队员和喻若愚擦肩而过，蔑声道：“别以为攀上祁指导就了不起了，分组赛比完，你照样是没有教练愿意带。”

喻若愚正在脑海里搜索，寻思这人是哪位，陆思就开口了：“同样的话送给你，管好你自己。”

陆思常年跟着李教练，难免被对方端肃的思想和处事方式熏陶，他难掩痛心道：“王辰都被处分禁赛了，你就别跟他混了，学点好吧。”

喻若愚恍然，原来是王大少爷的狗腿子，顿时看向那人的眼神变得不屑而玩味。

“跟王辰有什么关系！”那人情绪激动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他！”他的手指着喻若愚，“凭什么他可以挤掉别人的参赛名额？凭什么这种人还可以让祁淼当他的教练！就因为他脑子有问题就都要围着他转吗？！”

他这一番控诉真情实感，胸膛剧烈起伏，脸气得通红。

喻若愚满头雾水，这家伙在说什么？池虞？挤掉别人的参赛名额？？这是什么鬼话，池虞不被别人耍手段挤掉就谢天谢地了。

楚一航的娃娃脸也变得严肃，他开口道：“陈嘉，你说话要有证据，不要信口开河。”

陈嘉的愤怒无差别扫射，他瞪向楚一航说：“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多宝贵啊，全队谁临赛被替换都不可能换掉你！”

喻若愚好像有点头绪了，池虞似乎被这个叫陈嘉的队员认为挤掉了他在某场重要赛事的出战资格，而且这股怨气积蓄已久，在今天被祁淼成为自己主教练的事彻底点燃。

临场被换这种事喻若愚也曾见过。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作为运动员，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在众人瞩目的赛场上发挥出自己最极致的水平，想被观众看见，想被权威认可，想自己平时的每一滴汗水有一个完美的归处。因此，喻若愚完全可以体会陈嘉的痛苦愤怒。

可是他更相信池虞，一个痛苦到只会自伤的孩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害别人的事。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争执。喻若愚神情坦荡，道：“陈嘉，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跑到这里来发泄情绪，全力以赴准备分组赛才是你当下最该做的事。而且，无论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说是我挤了你的资格，我都告诉你，我没有做过那种事，如果你和王辰关系好的话，我建议你向他求证。”

说完，他一手一只，拉着陆思和楚一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这位...不具名人士，不要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