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暴雨滂沱，狠狠地清洗着记忆里那晚的惨烈。
陈慕儿身穿红裳华服，手里拿着一盏红烛，偌大的宫殿令她深感寒冷。
她时常回想起那晚的事儿，为何那时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虞含音，而是谢忱。
红烛向下，那灼灼之光照亮了前些日子虞府送来的账目以及与虞含音相关的物件，足足有三大箱。
是陈慕儿要求的。
谢忱那时坐在御书房批改奏折，见到陈慕儿在一旁提出这样的恳求，她轻轻叹气，神色哀婉晦涩的看了慕儿一眼，便遂了她的愿。
若放在以前，陈慕儿兴许会困惑谢忱怎么这样看她，但如今，她懂了，也学会了如何利用这种感情，就像虞含音对她所做的那般。
虞师姐，你真是个大骗子。
少女初尝失恋的苦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为什么那日你不来？”
“你明明都答应我了。”
“师姐看我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会发笑吗？”
陈慕儿捏着手里的布娃娃，那布娃娃的模样和虞含音有七八分相似，缝合手法有些粗糙，显然是虞含音本人缝制的。
此物是从那三大箱里翻找出来的。
听着窗外雨声，在昏黄铜镜里，陈慕儿抓着那只布娃娃，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虞师姐了。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
在天上乍现出的光亮裂缝里，朦胧庭院被照亮一瞬，陈慕儿随光望去，庭院里的百合花被暴雨打落了叶片，击碎了娇嫩花瓣，它们散入泥泞之中，化作明日的花肥。
她幽幽的说：“虞师姐，你看，庭院里的百合花终于开了。”
可你呢，你丢下我，和林师姐去哪儿呢？
“师姐，我好想你……”她轻声说。
“嗯——谁在想我？”
“谁在说话？”
陈慕儿怔住，屋外雷声雨声都很大，但她还是听到了，听到了虞含音，师姐的声音。
“是我哦，我在这里。”那布娃娃挣扎着从陈慕儿手里下来，它小小只的走到陈慕儿身前，歪头笑，“我刚才听到慕儿说，你说你想我，超大声哦。”
“胡说，我说得明明很小声。”
陈慕儿觉得她大抵是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幻听。
她还回复了她的幻觉。
“我不是你的幻觉哦。”布娃娃对着陈慕儿招了招手，它转了个圈圈，叉腰道，“是我，虞含音，你师姐。”
陈慕儿一把抓住那只布娃娃，放到眼前，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可当下她没有任何虞含音的消息：“虞师姐，你去哪里了？”
“我回家了。”那布娃娃拍了拍手，有些开线的布料双手看着很滑稽，“有空记得来找我玩。”
“回什么家，玄灵宗吗？不对，叶师尊和我说过，她也不知道师姐你去了哪里……”陈慕儿的声音在颤抖，“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吗？”
“师姐，你到底在哪儿？”
“抱歉，怪我不辞而别，害慕儿担心了。”那布娃娃在陈慕儿掌心里鞠了鞠躬，它又躲闪着说，“但有些事情，恕我不能说。”
“为什么？”陈慕儿忍不住的发问，“为什么每次都把我置之度外，为什么林师姐却可以……”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
烛火闪烁，那粗糙缝制的布娃娃是那么的惊悚，就这么被陈慕儿捧在手里，她的额头轻轻触碰着它的额头，她眼神恳求，像是拿着什么上好的宝物。
她想求一个答案，哪怕是令她死心的，她想听虞师姐亲口告诉她。
布娃娃陷入沉默之中，好久才开口：“血月泉。”
“来这里，可以打听到我的下落。”布娃娃满脸歉意，“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抱歉。”
陈慕儿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然而手里布娃娃不再说话，变回了一团破烂布料。
她将布娃娃收入纳戒，口中反复念着，血月泉，血月泉，接着抬头看向窗外的百合花，声轻却坚定：“师姐，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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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雨，好粗暴哦。”
虞含音站在伞下，她伸手去接那些雨，手背泛起红，她被雨滴打得手痛。
为她打伞的黑衣女人，默不作声，在茫茫雨雾里，还有一众穿着蓑衣的黑衣教众在抢救那些名贵花儿。
方才圣女正在休息，忽而听到屋外雨声，便派遣他们这些教众来救庭院里的那些花儿，雨越下越大，圣女放心不下也跟了过来，查看情况。
巫教是个无聊的地方，虞含音发自内心的这么觉得。
“看来也收得差不多了，回去罢。”说完，虞含音头也不回的往住所走，黑衣女人加快脚步跟上，没让秋雨落在圣女身上。
进屋后，那黑衣女人收了伞，她半边身子都落了水，沾染水气的发丝紧贴着额头，看着有些狼狈却也很漂亮。
她转过身正欲离开，却被虞含音喊住：“林鹤。”
黑衣女人当场怔住。
“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就这么讨厌我？”虞含音从身后抱住林鹤，她通身都湿漉漉的也冰冷冷的，“可如果你真的讨厌我，为何还要把伞偏向我？”
“你说啊，为什么……”虞含音的声音带上了颤抖，她就像是哭了。
林鹤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她想说的话：“圣女，时候不早，您该休息了。”
“还望圣女宽恕属下，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林鹤强迫自己冷静，她一根根的掰开虞含音搂住她的手指，冷漠决然的从房门出去。
房门刚关上，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物品被砸在了门后。
随后又是一阵哐当、哐当、哐当，各式各样的名贵瓷器接连跌落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圣女又在发脾气了。
嗅着秋雨的潮湿，那一闪而过的温暖触感像是什么甘甜至极的汁水，一概流入林鹤发苦发涩的口中。
那日发生了很多事情，虞含音和林鹤结契成功，小蛇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是巫教圣女。
巫教——林鹤曾听师尊说过，巫教是鹿原大陆上最恶毒的教派，她们做事不择手段，常常成群结队的出现在秘境当中，为了秘境宝物，一言不合便杀人越货是常有之事，而她们修炼功法多样神秘，谁也不知道巫教究竟以什么功法修炼作为根基，但可以明确的是，她们有一种秘法可以强行提升境界，哪怕是无灵根的凡人也可以跟着修炼。教众甚多，势力遍布鹿原大陆。
一般散修在秘境里见到巫教就像看到了地府勾命幡，大都是丢下宝物，四散逃命。
可谓是恶名昭著。
小蛇问她：“你要和我一起回巫教吗？”
林鹤还没回答，小蛇对着她吹了口气，她浑身无力，瘫软下来，变回人形的虞含音抱住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姐。
“不回，也得回。”虞含音在林鹤耳畔轻声说，“你与我结契了，你没得选。”
巫教的根据地究竟在何处，世人也无从知晓。
林鹤醒来的时候，她躺在棺椁里，双手放在胸前，手下搭着一束漂亮且香甜的百合花。
虞含音坐在她的棺椁旁，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古书，她表情肃穆的念着什么，还时不时将清水撒在林鹤的脸上。
林鹤躺在里面动弹不得，像是被好|色山贼给绑架了的地主老爷的清冷千金，身旁还有个圣女在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
等圣女念完，教众们回以热烈的掌声。
接着虞含音将脑袋探入棺椁里，她亲吻了她的额头，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恭喜师姐加入巫教。”
虞含音此时眼底带着笑意，表面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与神圣，但林鹤却从虞含音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死气。
“师姐你是不是有很多困惑和不解，对么？”
“再帮我个忙罢，师姐。”她说，“这次我求你，救救我。”
自那以后，林鹤便融入了巫教，开始尊重巫教的礼仪，认可巫教的习俗，日复一日，她与那些黑衣教众，再无区别。
小师妹要林鹤帮忙的事情，是有关祭祀的事儿。
在巫教有个古老的习俗，若是女子岁满十八，她便要与巫教里出色的教徒同房，哪怕是圣女也不例外。
而圣女唯一的权利是，她可以在众多教徒之中进行挑选，在那晚，她选中了谁，那个人就能爬上她的床榻与她做那种事。
“是不是觉得很肮脏？是哦，巫教就是这样的、卑鄙下流，令人不齿的教派呢。”虞含音柔柔的笑着，像是说着身外事，“你知道吗？当年虞府将我送给巫教的时候，我在这儿见过了太多太多肮脏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很肮脏的人呢。”
虞含音当时死死地抓住了林鹤的手，甚至抓出了血印。
“你会想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吗？那些就连我也不想记起的事情……”
“真的会有人想要了解这样的我吗？”
“那个人，会是你吗？”
林鹤的眼眸，暗了又暗。
作者有话要说：虞小蛇：我潮湿的快要腐烂了。这世上有没有温暖又干燥的窝留给我？
林鹤：（开始搭窝）
陈慕儿：（开始拆林师姐搭的窝）
作者：芜湖，时隔一月半，第一卷正式完结啦！第二卷启动！
感谢读者的收藏和评论，营养液和地雷，超级感动（wow）
无以为报，第二卷也会非常努力的日更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