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国师的府衙在扬州城最繁荣的街道,门阀阔绰,守卫众多,越是接近铜门,越是戒备森严。
陈慕儿在街角处的摊贩面前挑选着一副字帖,光有意境却没有字形,完全比不上虞师姐所写,小贩却说此字画乃是大师集大成之作,她当真想把字帖摔在其脸上问问是什么狗屁大师。
“客官瞧得怎样,可有心仪的?”小贩问,眼前的俊朗少年在此驻足挑选很久了,似乎对字画颇有研究。
陈慕儿不露声色,说道:“呵呵,只有这等货色,莫不是瞧不起在下袋中之银两。”说罢放下字帖,转身要走。
“客官留步!”小贩弯腰去箱中去取,“真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竟这么有眼光,当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小的这就给您拿,这就给您拿。”
陈慕儿正要上前。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异常蜂鸣。
是刀的共鸣声。
哪有什么字画,迎头而来的是一柄铁刀,它以极快速度斩了过来。
幸而陈慕儿从未松懈,她身形一闪,避开锋芒数尺。
是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商贩发起的突然袭击。
对方脸上挂着狰狞笑意,显然早已发觉了少年的异常,他说道:“大胆贼人,昨夜偷袭国师府衙,今日竟还敢旧地重游,如今国师悬赏黄金万两,求你的人头!兄弟们砍了他的项上人头去领赏,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什么,昨夜之喧哗,原是有人捷足先登吗?
可惜,留给陈慕儿思忖的时间并不多,刀剑无情,他们的招式来得又快又急,若非基本功扎实,恐怕早已负伤。
情报有误。
这些看似平凡的小贩修为皆是先天大圆满境界,而这字画小贩修为俨然是金丹期,虽是小圆满境界,却也足以令陈慕儿咋舌。
此番高手云集之景象,陈慕儿在玄灵宗上才有幸见过几回。
陈慕儿挽着极为漂亮凌厉的剑花,其灵力雄厚,一招一式下,根本无人能轻易靠近,此地不宜久战。
“别让他跑了!”
“冲!快冲!”
然而为了赏金不要命者,大有人在。
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突破剑域,本以为黄金万两触手可及,却不成想当场被剑花切成碎片。
剑技之醇熟,使得陈慕儿周遭宛如死亡禁区。
陈慕儿虽不敢说她在金丹期大圆满境界内无敌,但仅凭先天大圆满与金丹小圆满也休想留下她!
酣战片刻,“剑来!”
只见遥远天边一柄长剑飞来,陈慕儿随即跳上剑身。
底下有人高声疾呼:“不好,他要跑了!”
之后更是惊呼不绝于耳,却无人敢追。
并非所有人都有和主角一样越级挑战的能力,至少这伙埋伏在国师府附近的没有。
“真可惜。阁主,听这个动静,属下们恐怕办事不力,让她逃了。”
出言者丝毫没有遗憾感,她端坐在床边,像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阁主,要惩罚我吗?”她对着藏于暗处的人说。
闻言,暗处的人动了。
虞含音走向窗边,往那发生动荡的街道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一切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阁主对她可真好。”阿芊眼神渐渐变冷,而那冷下去的眼眸里分明藏着忿忿不平,“阁主昨夜一宿未眠,今早还吩咐属下们陪着那少女演一出戏,就为了……”
“闭嘴。”虞含音眼底发青,睡眠不足算不上什么,但如今她愈发觉得阿芊难以控制,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阿芊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了灰:“阿芊闭上嘴,阁主就能回心转意?”
“你胡言乱语什么,本阁主从未改变心意,何来的回心转意?”虞含音瞥了阿芊一眼,“把眼泪收回去,堂堂白鸟阁副阁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闻言,阿芊低垂下眼眸,凄凄惨惨戚戚:“是了,阿芊不像样子,阁主定嫌我年老色衰,满足不了阁主……”
“看来你这嘴是不想要了。”
“阁主此番是要惩罚阿芊了?”
她这般说着,甚是兴奋。
接着,阿芊轻解衣裳,那本就是薄纱质地的衣裳顺着肌肤滑落,露出大片春光,她微微歪头,几根青丝垂落在锁骨之上。
扬州日趋清冷的日光落入房间,照耀着她宛如透明的肌肤,晕染上朵朵明黄。
“这样好玩吗?”虞含音拾起地上那单薄的衣裳,轻轻披在阿芊肩上,“本阁主让你在青楼,是为了打探情报,并非轻贱于你。”
“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她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才发觉她所穿甚少。
阿芊怔住,她正欲说话,抬头却对上了阁主的眸子,虞含音那双本该意气风发,肆意飞扬的眼眸,在此刻只剩下淡漠,生疏。
哪怕她的双手被阁主所握住,阿芊的内心也没有丝毫的满足。
阁主一向公私分明,这次也是如此。
“阁主……”
虞含音总能听出阿芊对她的喜欢,这次也一样。
阿芊在称呼她为‘阁主’的时候,与其他的属下不同,她会软着嗓音,喊出如蜂蜜般甜蜜的腔调来,像是故意又大胆的公开调情。
虞含音不喜欢这样,因而,每当她感到厌烦,她便会想起阿芊的家人,那个死在破庙里的中年男人,也会想起阿芊对她的好感度抵达生死之交。
“够了,下不为例。”虞含音冷声道,“你只需要完成本阁主下的命令,你应该知道在白鸟阁不听话的下场。”
阿芊自然知晓,她每一次触碰阁主的底线,都是在探索阁主对她的容忍,她想知道阁主究竟能容忍到什么程度,能否在心中赐予她一份,一小份,哪怕非常小的一份独属于她的柔软肥沃的土地。
可是,她就像是在对着深不可见底的深渊呼唤,她得不到答案,里面只有她的回声。
她想她应该是病了。
“咳咳……”阿芊的嘴角渗出血来,“阿芊这条命本就是阁主赐予的,阁主想要,随时都可以拿走……”
相比方才假装出的脆弱,此刻的阿芊薄如蝉翼。
“本阁主不是这个意思。”虞含音温柔地拭去阿芊嘴角的血,任由手里柔软的布块染了红,“也别问我什么意思,阿芊。”
她喊她‘阿芊’,一如初见。
在那庞大庭院的树下,虞含音拿着件新衣服,阿芊不明所以,而她说“穿上,阿芊。你穿这样的衣服,漂亮。”
她与她一同坐在树下,她不在乎两人之间主仆身份的差异,笑着说“阿芊,只要你以后跟着我,我保你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有花不完的钱财,看不完的美景。”
那时候她憧憬的望着她,仿佛看到了人们口中的神明。
她选择跟随她,后来,阁主也做到了她所说的一切。
可是阁主,人真的好贪婪。
有了穿不完新衣服,花不完的钱财,看不完的美景,阿芊这里,这颗心里最终却生长出想要得到阁主,想要触碰阁主又或是被阁主触碰的不该有贪念。
阁主……我的神明,请你指引我,像我这样的罪人,该如何才能得救。
虞含音将阿芊搂入怀里,她能看到对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病恹恹的花儿突然舒展,花瓣娇美又易折。
“我的计划很危险,我知道。”虞含音尝试着安抚阿芊,“我也知道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但不必担心。我是白鸟阁的阁主,你想以前,我们在虞家那样管教森严的情况下,不也依旧逃出生天了。为何现在却不愿意给我信任呢?阿芊你是在闹脾气吗?”
情绪用事,这是虞含音最不想看到的。
阿芊:“阿芊没有……”
虞含音:“那为什么?”
阿芊:“我不喜欢她。”
虞含音被逗笑了:“呵,这还不是闹脾气?”
“这不是,是直觉。”阿芊说,“阁主,她很危险。”
虞含音收了声,原女主的确很危险,比想象中的危险。
越是想要杀掉陈慕儿,她不仅不会死,还会变得更强重新杀回来。
“阁主一定要帮她吗?”阿芊问。
虞含音留下几盒丹药放在阿芊手旁,她站起身,淡淡的说:“阿芊可曾听说过放虎归山?”
“听过,可这和陈慕儿有什么关系?”阿芊不懂。
“很简单。”虞含音走到窗边,她望着陈慕儿离去的方向,“与其放任她归山,不如养在眼前监视。”
“可是……”
阿芊还想说些什么,虞含音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担心,我相信我这次不会再养虎为患。”
她说罢,独自走向黑暗之中。
阿芊拉拢衣裳,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阁主一向来去自如,她虽也是修士,境界堪堪金丹,但却看不透阁主的修为,仿若阁主的强大来源是她自身,而非修为。
但阿芊更愿意相信是阁主隐藏了实力。
阁主向来低调,这白鸟阁几乎由她这个副阁主一手掌管。
阁主对权力不上心,对金山银山也不上心,可唯独这次是个例外,阁主深夜到访,并非要与她叙旧又或是她想象的温存,反而是让她派属下们去陪一个少女演戏——听听,这多荒唐。
而后续的安排更是,令阿芊毛骨悚然。
她想,阁主,莫不是疯了?
呵呵,她们一个病了,一个疯了,真好,真好。
阿芊垂下头,痴痴地笑了,嘴里神经兮兮的念叨着:“不会再养虎为患……”
原来,阁主她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码着码着,发现除夕了,祝大家除夕快乐!
谢谢支持。(开心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