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虞含音抬眸，船室的门后有个黑影，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籍，走向门。
陈慕儿在门口驻足了很久，好不容易举起手才敲了门。
她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果断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改变。
没多会，门开了，像一道光从天井落入谷底。
“慕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虞含音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这使得她看起来比往常温柔了许多。
“没什么事……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虽说不果断了，陈慕儿的脾性还没变。
“嗯……”虞含音故意拖长了音调，顿时勾住了陈慕儿的心弦，她深怕师姐拒绝。
然而，师姐只是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睛，唇启：“也可以，我乐意奉陪。慕儿要进来坐坐吗？”
她侧过身，让出道。
陈慕儿点头，往里走，目光开始打量师姐所住的房间，除去师姐的奇怪摆件，其实和她分到的房间差不多。
虞含音关上船门，跟在陈慕儿身后一两步的距离，见她四处张望，嘴角微微勾起，想到了那日。
陈慕儿扛着冰糖葫芦的棍上了船，还推翻了之前说好的‘角色扮演’，说什么之前在谢府的时候，她们此番的行装打扮已然暴露，彻底失效无用了，该换一种了。
但该改成什么样呢？
陈慕儿一时没想到，于是她说先登船，到了船里，再一同商谈个最佳方案云云。
“别看了，林师姐不在这。”虞含音说，这话里十之八九是揶揄陈慕儿的。
“我又不是看她在不在这……师姐你在看书？”
小妮子转移了话题，显然和虞含音待久了，多少也染得有点腹黑。
陈慕儿拿起桌面上明显被翻了一半的竹简，上面从右到左写着一条又一条的文字，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读不懂：“好高深的书……我看不懂。”
“不算高深。这是从谢忱那边拿来的，由剑圣感悟化作的半卷剑谱，但这不是真本，而是抄录本。”
“所以，这是师姐的字？”陈慕儿的关注点有点歪。
竹简上的字迹显露着其挥笔者有多年的习字功底，那么长的一条又一条文字，全部端端正正的写在竹简上面，像画一般美丽。
“你这话说的。在玄灵宗，慕儿你可没少看我练字。”
虞含音煮了热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陈慕儿，还有一些色泽漂亮的精致糕点、新鲜果子，一同送去。
陈慕儿听虞含音这么说，倒也想起了师姐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她总是弄得一身黑墨，脸蛋也是，活像只小花猫，这一块那一块的。
之前觉得那样的师姐脏兮兮的，不够体面，如今却觉得那样的师姐很是灵动，可爱——人真是善变。
“但师姐你抄录那半卷的剑谱作甚？一半的剑谱不能修炼的，会走火入魔。”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准备亲自续写后半卷。”
陈慕儿微微愣神，随后她认真的看向虞含音，师姐此言不像是在撒谎吹牛，反而像是胸有成竹，但那可是剑圣的心得，师姐又不练剑，她怎么可能续写的了。
“这真的能行吗？”由师姐来续写剑圣剑谱的后半卷，陈慕儿持怀疑态度。
这就像一个从来没做过饭的千金小姐说她要做满汉全席，还要技惊四座一样荒唐。
虞师姐平时至多有些不靠谱，但还说不上荒唐。
“那要赌一下吗？就赌我能不能续写出来，如果写不出来，我任由你处置，但我要是写出来了……”
“师姐若能续写出来，我也任由你处置。”
一个奇怪的赌注。
“那你落契吧。”
虞含音像是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似得，她从纳戒里拿出一卷金色竹简，竹简上面写着她们方才所说的打赌内容、赌注以及方便各自落契的空白。
而虞含音早就落契了。
有一种上套的感觉，陈慕儿碰到那卷竹简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慕儿不想赌了？也可以取消……”
一阵璀璨的金色光芒打断了虞含音的话。
竹简上的字飘了起来，散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它们连在一起，将虞含音和陈慕儿围住，文字在她们之间缠绕、捆绑，以至于最终渗入身体当中消散开。
契，成了。
见状，陈慕儿正要说些什么回应虞含音，却见师姐笑了，她笑的有些傻乎乎的，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落契似得。
“等我续写成了，我再手抄一本送你。”虞含音的眼睛亮亮的，闪的陈慕儿手心微微冒汗。
“……师姐你就这么笃定能写成？”陈慕儿实话实说，“据我所知，你并不懂剑法……也不习剑，没理由能续写出剑圣的下半卷剑谱。甚至，我怀疑师姐你应该都看不懂上半卷剑谱写了什么。”
听完，虞含音还在笑，但眼神里满是赞许，她说：“是啊，慕儿说得对。我着实看不懂上本卷剑谱都写了什么，这都被你发现了，慕儿真厉害！”
这哪里是被猜中的态度，分明是在揶揄她。
“干嘛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
陈慕儿严肃着脸，她站在虞含音身前，直视对方。
虞含音这才发现，陈慕儿长个了，而且长了不少。
两人的身高差原先很明显，但眼下慕儿到了抽条疯长的时期，相差一个脑袋的差距，变成了半个脑袋，而且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慕儿日后在身高上面会超过她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感。
“冤枉啊，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的，可没把你当小孩子。”
虞含音摸了摸陈慕儿的发顶，小妮子近来不反抗了，乖乖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转变原因，但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也不是非要深究原因不可。
“又摸我的头，这还不是把我当小孩子？”陈慕儿鼓起脸颊，忿忿不平。
“不止摸头，还有来自师姐的抱抱，要不要？”
虞含音才不接茬，惹怒小慕儿对她来说又不讨好，眼下原女主愿意主动来接触她、亲近她，她也不会傻到把对方赶跑。
陈慕儿霎时面红耳赤，眼神闪烁，话都有些结巴：“不，不好吧……”
原来慕儿来这里是想要一个抱抱。
虞含音当即也不再问陈慕儿，她发觉如果再问有些像是调戏她了，那就太过分了。
小孩子是用来宠爱的，不是用来欺负的。
敞开怀抱的虞含音，一本正经：“慕儿来吧！和师姐抱一下！”
陈慕儿呆住，还没等她反应，就被抱住了。
师姐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令她心安，像是有什么在源源不断地传入身体脉络之中，欣快感也随之而来，将一些非常苦恼、烦恼的事情一一扫除。
例如，梦到和看不清长相的女子亲吻……一个温柔且甜腻的吻。
陈慕儿睡醒后的心脏依旧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哪怕想要静下来修炼都做不到，无法这才打开船门，准备去吹吹风、透透气，却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虞含音的门前。
那晚虞含音说，她去逛青楼了，还说她喜欢女子。
其实，这不奇怪，一点也不。
就连师尊也是喜欢女子的，她喜欢上任玄灵宗的宗主，白韵。
只是陈慕儿没料到虞含音会那么坦诚的和她说，她有那么一刻甚至产生过，虞师姐不会是喜欢我罢，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如虞师姐眼下所说，她只是把她当做妹妹而已。
虽然当妹妹也挺好的，但为什么会心头一紧，鼻尖发酸呢？
难道说，并不是虞师姐喜欢我，而是我喜欢虞师姐？
“够了，我不要了……”
虞含音能感觉在怀里的陈慕儿的反抗，她推搡着她，但并不用力，像是一种拉扯。
她在试探又或是期待她的回应。
但，她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
“好，今日的抱抱到此为止！”
说罢，虞含音便松了手，意外的言听计从。
陈慕儿脸上闪过一瞬的失落，却听到师姐又开口了。
“不过，慕儿明天还可以和师姐抱抱！”
“哼，谁要和你抱。”
“是吗？某古书曾说过，肌肤贴贴对修炼是有好处的。”
“哦，那定是师姐编的古书。”
陈慕儿已然恢复了元气，甚至是恢复了原样。
因为她又开始嘴不留情的怼人了！
小孩子就是好啊！
虞含音常常因为灵魂太老却要硬装小孩而感到汗流浃背。
两人又说了一些斗嘴的话，陈慕儿想起她今日还有修炼日常没做，便先行告退。
但，就连走的时候，虞含音去送她，结果在门口两人又说了好久。
住在虞含音旁边的谢家姐妹也被惊动了，她们探头围观，一起嗑瓜子。
“堂兄，她们关系真好。”谢清轻声感叹。
谢忱皱眉，真搞不懂陈慕儿怎么突然和虞含音关系变得这么好，她含糊的回：“算是吧，不过清儿你怎么还喊我堂兄？我是同你一样的女子……”
“嗯，我知晓。堂……你先前和我说过了，但我习惯了，你就让我喊你堂兄吧，好不好？”
谢清那句‘好不好’说得软乎乎的，听得谢忱耳朵都红了，她忙不是的点头：“行吧，你说了算。”
“那就多谢堂兄了。”
谢清笑了起来，像她这般长相素雅的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像被蒙蒙细雨包围的江南，温润，水灵。
清儿，还蛮乖的，谢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