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玉觉得自个昏昏沉沉,就如同回到了重生的时候,只不过脑海里头不再是小安玉模糊缥缈不牢固的记忆,取而代之是她前生的一点一滴。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弥留人世时候,勇毅侯府的女眷都围着她床边哀声叹息,掩面痛哭的,默默拭泪的,她只是靠着床边,喝着章舒弘慢慢送到她嘴边的汤药。
那时候的她是没想过自己会因病去世的,她只是偶感风寒又不慎出门拜佛遭了雨,因此才生病的,期间侯府又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她才接管了一半的中馈,自然不想被章老太太收回去。
若是换在闺中,她必然闺门一关谁都不见的,可她眼下是勇毅侯府的儿媳妇,夫君才入仕不久,又有出息不少地方都改过了身为世子的大哥,府邸许多人都有风言风语,她自然不能倒下。
母亲教导过她,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对眼前对他情深似海的男人一点怀疑都没有。
她缠绵床榻大半个月后,忽而身体好转了起来,章舒弘晓得了,还专门休沐回来陪着她,虽不能出府门,也是每日早晚陪着她在府邸到处转悠。
她站在侯府的荷花池边,看搂着他的章舒弘,“等我病好了,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你大哥的姑娘都能咿咿呀呀学着说话了。”
成婚两年,她肚子都没有一点响动,连着侯夫人和老太太都旁敲侧击想要给房里塞人,章舒弘都全然拒绝了,这份情意着实让她感动不已。
章舒弘只是顺着她点点头,将带来的披风给她耷拉在肩膀,温声道:“好了,今日走的够久了,该回去用汤药了,至于孩子,有没有都可以,我是与你过一辈子,并不是与孩子。”
听着这话,她只觉得嫁对了人,起初她对这门婚事是有些排斥的。
她是安家的嫡长女,用京城的话来说,做太子妃都足够了,偏偏被家里安排给了一个嫡次子。
要么靠着祖上萌阴日后得个一官半职,要么就逆流而上仕|途出头,前面没出息,后面蹉跎大把时光。
簪缨世家的公子哥,大多都是不学无术的,结果她盖头一掀开,瞧着却是个如玉温雅少年郎。
直到她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满是不舍,只希望能够见见娘家人。
章舒弘双眸都是泪,握住她的手,附身亲了亲的他脸,告诉他已经派人去请了,让她在坚持坚持。
咽气之前她都觉得章舒弘是京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夫君。
再然后,她的魂魄飘在了侯府。
她才知道,章家人根本没有去叫安家人来看她,她也的确是病死的,却是被病死的。
阮安玉的梦持续不断都是自己的死,嘴里翻来覆去呢喃着母亲两个字。
慢慢的她感觉身体轻飘飘了起来。
她睁开了眼,只感觉刺目的厉害,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
“安玉?”
阮安玉在虚无和现实之中游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安玉。
她努力的张开眼,就见一双担忧的眸子。
“安玉?”阮双行看她睁眼,忙让人去叫大夫。
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五日了。
阮安玉只感觉鼻尖一疼,紧跟着指尖刺疼钻心,哇的一嗓子就哭了出来,脱口而出的是她如今在世上最依靠的名字。
“二哥,疼!”
一嗓子出来,围着床边的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会哭了,可算是会哭了……
阮双行听着小丫头委屈巴巴的呼喊,难得语气软和,“乖乖的,我在这里。”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灵台的清明,阮安玉这下是彻底把人看清楚了。
阮安仙见娃娃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她,一时之间眼泪簌簌落下,“不怕不怕,姐姐在这里的,没人会伤害你的。”
阮双行看哭哭啼啼的人,同张元瑾道:“姐夫先带姐姐去稍微歇息,这样会吓着安玉,大夫还在把脉呢。”
张元瑾点点头,“安玉,厨房都给你预备了饭菜的。”
大夫把脉,起身道:“六姑娘只要醒了就无碍了,本身就是被吓着了才导致昏迷的,眼下好生养着就是了。”
阮双行示意管桂送大夫出去,靠着床边坐下,摸着小妹的脸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水。”阮安玉嗓子哑哑的。
清水润了嗓子,阮安玉才感觉自个活过来了,望着阮双行,她先道:“二哥,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后悔了,不想走了,想去姐姐院子躲起来。”阮安玉小手扯他的衣袖,“是不是勇毅侯府的人要弄死我?”
她不过是骂了章嘉轩几句罢了。
阮双行握住她的小手,“这不是你关心的事,安心养病,万事都是我在,知道吗?”
分明是一句惺忪平常的话,从阮双行的嘴里出来,又落到阮安玉的耳中,似乎分量变得极重,
一个是从不会正面袒露心声的青年,一个是被身边人伤害过的人。
阮安玉眼眶转瞬红红的,“二哥,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阮双行本就是话少的人,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看她眼皮子慢慢垂着,给她捏了捏被褥,“安心睡,姐姐和我都在这里。”
阮安玉嗯了一声,“我会乖乖的二哥。”她侧身,“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去给章嘉轩赔罪。”
不能毁了阮双行的仕|途和阮安玉的大好归宿。
章舒弘若是真的要替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找场子,如今的他要动阮双行太简单了。
她深吸了口气,现在的章舒弘太强大了,她不能在被恨意和怒火拉着走了。
她要留在京城,要亲眼看着阮双行的崛起,看着章舒弘一步步从权利的中心走下来,再然后,报仇雪恨。
阮双行看她,“我不是要送你回河间府,是想……”
“我要跟着你,我哪里都不去。”阮安玉直接打断他的话,虚弱的小脸透着倔强,“你甩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