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向岩希摊开一只手。手心朝上，露出白皙的掌心。他掌纹很少，几乎只有关节处才有一两条折痕，手指像礁石上的白珊瑚，优美修长。
细腻闪耀的皮肤下，约可见淡蓝色的血管。
岩希狠狠地拍了明辉的手心一下，当作出气筒，“干嘛？”
明辉眼疾手快捉住岩希的手掌，不让岩希抽回去。岩希假装凶狠地瞪了明辉一眼，却与失了笑意的明辉对视时，软弱地垂下视线。
“别这样看我。”岩希说。
别这样看我，你明知我自讨苦吃。
她不自然地攥紧了手心，用另一只手挡了挡眼睛。岩希眼里染上一层朦胧的水光，却早已欲哭无泪。
明辉向前一步，拨开岩希另一只手，像哄一只拼命把头埋在翅膀下的鸵鸟，不由得幽幽叹息一声。
岩希扯出一抹别扭的苦笑，眼前闪过一片蓝意，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清凛冰凉的怀抱。
岩希微微睁大眼睛，拽紧了明辉胸前的衣服。
“你明知我不舍得骂你。”明辉儒雅的声音从岩希头顶传来，“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明辉悠悠低头，与岩希四目而对。
浅蓝色的眼睛像晴朗的海面，万里无云，连眼底倒影岩希圆瞪瞪的傻样都一览无余。
像对视了一秒，也像对视了一个世纪。
明辉将岩希翘起的小脑瓜压到胸前，似乎不忍再看。
明辉叭叭道：“岩希，好笨。”
岩希：……好骂。
明辉下巴蹭了蹭岩希头顶，“再这样笨下去，我会忍不住出手的。”
岩希：你再骂！
岩希退后一步，轻而易举从明辉臂弯钻出，嘴一撇，万般嫌弃道：“你最好别出手，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
明辉沉沉地凝视岩希，“你不……”
怕？
这一字堵在喉咙，明辉一顿，缓缓改口：“你还记得？”
说实话岩希已经不太记得了，她对明辉的记忆不总是清晰的，很多事情，包括她是怎么开始修仙的，岩希都没有印象了。
不过，还好，可能是太痛了，也可能当时连像样的人都没有，岩希还有零星印象。
那是个下雨天吧，大雨淅淅沥沥。
岩希躺在泥地上，被一头既像老虎又像恐龙的走地鸡咬了数十口，鼻子上的皮都被啃掉了。
小巧的鼻骨浅浅埋在烂肉之下，眉心黏着一缕掺夹着白丝的黑发，顺着额头划过脸颊。
高耸入云的古树替岩希挡了不少雨水，但随着雨势加大，黄豆大小的雨打得岩希皮肤生疼。
快练成线的大雨把周围的泥地溅得坑坑洼洼。早已乌云密布的天空在参天大树的遮挡下，更阴暗了。
岩希躺在泥地上望着树缝里天空，感觉就像黑夜降临。
那时岩希在想什么呢？
啊对了。
在荒野世界里求生，努努力，跌跌撞撞也活到七十多岁了。南方古猿、智人、类人猿祖孙三代都得喊岩希一声祖宗。
算是超级高寿了。
赚了赚了，呜呜呜，剑齿虎亏得都要灭绝了。
岩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呜呜呜，小古猿、小智人、小人猿他们一定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的！至于明辉那种半人半鱼的生物，一定是进化树上被淘汰的分枝。
明辉躲得过一次生物大灭绝，躲不过第二次生物大灭绝！
历史见证！
至于把岩希咬死的走地鸡……等着！
等岩希投胎回去现代，不把它后代红烧、水煮、油炸统统吃上一遍，难解岩希心头之恨！
岩希信誓旦旦地想，死了之后她一定能穿越回去的！没错！哪里有人穿越了穿不回去的？！她一定能穿越回去的！到时候谁再跟岩希提穿越两个字，她跟谁急！
成功把自己洗脑的岩希摆正心态。
她满足了，躺平了，摆烂了，准备等死了。
双眸逐渐失神，眼睛模模糊糊留下一条缝，像临睡前的挣扎，世界的轮廓开始朦胧，差一点，岩希就沉下黑暗里头。
雨水撞进眼里，漆黑模糊的世界倏然生出一团冰冰凉凉的蓝光，闲庭信步朝她走来。
岩希第一次知道，明辉是有腿的，也是可以穿衣服的。
深蓝色的薄纱在舒长的腿边轻晃，胸前松松垮垮搭着浅蓝色的纱衣，明明是下雨天，却没有一滴雨水朝他劈头盖脸泼下。
不是不下雨了，而是上天不朝他落雨。
岩希在旁边淋得可惨了，惨到好像一个人淋了两个人的份。
明辉笑不出来。
他看起来总是完美的，干净的，优哉游哉的。可现在，明辉却有了半分瑕疵。他的鞋底和衣摆因行走在泥洼上，不可避免地沾染褐黄色的泥巴。
难看得显眼。
雨点声太大了，明辉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话，也像没说话。
天边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惊雷，瞬间刷白了整个世界。
明辉蹲了下来，飘逸的衣袍轻飘飘落在泥水中，一时间他的洁癖好像消失了，手指轻轻拨开岩希脸上的头发。
又一道惊雷闪过，白光吞下了所有黑暗，淹没了所有阴影，将明辉整张美得惊人脸暴露在岩希眼皮底下。
从雷声闷响，再到天雷笔直朝岩希和明辉劈下。
先是警告，再是惩罚。
逆天而行折损修为。多少万年的修为，就被明辉这般云淡风轻地散了。
岩希悠悠转醒时，自己躺在岸边，明辉坐在岸边，明辉的妻子趴在岩希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拳头大的蛟泪化作珍珠重重砸到岩希脸上。
把岩希一下砸懵了。
明辉欠揍地挑眉，洋洋得意地嘲笑道：“好笨，都不会躲躲。”
岩希心虚地看了现在的明辉一眼，好像还欠他挺多的，把整个无尘给他都不知道够不够赔。
岩希假意在书架上查找其他小弟子的封册，看有没有疏漏。
装了两秒，岩希破功，含糊地问道：“你淋雨……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一句话？”
岩希以前不懂唇语不知道明辉说什么，如今想起。
明辉睐了岩希一眼，浅浅一笑，“果然记得。”
岩希侧目，盯着明辉熟悉的嘴唇轻张轻合。
明辉说的好像是。
——你怕打雷吗？
明辉道：“你怕打雷吗？”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感觉写着写着……
明辉香香呢？
明辉：一脚踹走血鹭，自己上位。
血鹭：QAQ，这种事情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