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希泪目。
尸体闭着的眼睛挤出两滴要掉不掉泪珠，血鹭守在床侧只觉得无语。
断气了都还不安生，这两滴看起来一会就被风干的水珠，血鹭属实是懒得伸手去擦。
明辉撂下茶杯，突然说道：“现在倒是哭了。”
血鹭瞥了明辉一眼。
明辉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抚了抚衣裳，他走到岩希床边，像是想起什么般轻笑一声，“你真不输魔气给她？”
血鹭对明辉本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连一滴眼泪都要计较，血鹭只觉得明辉小肚鸡肠，是个小气克妻的老男人。
血鹭记仇，“前两天才夺走了我大量魔气。”
本就靠着血鹭的魔气续命，期间还用他的魔气揍他，现在把魔气败光了，又想血鹭给这个狗修士输送魔气？
他是什么冤大头吗？
血鹭无情拒绝，“不输。”
反正放着不管，过上十天八天就会自己醒来。安安分分呆在床上，也好过到处惹是生非算计血鹭。
血鹭袖手旁观，满脸这狗修士自找的。
对于血鹭的反应，明辉不是很意外。只是闷闷笑了声，眼里的笑意止不住外泄，明辉轻快地说道：“醒来又要说我了。”
明辉指尖冒出一点曦光，正想抚上岩希额头。
可手伸到一半，桃剑出鞘，一道冷锋闪过，破空声刺耳，铮的一声钉在床头杀气逼人。
剑刃横在明辉掌下，再进一寸就会砍下整张手掌。
血鹭不善地盯着明辉，“你在干什么？”
明辉收手，指尖的光芒一哄而散，明辉无辜地回答：“叫醒岩希啊。”
见状，血鹭收回剑刃，“不必。”
血鹭不是很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当然血鹭也对他的东西会主动碰人很不满意。
目前，血鹭跟他的东西保持一个非常满意的平衡。
断气断多了，血鹭都有经验之谈了，“放着不管，也会醒来。”
明辉只是觉得那两滴泪碍眼，眸光闪烁一下，施了个小法术飞快蒸干岩希的泪水，“这段时间里，会很无聊。”
“你不想浪费魔气，就让我来。”明辉说，“放心，我不会害她。”
好了，血鹭连最后拒绝的借口都没有了。原本血鹭巴不得有人替这狗修士善后。
但血鹭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内心却不那么求之不得了。
血鹭抿了抿嘴唇，“不必。”
明辉倚着床沿，投来戏谑揶揄的眼神，“你真的很像岩希诶？”他调侃道，“自己不做，也不准别人做。”
明辉感叹，“好霸道啊。”
血鹭冷哼一声，嘴硬，“谁像了？”
谁像了？谁跟狗修士像了？
血鹭挥出一道红光，送入岩希额头，“正修的魔气不纯，不如不输。”
这明显是血鹭为了安抚自己的借口。
明辉斜了血鹭一眼，心想岩希的小弟子着实可爱。见血鹭乖乖输了魔气，明辉又走回石桌旁坐下，替血鹭斟上一杯热茶。
“试试？”明辉将茶杯推到桌沿。
茶香四溢，茶艺撩人。
血鹭看了一眼有了气息的岩希，隐约有醒来的苗头。
血鹭绷着一张冷脸转头落座，打量清澈的茶水，他说起了反话，“你最好下了毒。”
“怎么会？”明辉淡淡舒眉一笑，“下毒岂非助你修复伤势？”
明辉这样说，血鹭反倒干净利落地抿了一小口。
清茶入口，稍稍苦味泛开，余下一口香甜。
茶水无毒，不掺一丝灵气，泡茶手法上乘，茶叶的清香全晕染开来。
血鹭回味无穷，对明辉有所改观，“好茶。”
泡茶犹如处世，进退得当，怡然淡雅，娴熟却不显摆，好像这样的人才对得起万年的光阴。反倒是这号称是活了几万年的十一祖师，心浮气躁。
血鹭脸色放缓，勉强放下了自己的偏见，“他怎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着实是高攀人家了。
明辉轻轻一笑，“起初是她见色起意。”
初见时。
夕阳下，高得不像话的杂草冒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
拨开泛黄的杂草，岩希探出脑袋，露出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眸，随后又渗人地从身后多冒出三双圆瞪瞪的眼睛。
在这四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明辉承认，他有点头皮发麻。
血鹭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也莫名笑了笑，附和道：“确实。”
血鹭又抿了一口茶水，“若他不认识你……”
明辉含笑的目光越过血鹭，落在呼吸有了起伏的岩希身上，“她不认识我又怎能活几万年之久？”
自岩希对明辉的印象从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美人，到脸很好看的软饭美人，再变成脸非常好看但我养不起的软饭硬吃美人。
最后岩希悟了。
当着明辉的面，岩希振臂高呼。
这他妈分明是脸无敌好看的超级加倍大佬。
最开始的一百年里，岩希对明辉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大佬，伸腿，抱抱。
可这十万年里，别说腿了，明辉的腰都快被岩希抱断了。
往事浮上心头，明辉只觉着好笑。
明辉脸上的怀念之色让血鹭一愣。
血鹭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着杯身，思绪有些出神。
一千多的年岁，不说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似乎也该有几个值得缅怀良朋知己。
“对了。”明辉的声音扯回血鹭的注意。
“嗯？”
明辉难得抹去笑意，蓝色的眼眸分外认真地看着血鹭，“不要让岩希知道你是她小弟子的身份。”
血鹭一愣，眉头倏然皱了皱，“为何？”
明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岩希，意义不明地说，“她会很自责的。”
血鹭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心想这狗修士还挺爱多管闲事的，“我入魔与他何干？”
“怎与她无关？”明辉淡淡地说，“每位小弟子都走在她开辟的大道上，追在她高大的背影后，奉她为正道之光。”
明辉手指一转，手中又出现熟悉的折扇，扇头一下下轻轻敲在掌心。
“她怎会想到今日？”连明辉都没想过岩希能做到这种程度，“我怎会算到今日？”
现在想想，岩希确实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收了十一个小徒弟，时过境迁，千秋万代后，无尘就成了这般模样。
明辉目睹了岩希的成长，从一开始就看着。
起初又是岩希见色起意，她的二尘就是这样来的。
可她就是双标，只准她见色起意，不准别人对她见色起意。
三尘死缠烂打了好久，岩希才勉为其难收下天资聪颖的三尘。
在岩希收完十一个小徒弟后，许多人慕名而来，仅仅是为了无尘尊上的美名，移山填海，翻云覆雨，更重要的是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岩希预见到混乱的未来。
她怕了，此后再不收徒。
“她明明是个护短又心软的人。”明辉有些恍然，“怕痛得要命，受了一点小伤就要躺在地上起不来。”
“这样的人说着我咬咬牙忍忍，然后就走到了现在。”岩希是那么喜欢她的小弟，以致于每次都在明辉面前，她都会吹嘘她的小弟子一番，他们有多么多么厉害聪明，“她可疼惜她的小弟子们了。”
明辉笑笑，“宁愿痛骂亲传徒弟，也不愿亏待小弟子，哪位祖师敢欺负小弟子，找她说一声准打得祖师们不敢还手。”
血鹭很喜欢这种老朋友坐在一起聊天的感觉，哪怕血鹭没有亲身经历过，却打心底向往这种平静快乐的生活。
血鹭安静地听着，听到有趣时还会扯出一抹笑意。
血鹭有些遗憾地想，若他并非天生修魔，遇上明辉和狗修士，大致也能成为至交好友吧？
“所以啊。”明辉满怀笑意地看着血鹭，“要是让她知道你是她的小弟子，她一定缠着你，让你废除魔修修为，重新修回正道。”
明辉感慨，“她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不可能。”血鹭迟疑地反驳，“我入魔已久。”
明辉疑惑，“一千多年也能算久？”
血鹭神色复杂地盯着明辉。
血鹭：……没活几万年还真是对不起啊！
明辉闷笑一声，把血鹭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你努力一下，活个五万年不是问题。”
明辉十分欠揍地说，“这五万年里，岩希不会放过你的。”
岩希翻了个身，两人的视线心照不宣地集中到岩希身上。
“我可以不说。”血鹭转目，“但血鹭二字，教内无人不知，迟早会被其他弟子或宗主揭穿。”
简白尘曾暗示血鹭天生修魔，大宗主更是直说血鹭正修坠魔，妄论血鹭二字一出教内宗主弟子惶恐不安。
说来也巧，岩希到现在都没有直接听闻，血鹭曾拜入无尘教下，是无尘教下的小弟子。
血鹭只觉还挣扎什么呢？“他们要说，我如何拦住他听？”
“少提便是。”明辉的视线移到血鹭脸上，“如此恶名，教人望而生畏。”
明辉微微一笑，“如有必要，唤一声魔头便可。”
血鹭一愣，随即嗤笑一声。
听来话中有话，细思之下句句诛心，如银针刺肉。不愧是仙界人的伯乐知己。
属实是温文尔雅，斯文得体。连讥讽都藏在好言相劝之下。
与人交好的美梦破碎，血鹭含笑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