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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白虹乍现,却不像之前的流彩旋舞,而是凝降成一个明亮通透的半球体。那条鞭尾的攻击被生生阻下,咒灵不死心,它咆哮一声,两条尾巴一起发动猛攻,却仍旧未能越池半寸。
榊宮萤的手颤抖着,她努力维持住术式,心里暗叫不好……缺乏战斗经验的自己下意识就进行了防御,却用掉了唯一一次能够进行术式外放的机会!
“既然如此……”
少女结印后双手一扬,随着她的动作,白虹稀释化作液态,继而变得汹涌起来,“到我这里来吧!”
如光如影的浪潮将咒灵的两条尾巴席卷其中,任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反而越卷越深。
榊宮萤身体微动,手上做出拨水的动作,将包覆着诅咒的流光影水纳入怀中。咒灵的两条尾巴被湍急的旋涡卷入,形成躯体的诅咒不停被分解带走,巨大的抽力不停地将它向前牵引。它挣扎哀嚎着,连原本藏身于黑幕中本体也被慢慢扯出。
水生沦漪,诸相皆入海!
少女眼神凛然,指尖调动着水流的语言,就像置身于海眼中心的演奏家。
咻——削韧声起,两条尾巴被锋利的螯足应声钳断!
“啊!”
术式被打断,反冲力令少女连退好几步,她瞳孔微微颤栗着。
这只咒灵居然为了自保主动切除了自己的身体?
还来不及想对策,猝然一阵心悸!少女顿时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跌坐在地上,气色变得苍白……休息不足,受伤再加上术式负担,如今她的体能已走到极限。
“弱…好弱…要逃吗?”咒灵咯咯咯地阴森笑着,刻意模仿的人声中满是嘲讽的字词。
接着,它迈开螯足快速爬向无力再战的少女。
榊宮萤只感到眼前阵阵发昏,几乎只能凭声音和动静判断敌人的来向,‘就算如此……’
她单眯着眼,确认咒灵已经离开小春冲自己来了。
我确实很弱……但就算如此……
【一定有你擅长的事情的!】以前,有个人对自己这样说过这样的话。
“也一定有……”
【也一定有什么,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我能做到的事情!”自少女的眼底迸发出坚毅的光,她颤颤巍巍地重新站起,孤注一掷地面对逼近的敌人。
“还有一次机会!”
在它下一次攻击接触到我的一瞬间,就能再次触发术式!
头顶的黑幕轰然崩裂,巨大的针球从天而降砸在扑向榊宮萤的咒灵身上,力量之大连地面都被砸出一个深坑,敌人的本体也几乎被压成一张薄纸。针球上的尖刺洞穿了它的躯体,血液溅射了一地如诡谲奇卉。
而在洒向榊宮萤之前,这些污秽的血液便被一把透明的雨伞挡下。
“萤很努力呢。”黑发少年手持伞骨,背对着她伫立。
“杰君?”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夏油杰偏过脸,语气温和带着笑意。他狭长的凤眼潜藏着焦灼的余温,却在瞟见少女手臂上那殷红的伤口时陡然冷峻下来。
当他再次看向垂死挣扎的敌人时,眸中只剩阴鸷之色。
“居然还会转移阵地,真让我好找啊。”五条悟咬着一支棒棒糖,漂浮在距离咒灵稍远一些的地方,手上还搂着昏过去的小春,他看向少女拖长声音,“喂——你,对就是你。还好吧?”
“小春……怎么样了?”榊宮萤连声追问。
“活着,还行吧。”五条悟眉头一挑,左左右右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生命体征,给地上的人回个话。
闻言,少女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她如断了线的木偶,长吁一口气瘫坐下来。
黑幕消失殆尽,外面竟是一片山中的丛林。
而那只咒灵的身体断成两截,敖足却还在蠕动着,本体的部分仍旧企图从深坑中脱身。
就在它快要爬出来时,被两根尖刺赫然穿透了头颅,咒灵顿时发出变形凄厉的惨叫。可接着,更多或大或小的尖刺从它躯体中穿出,这些尖刺无孔不入,所过之处几乎留不下任何一寸完好的地方。一遍、两遍……即使这只咒灵已经完全丧失机动能力也没有停止,直到把它变成只会抽搐的一滩肉泥。
“嗯?这只你不要吗?”五条悟有些困惑,不由得看向夏油杰。
咒灵一旦被彻底击杀就会立刻消失,所以作为咒灵操使的夏油杰都会在此之前使用术式降服它们,今日却有点反常。
“悟把它祓除吧。”夏油杰随口应一句,取下少女破损袖口上的一段布料,巧妙地系在她手臂伤口的上端,他专注地做着,完全不关心敌人的情况。
血管被布料勒紧后能减缓出血的速度,达到止血的效果,可伤口处那抹刺眼的红色,还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全部熔毁。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点,最不愿看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也许就会发生。
“呜……”伤口被碰触时引发的尖锐痛感,让本就虚弱的榊宮萤控制不住发抖。
“弄疼你了吗?”夏油杰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自己的包扎手法比起硝子确实是差远了,“抱歉,我会轻点的。”
“有一点,但不要紧的!”少女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话说一半又立刻改口,倔强而隐忍的模样让人心疼又有点好笑。
“什么呀,最后还得麻烦老子。”五条悟双脚落地,甚至没看一眼,不过弹指间地上不成型的咒灵便已灰飞烟灭,“我先把这小孩送回去了,待会榊宮家见吧。”
说罢,他把小春抱在怀里,往上掂了掂,纵身一跃消失在枝丛间。
夏油杰没有言语,只是低首垂目,默默将布条包扎固定好。
不知为何,气氛变得有些焦灼,似有看不见的沉闷在空气中蔓延着。少女也跟随着低下头去,直到两人平视。
“杰君,是在生气?”
夏油杰一愣,那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仿佛总能洞穿他的内心。
“是因为我擅自跑开了吗?”少女脑袋耸拉着,看上去有点沮丧。
榊宮家的规矩深严,如履薄冰。所以她早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在心里一通胡乱分析着。是啊,因为自己擅自行动才让咒灵有了可乘之机,自己分明也是术师却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不是那样。”
一旦对上她的视线,就连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急促,忍不下心来撒谎的夏油杰只好转开目光,“是我失职了,我应该……保护好你。”
这话不假。看着她从眼前消失,就像心脏被摁在烧红的烙铁上滚过一遭。从那里生发出一种无法被慰藉的狂躁,如烈焰般持续而剧烈地燃烧。
他感到恼火,对自己恼火。
“其实……我很高兴!”
心思单纯的少女自然是猜不透这一层,她眨动灵眸,眉梢漾开了笑意,“杰君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战斗过,但是今天我保护了那个孩子!总感觉……总感觉自己好像也变得有一点点厉害了!嘻嘻!”
榊宮萤有点害臊地掩了掩自己的脸,藏不住的雀跃在语速中表露无遗。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触碰到了自己的发顶,在那里轻柔摩擦着。
“应该说还挺厉害的。” 夏油杰抬着手,浅尝辄止地揉了揉少女的头。
悄然间,他眼中锋芒褪去了,宛如积攒多时的阴霾终于被一场久违的夏雨洗净,弥散成烟波霭霭的柔情。
刚才那句话并非过誉,完全没有接受过作战训练却在那种不利的处境下,自己一个人苦撑了那么久,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而且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榊宮萤。
刚才那只咒灵的实力并不弱,他们赶到时正好看到咒灵自断双尾的一幕。如果当时那只咒灵遭受纳溟术式影响的部位不是尾巴,而是更接近主躯干的其他部分的话……它被直接祓除可能性并不低。
难道她有接近二级……甚至一级术师的实力吗,可这又与现实的情况不符。
按照榊宮秀中的说法,纳溟是只用于净化仪式产生的污秽的术式,几乎没有任何单兵作战能力……可如今亲眼所见,这个术式似乎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超乎想象的效果。
一方面虽然极其依赖同伴的协调和庇护,但另一方面而言,只要运用得当……
这太蹊跷了,夏油杰慢慢陷入沉思,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和悟都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