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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暝巫女，永远沉睡的巫女，这就是名字背后的含义。从一开始就并非什么天选少女，只是古人无知、畏惧于未知和灾难，企图以献祭为代价换取片刻安宁的牺牲品。
“那些受害者只是普通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巫女，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套上了暝巫女这个名号作为幌子。”五条悟的声音不大，只是在平静的陈述，但话里每一个字都足够有分量，“所以才会说，暝巫女的目光为神明而存在什么的。”
他微微斜过眼，偷偷观察了一下榊宮萤，见她似乎没有特别难过，这才接着往下说，“最后大概是形成了什么怨恨吧，咒术师这边就派人过去处理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流传开的，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传说。这个真相在榊宮家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是的。”几乎没有犹豫，榊宮萤郑重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可巨大的信息量让旁听的夏油杰有些愣怔，他嘴角微张，兀起的喉结动了动，好一会才勉强发出略带干哑的声音，“萤，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来？”
“因为……”少女有些忸怩地搓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眼夏油杰又立即移开视线，“人们相信那个美好的传说、相信【瞑巫女】是海眼神社的守护者，这个名号才能成为镇压封印的咒。”
说着，她露出了有些寂寞的微笑，“我只不过是正好继承了这个名号的人而已。”
咒的本质是一种束缚，比如说名字便是最短的咒语，因世间万物皆囿于其名字中包含的定义。
关于这点，夏油杰曾深有体会，因为自己就收服过一只特级假想咒灵。
人们创造名字或创造故事，即等同在创造咒语。一旦形成了认知概念，便可以化无为有。那些流传于灯红酒绿都市间的怪谈，仅凭人们口口相传，猎奇、恐惧或恶意的堆砌，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催生出诅咒。那是本该不存在之物，是诞生于人类幻想中“妖怪”。因此才被称作假想咒灵。
信仰即存在。海眼神社的布局，正好是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特性。
如若有朝一日，知道真相的人们不再相信瞑巫女的传说，她的力量也许就再也无法对封印起作用了……而海眼潭之下的危机，却不一定会因此消失。
“让童话一直存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少女清浅如画的眸子回望过来，温和笑言如春日的薰风。
夏油杰目光微动，眼底柔缓注视着她，最后深深吸进一口气，叹息道：“明天的仪式……真的没有危险？”
少女眼眸闪动，随即绽开一道令人安心的笑容：“嗯，没问题的，这是我擅长的的事情！”
是吗……可夏油杰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纷乱的线索似乎还有什么尚未理清的地方。
“为什么千年前没有把海眼潭的诅咒祓除？悟，你知道吗？”而且现在似乎也没有祓除的打算？
“这种事情谁知道啊，战力不足吧？如果被封印的是特级咒灵的话。”五条悟出言极快，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墨镜，“反正就算封印被破坏，老子也能打爆它，毕竟我们可是最强。”
“不行的，不可以交战！” 榊宮萤身子陡然一颤，她神色骤变，扑过来将夏油杰的手臂紧紧攒着，仿佛担心他们马上就会付诸行动。
“哈？”五条悟不悦道，“你在质疑我们的实力？”
“为什么这么说？”夏油杰凝视着她，探究着她眸中的隐秘。这是第二次了，似乎一说到与海眼潭封印之物接触的话题，平日柔顺温和的她就会态度一转，变得异常坚决。
榊宮萤轻垂眼帘，细柔的睫羽不安地眨动着，掩盖了她眸中的失落和惆怅。
风中带来了新土的气息，沉闷的雷鸣在高空炸响，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点与少女的话语一同落下：“只有束缚能对抗束缚，我们……人，是无法战胜神明的。”
滴答，滴答。
水幕氤氲笼罩着整个小镇，潮湿感弥散在空气中。受气流和季风影响，夏季海边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啊～哪里都湿漉漉的，真讨厌。”五条悟在雨景中来回踱步，语气里满是抱怨，“还得照顾些没带伞的家伙。”
由于无下限的效果，即使不加遮挡，雨水也完全落不到他的身上。
“该抱怨的是我们才对吧。”夏油杰蹙眉闭目，摇了摇头。
没有五条悟这样方便的术式，也没有携带雨具，榊宮萤和夏油杰两人只能站在路边的车站下躲雨。
不过身旁的少女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她伸出手，任由檐上的滴水落入手心，露出惬意的神情。
这场雨下得突然，刚才急匆匆的赶路濡湿了她的袜子，连洁白的衣角也沾了些泥水。可即便如此，她的一举一动仍旧维持着神职者那份从容淡定，没有半点狼狈。不过令人在意的是，脚尖并拢而立，紧紧收着肩膀的拘谨动作……又仿佛是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是因为不愿给他人添麻烦吗？
极少受到帮助，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往往会有这样的微动作。
榊宮萤似乎觉察到了夏油杰那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顿时缩回了手。
哎，为什么会盯着我，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原来不可以这样的吗？
她感到忐忑不安，心脏咚咚直跳，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在脑子里一顿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她还是没抵过好奇心驱使，转动眼眸悄悄看过去。不料，这样的小动作正好撞入对方眼中，又急急忙忙把目光敛藏起来。
一惊一乍的甚是笨拙……
看得夏油杰先是微怔，而后又不动声色侧过脸，掩去了嘴角的笑意。那一双墨瞳曾如湖泊深不见底，将所有艰涩难明的情感沉溺其中，不见一点波澜；可如今却也被人牵动，激起了层层涟漪。
少女的身影如同一叶白昙，飘飘然落于湖上。
彼此看不见的心事在悄然发酵着，就像是波子汽水开启时咕噜噜涌起的无数气泡，带着柑橘甜味盈满了整个空间。屋檐下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唯有雨声潺潺。
吧嗒，吧嗒。
迷你的雨靴踩在积水上，稚童模样的孩子远远地瞧见三个人，突然调转步行的方向，径直朝这边跑来。
看到小女孩走近，五条悟赶紧匿了无下限，侧身闪到躲雨的两人中间。可他远超平均身高的体型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雪上加霜，夏油杰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被挤了出去。
“悟……这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老子也不想的好吧，谁让有人过来了。”五条悟忙着拍掉因解除术式而落到头上和肩头的雨水。
与身后两个互相推搡的男生截然不同，体态轻盈的少女并不需要占据太多空间。此刻，她正惊奇地看着小女孩跑向自己，那孩子约莫是龆龀之年，身上套着透明的雨披，手里还举着一把小伞。
她是……之前在窗台上打招呼的孩子中的一个？
“暝巫女大人！”小女孩挥动着雨伞，眉梢轻扬神采飞扬，仿佛探寻到了一份非凡的宝藏，“啊~还有阴阳师大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你好，我们在这里躲雨。”榊宮萤轻轻弯下身，面对只能到她腰部的小女孩，扬起温暖的微笑。
“天色不好小朋友还是快点回家哦，不然待会会有妖怪来吃掉你。”五条悟也凑过来，十指弯曲如钩，故作冰冷阴森的语气仿佛想将对方吓跑。
但并不奏效。小女孩犹疑地看着这个装神弄鬼的大哥哥，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反而将小雨伞举到他的面前：“喏，小春的伞借给你们！”
那是一把儿童伞，伞柄上吊着的晴天娃娃正随着小女孩的动作左右摇晃着。这个尺寸，几乎连遮住榊宮萤都勉勉强强，而另外两位人高马大的男高生……大概只能遮个头。
五条悟吐槽的话都到嘴边了，但一想对方只是个孩子，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那个……小春？”榊宮萤浅浅一笑，温柔握住小女孩递伞的手，“你想听暝巫女讲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