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四节课。

张伟征三人来到II部8班，这是之前说好的，一起到II部听一下张馨的英语课，也看看年级II部的环境。

“Class begin！”张馨老师昂扬的声音响起，代表课堂的开始。

整堂课下来，张伟征就感觉张馨是很沉浸在教学氛围当中的，讲解过程中，时不时地做出引导发言的手势，请学生作答。

有时也走下讲台，攥着课本在教室前排站定或徘徊。

看得出来很认真，花了不少心思。

前排的学生看着是挺配合的，只后排的学生好像就没那么积极了。

教室里前排和后排成了两个氛围。

午饭的时候和张馨说起这个。

张馨嗯了一声，“我也发现了，正在试着调起他们的斗志。”

“斗志”这个词倒是让人听得有些意外。不过也挺符合张馨风格的。

张伟征在一旁没说话。

张馨接着说：“其实已经不错了，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努力跟上我的脚步了。我这段时间像早自习、课间、作业什么的，都是和他们一起的，我指导老师说我快跟他们打成一片了。”

“嚯！这么夸张。”张伟征听到这儿还是感叹了一句。

张馨自己接受良好，“不夸张。那你们班主任实习怎么做的？还顺利吗？”她一边吃饭一边问他们。

张伟征跟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也就盯个自习，听听班会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需要填的表格更多了。

宋黔丰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以说的，在吴老师的英明指导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操心。

夏红玉却放下了筷子，“怎么说呢？！我这边班级事务看也看了，但感觉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实际处理过，跟我想的班主任工作相去甚远。我也问过姜老师，但是姜老师也没有多说。”

说完这话她见桌上其他三人都看向自己，心知他们不太理解，复拿起筷子，“先这样吧，剩下的实习也没多少内容了。”

她就是感觉不太对，她实习这么久可以说熟悉不少了，但却感觉比刚来的时候还难受。

她感觉自己还没适应姜老师东拉西扯的那套。比如她想了解6班某个学生的学习方法、学习习惯时，她本打算先咨询也是知会姜老师一声，毕竟对方是6班班主任也是自己指导老师，可姜老师却东拉西扯地询问起了她个人的职业想法。

讲真，有关职业发展的事情可以聊，她虽然还没毕业，说不出太准确的规划，但还是听得进去劝的；可如果对方旁敲侧击地拐带自己的想法，还一口一个“现在的年轻老师”如何如何……那是真的让人难受。好累！

日子再难过也是要过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一些甜头，瓦解人反叛的意志。

实习第十二周，五月已经过半。

这个时候中午再外出，感受到的是日头的那种明亮多过热烈的感觉。

此时太阳高远，人们不会联想到其中孕育着的巨大能量，会在后面三个多月时间里，带来多大的燥热。

高二教学楼和宿舍之间，靠西墙有一处自行车停放棚，占地面积也不小，正对着飞宇广场。

高二学生每天上下学，如果是骑自行车的话，大多会把车子停放在这处。

这天午休快结束，宋黔丰提前出门去办公室。

他沿着背阴一路走的时候，正好看到3班的一个男生骑自行车迎面过来。

对方的道路前方有一个栏杆，限制“飙车”用的，那栏杆并没有把整条路都挡上，靠边骑车就能通过它。

但是那男生没有靠边通过的意思，以一种忽忽悠悠的感觉骑至栏杆前。

只见他车子前轱辘到达栏杆的时候，车把朝左一偏，上身又一俯，蹬车动作不停，用后轮作“基点”连人带车地从栏杆下绕了个圈通过。

突出的就是一个丝滑！优雅！

宋黔丰停住脚步，看着他骑入车棚。

是个高手！

困难难不住有心的人，栏杆也拦不住有才艺的人。他记下了这位潇洒的德芙大师。

晚上回宿舍后，宋黔丰笑吟吟地把这事讲给张伟征听。

张伟征回忆了一下他看到过的学生骑自行车上下学的情景，戴帽子的、背书包的，车把挂东西、后座载人的。确实挺“有活力”的。

而且按理说走读生的出行时间是一致的，毕竟上下学时间固定且相同，但他发现，上下学的时候就是有时莫名的热闹，有时人流稀少地像逃课多过像放学。

他回应宋黔丰说：“喔挺厉害啊，就还是有些危险，这要是被挂住了、”

但张伟征话没说完就自行止住了。

这话可不兴说。

宋黔丰没在意他的停顿，那是大家都明白的顾虑，“人小孩肯定有这个自信，那会人也不多，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还挺惬意。那时离上课还早，光明平静的校园里，就那么一个学生悠然自得地来校上课，宋黔丰就感觉能看见这样悠闲的场景就已经很心朗气清了。

张伟征没能感触更深，不过说起自行车，他也很久没骑过自行车了，以他成年后的情况来说，要么是大包小包的出远门，要么就是轻装上阵两条腿，自行车已经渐渐不方便了。

一个是载重问题，一个是保管问题。如果是共享单车的话，不考虑那些离谱的还车地点，溜达着骑骑也还行。

他不免回忆起刚才宋黔丰给他描述的骑车场景，接着反应过来，“你眼神还挺好，我现在都不一定能认全呢，你大老远就能认出我们班的学生。”

宋黔丰笑了一声，“也是巧了。”

说起对学生的了解，他突然兴致勃勃地“欸”了一声，吸引起张伟征的注意，“我还知道一个，你们班不是有个姓‘祝’的学生嘛，你知道别人管他叫什么吗？”

张伟征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又见他挑眉示意自己猜猜看，这不撞枪口上了么！“这个我也知道，都叫他英台，祝英台的英台。”

而宋黔丰见他也知道这个事，说得更起劲了，“你也知道啊！我当时差点没笑出来。哎我以为你不知道的。我上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外号，还是在电视剧里，现实中好久没听见什么喊外号的了。这一趟来值了。”

“你这就值了？”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张伟征笑了笑，“你可以啊，这等秘事你都知道了，打入我们班内部了是吗？”

这会宋黔丰又谦虚上了，“也不是，是我们班学生告诉我的，还说这个外号已经叫开了，不光是3班、4班，连楼下的文科班级都知道了。我要笑死了。”

“这么夸张吗？！那祝明瑞……”原本还有些松快的张伟征，听说这外号已经叫开了不免又有些犹豫。

外号这个事情可大可小，真要是遇上了在意这种事情的人，怕不是会受影响。

他把担心一说。

宋黔丰也止住了笑，“嗯‘雀食’，那跟王老师提一下？”他试探着问。

张伟征也不想把话题带累得太沉重，“回头我看看情况吧，明天去班里看看，正好有几天没听王老师的课了。”

他暗自打算着，听课的时候或者课间，可以关注一下祝同学。或者跟张海洋打听一下？

算了。不牵扯张海洋了。我怎么会想起这小子！？

他现在想起学生比想起备课还头疼！当老师也好难。居然要带着脑子工作。我可以没有心吗？

新手教师容易把学生当客户对待，但久了就知道，学生可比客户好打兑多了。

不过说起来，张伟征还挺喜欢和学生们聊天的，哪怕是只听他们说也可以。

就像他平时刷手机窥屏一样，喜欢暗中观察。潜水！

如果是要他参与的话，只希望别有人闹幺蛾子事件出来。

像这次外号的事，有必要的话他还是会和王老师说的，但如果真闹到了一众班主任面前，只希望同学们不要觉得是自己爱打小报告。

实在是老师放心不下你们啊！

基于实习老师的立场，张伟征还是倾向于静静观察，多看多汇报，少做少打听。

像之前夏红玉就说过：“现在这样一周只给代两节课，还时常有老师在后面听课，那真是多做多错。实际上咱们来实习也还是当学生，最多是个可以讲讲课的学生头头。”

确实，实习期间的他们，作为学生来说，多了一部分老师应尽的责任；作为老师来说，少了一部分老师拥有的职权。

宋黔丰不像张伟征那么忧心。在他看来，一中校风校纪还算不错的，他以前听说过的一些地方欺凌打架那真是家常便饭、肆无忌惮。

而他在一中的这段时间至少没看到什么恶劣事件，厕所、树荫、楼道、楼后都还挺阳光的，不至于滋生黑暗。

所以他安静了一会还是问：“小张老师你的外号是？”

张伟征瞬间收敛好全部心思，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我没有外号。”

说完他瞟了对方一眼，我劝你谨言慎行。

“行吧。”宋黔丰没有坚持打听下去，不然他又能见识一奇怪外号。

他转而建议到：“那你会骑自行车么？哪天找辆自行车来骑骑，到周边晃悠晃悠？”

听他这么一说，张伟征也想起来了，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整一场自行车环游。

最好是能经过一条落满金黄树叶，能看见夕阳辉光的大路，两侧是高大茂盛的树木，身旁会经过一辆带着岁月痕迹的轿车。

他久久没有回应，宋黔丰伸手在他眼前划过，“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张伟征给了他一个眼神，“去哪里弄自行车？你还挺会想！”

嫌弃完宋黔丰，他又翻翻眼前的课本，“实习期就算了，我要老老实实地把毕业的事情弄完。”

根本不是实习的原因！宋黔丰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是犯懒了。

“你别拒绝得这么快啊，没有自行车可以借，或者找找看哪里可以租。”他还真没见这小县城哪里有共享单车的。

不过他马上又出了一个馊主意，“不然我们看一中车棚里，有没有那种遗弃了的、又没坏的车。”

张伟征觉得他想多了，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这是高中、不是大学！哪里有又没坏又没人要的车子给你捡漏啊？！”

这还真说不准！而且不光是学校，只要是有车棚或者有约定俗成停车点的地方，都可能有这种遗弃了的车子，大学以下重点是自行车，大学开始就可能出现落满灰尘的电动车，被其前所有者明明白白地写上“赠有缘人”。

两人都不熟识此情况，宋黔丰说：“那你等我借到了，到时候咱们骑着出去玩。”

“嚯你这决定下得可快。”张伟征敷衍了下，“等回大学了吧，大学那附近有骑车的地方，这附近可想不到可去的地方。”

宋黔丰这下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还没忘记这码事。

他看张伟征面前还摆着课本，就说起了毕业的事，反正不让他安心看书。

“今天课间的时候，吴老师跟我说到答辩的事了。感觉他比咱们自己还在乎。”宋黔丰笑呵呵的。

关于毕业答辩，大学那边在上周五发出了答辩流程的通知。

反正就是说答辩从本周日开始，然后下周二结束，为期三天。通知中给出了一些流程上的安排，比如指派答辩秘书、打包答辩材料之类的。

经过周末的准备，张伟征在周一白天的时候才和王老师说了答辩的事情，然后又和年级领导商量了一下请假的事情。

预计周六出发回大学。而张伟征他们三人的答辩时间都在下周一，也就是他们周六赶到学校后，还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答辩结束要周三才能回一中继续实习。

算下来去除原本的假期外，周一二两天是答辩期间，周三用来回程，回来休息一晚周四就要讲课。

也就是离校前还要把下周四的课备好，时间还是挺紧张的，不过这是对实习老师而言的。实际上他们的离开对一中来说毫无影响，实习老师而已，所以刚一沟通一中就给假了。

张伟征他们提前一周请假还算合适，因为一中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想开口即走的话一中方面肯定会和大学确认情况的。

而他们大学的答辩通知又是提前发的，所以如果当事人明知道需要请假，还要等到箭在弦上再提出就有些不合适了。

索性一切顺利。

不过请到假后，这个等待的时间也是很折磨人的。

大家心里清楚，毕业答辩关系着个人的学位证书。

大家更清楚，自己到底学会了多少，哪些地方又多少水分。

事到临头只希望自己足够走运，祈祷答辩评定老师不往有水分的地方戳；

或者自己的论文指导老师够硬够护短，不在乎是否会在教育界颜面扫地；

或者主动出击，查一查如何提高答辩通过率，如何让答辩老师手下留情。

听说如果能表现出那种，不给过就当场死亡的感觉，会有较大概率通过。

或者叠一个“对不起”印花文化衫的buff，“我都道过歉了可不许不让我过了呦”。

但是这算不算衣着不“得体”呢？总感觉有些轻挑。

但总比被逮着盘问半个小时好。

想走捷径，又怕自作聪明。

哎……

张伟征这下没说几句话就心事重重地躲到了阳台，姑且算是个避风港了。

当前是晚自习时间，他转移到阳台后，看着对面教学楼方向，依旧是星星点点的。

烦恼抛之脑后，张伟征木头一样地站在窗户前，放空了的大脑仿佛听见了教学楼里学生翻动书本、试卷的声音。

又不禁磨了磨牙，合理怀疑宋黔丰这小子不安好心，故意搞人心态。

正想着，宋黔丰又凑了过来，“看什么呢？想媳妇了？”问完他也一起朝外面教学楼方向看。

张伟征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胡话！”

“很难不让人怀疑，一看就情根深重的样子。”宋黔丰说着还撞了他一下，把他往一边挤，“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多就是侧耳听着，从没有聚精会神过。”

根本不给人看眼神的机会。

被他撞得一个“唔哈”的张伟征不及找茬，“观察得挺仔细啊，不怕被打是吧？！”

宋黔丰面对他的威胁付之一笑，“切~不是我吹，等闲三两个人近不了我身，你这样的我一下摁倒。”

张伟征让他挤兑得忍不住叛逆起来，“多说无益，咱手底下见真章。”

哪知宋黔丰抬手就掐上他后颈。

见他是真的上手，张伟征忙道：“说笑了说笑了，给个面子丰哥。”

“就咱俩你要什么面子。”说是这么说，宋黔丰还是收回了手。

他揽住张伟征肩膀一起面朝外面，“我还真没怎么看过，咱这宿舍位置不错哈。朝南，白天采光好，晚上还能看看校园里的景色。哎是不是下课了？”

说完两人一同注视教学楼门口走出的人影。

到底是晚上，广场上有灯也不顶用，从宿舍阳台这里看，那人影就是一个个小点。

有的在飞宇广场上来回游荡，旁边就是教学楼入口，而有的则向校园中心、也就是东面走去。

宋黔丰晃了一下张伟征肩膀，“应该还有自习呢吧？！这么些人都跑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去哪；课间也不长，东面还那么暗。”

张伟征想起之前晚自习听到的，“应该是有上操场的、有上小卖铺的。操场有锻炼的、有打球的；小卖铺就买吃的、闲聊。”反正不会留在教室里。

说起去小卖铺的学生，那是因为高中生同样是长身体的年纪，好些人吃过晚饭又上了自习后，还会再买点零食吃顶顶饿。有的在宿舍还放有零食，饿了就分着吃。

宋黔丰关注的点在锻炼上，“这个时间锻炼？”

他稍稍诧异了一下，又想起了他们大学，大学操场晚上尤其热闹，锻炼的、消食的、恋爱的、吹风的，应有尽有。

“有点咱大学的样子了哈，就是课间十分钟有点短。”好奇心一起宋黔丰就又提议，“哪天咱俩也去看看、要不现在去吧？反正你也不看书了。”

你还好意思说？

张伟征由后面甩了他一脚，“去什么去！等你到那儿了学生该回去上课了。你一个人在操场扮鬼啊！”

“行吧！”宋黔丰意犹未尽地看着窗外，然后说：“来打游戏吧。”

张伟征收着牙，忍着妄图对人拳打脚踢的冲动。

跟你的游戏过去吧！烦死了。

再嫌弃也没有办法。

翌日张伟征照常备课，突然想起看看未来几天的天气。

实习不过三个月，终于成了一个会提前注意天气变化的大人了。

今天晴明天雨、明天有雨欸，他等今年的雨等很久了；再之后就是阴天，到周末就又是晴天了。

还好，返校时天气问题不大，四舍五入等于答辩也会顺利。

张伟征放下手机左右看看，办公室里还算安定。刚刚进来一位检查空调的师傅，现在正在默默地调试机器，就在张伟征旁边。

也是，马上就到靠空调续命的日子了。

他又看了两眼，不是不好奇师傅是怎么作业的，只是他想起来空调好久没开过了，这调试过后一打开，还不灰尘乱吹？

也不是想摸鱼，只是不想碍师傅的事。所以张伟征拿起水杯，作势要去接水。

哎~再也不是那个刚来实习，只会在办公室努力办公的实习生了。

和那时候不同的是，张伟征如今也会在上班时间，给自己找活动机会了，他现在厉害到敢、、在办公楼内转转了！而且是任何时间！

可要说上课时间去楼外、校园里逛，那他还是有些顾虑的。尽管可以借口说去听某位教师的课，实习生嘛。

所以说张伟征确实胆子不大，但这里也有胆子大、或者说勇敢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