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音桓一家顺利抵达今天要参拜的神社——浅间神社。
论游客量,和伏见稻荷大社、出云大社、鹤冈八幡宫、北野满天宫这一类著名的大神社相比,浅间神社的规模和名气不免小了太多,自然岌岌无名。
不过这和新年来神社初诣的人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见从车上下来的音桓身穿秋香绿方领补服和一条正红色织金仿妆花马面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这身衣服明媚鲜亮,衬得少女端庄温婉不失大气,就像是从那儿画中走出来的人。
当然她的这身打扮和神社内其他穿着和服的人相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手水舍前,音桓一家先后放下手中的勺柄,才行完手水礼,就听后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女音。
“姐姐!”
铃雪望向声音的方向,笑道:“里美,友和,新年好啊。”
只见菊丸夫妇穿着精致的和服向他们走来。
“凉介,音桓,你们两个先过去吧。”
在兄妹二人礼貌的向菊丸夫妇道完新年好后,谢席凇大手一挥,让他们两个先去参拜,免得让自家儿女在一旁拘谨。
得到自由的两个人,迅速离开了手水舍,往拜殿的方向迈步。
抬起胳膊捅了一下自家哥哥,音桓心情不错的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求个考试通过的御守?”
凉介尾音上扬的“哦”了一声,挑眉笑问:“你还信这个?”
两手一摊,音桓耸肩笑道:“求个好兆头嘛,万一有用呢。”
“得了吧,要是有用,大家都不用学习,全来求御守算了。”
“那倒是。”
“嗯?”
见凉介正冲谁招手,音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过人太多,音桓一下子也分辨不出凉介在和谁打招呼:“熟人?”
“嗯,你先去参拜吧,小妹。”说着,凉介拍了下音桓的肩笑着走开了。
“这家伙……”音桓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个人快步往前走。
她低着头,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敲击。因为和江月姝聊的正开心,少女只顾着乐,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的路,果不其然的就撞到了某位无辜行人的肩膀。
“抱歉抱歉,是我走路没注意。”音桓赶紧欠身道歉,然而在看到这位转过身来的路人时,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大啊。
音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望着眼前这位穿着藏蓝色和服的人,音桓眨了眨眼睛:“手、手塚?”
说起来,这好像是继青川田花火大会后第二次误伤手塚了。
“没关系。”
得,连回答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除了手塚外,还有他的家人。
身上突如其来的多了三道来自长辈的目光,音桓赶紧礼貌的向手塚的爷爷、爸爸、妈妈三人道了好。
“啊,对了,”之前就见过音桓的手塚彩菜突然拍掌,仿佛是想起什么事情,赶紧拉着手塚国一和手塚国晴往另一条路上走,“我想起一点事,爸爸,国晴我们先去一趟币殿吧,国光,等会儿我们鸟居见。”
“?”手塚国一。
“?”手塚国晴
面对手塚彩菜如此突然的行为,手塚国一、手塚国晴父子两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但在手塚彩菜的眼神示意下还是跟着一起离开了。
“咦?”音桓也懵了,她瞧了眼手塚,只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也有点懵。
手塚轻咳了一声,脸上飞过一抹淡淡的红:“粟花落,你今天穿的很别致,很好看。”
见到少女的第一眼,手塚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他想到了暖阳,想到了和风,想到了烂漫春花,想到了无边的盎然春意。
此时此刻,她宛若春天的使者,站立在他的面前。
“我也觉得很好看呢。”说着音桓高兴的转了一圈,衣服上的花鸟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按下心中的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心思,手塚问:“你也是要去参拜吗?”
“嗯,手塚你也是吗?那一起吧。”
“好。”
出于礼貌,音桓顺手给江月姝发了个等会聊的消息过去,随即收起手机。
金色的阳光下,二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参道上,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遭喧闹的气氛隔开。
安静不言却让人感到安心。手塚如是想。
沉默不语却不尴尬。音桓如是想。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一同走到了拜殿。
神前垂着铃绪,在铃绪之下,那用数根细木条横在开口处,侧面写有“奉纳”字样的就是赛钱箱。
往赛钱箱里投了枚硬币,两人摇动着各自面前的铃绪,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据说透过摇动铃铛可以用来表示对神明的敬意。
轻拍手两次,音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闭上双眼,反而是紧紧盯着眼前的铃绪,双手合十。
希望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诸事平安,顺遂无虞,也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在心中,她默默说出自己的心愿,只是比起祈福或是许愿这样的字眼,她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暗示,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安的暗示。
长长的吐出一口白雾,音桓放下双手,转身离开了赛钱箱,到抽签处抽了一签。
展开纸条。
凶。
嘁,连个末吉都没有,我这手气也是真够“好”的了。
看着手上的签,音桓不自觉地偷偷瞄了眼身旁人手中的签。
大吉。
额……
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纸条,音桓忍不住撅了下嘴。
人与人之间的手气怎么能差这么多?!
算了算了算了,反正手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在心里吐槽了几句,音桓随手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子,打算等会儿找个垃圾桶扔了。
“粟花落不绑起来吗?”
“绑起来?”话音刚落,音桓这才想起有将凶签绑起来,可以化解不好运气的说法。
“没必要绑起来,“她笑着摇摇头,”呐,手塚,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神吗?”
手塚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音桓并未看向手塚,反倒像是在自问自答,盯着手中被揉成团的纸条,露出一抹颇为嘲讽的笑:“都说神爱世人,不过在我看来,神,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种精神寄托罢了,如果存在,他为什么会视而不见世人的苦难呢?”
谁让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呢?却又不得不坚强振作。
在面对“病痛”的折磨奋力挣扎之时,她厌烦过,愤怒过,也幻想过,祈求过——
只要有谁出现,消除这如蛆附骨的噩梦,我会毫不犹豫的跪拜在那人脚旁,成为他在这世上最虔诚的信徒,哪怕是邪祟,是恶鬼,是撒旦……
只可惜,这世上既无神明,也无魔鬼,有的只是大颗的汗水、暴起的青筋、凌乱的发丝、紧闭的牙关、绷紧的肌肉、颤抖的躯体、倒地的身影和无助的哭泣。
渐渐的,她不在祈求那虚无的帮助,因为祈求并不存在的事物是毫无意义的,不是吗?
微微颤动的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原该明亮的双眸此刻却似潭水晦暗,深不见底,手塚看不懂那双眼睛,那双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好在及时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与周遭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音桓闭眼,收起自己的情绪,随后笑着睁开眼望向晴朗的天空:“来这儿也不过是应个景,信不信都拜一下也不亏,毕竟来都来了。”
说着,音桓转头看向手塚,碰巧对上了他的视线:“这几日,天天都是晴天,真是个不错的新年,是个好兆头。”
突然被对上视线的手塚慌忙错开目光,耳根子攀上了些许淡淡的红色:“嗯,天气很好。”
“很晒吗?”
瞧见到手塚泛红的耳朵,音桓疑惑地抬头望了眼太阳,又看了眼手塚。
“啊,是有点儿。”
来神社参拜的流程也结束了,音桓打算回车上呆着和朋友聊天:“手塚,我就先走了。”
“嗯,新年快乐,粟花落。”
音桓颇为意外,眉毛一挑,随后笑着回应道:“手塚,你也是,新年快乐。”
目送女孩儿离开的方向,金丝眼镜下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染上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新年快乐。
这是他今年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