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微针的疗程没过一天,雨宫就正式拿到了后山球场的钥匙。
不需要观众,不需要风月,少年在她的陪伴下呼吸久违的空气,对幸村而言,只要一只脚踏进了球场的边界,那里就是他向往的飓风之地。
五月的京城是百花齐放,也是青青小树长成荫蔽的黄金时期,海拔独有的白皮松汇成奇峰相映成趣,无穷无尽地彰显着那并不朦胧的磅礴生命力。
而这正是雨宫认为比起古老院落纷飞的柳絮更能打动少年的地方,因为它们每株都在自强不息,像是永不落幕的澄澈。阳光使它长大,昆虫带来春信,雾霾被它抵挡,寒风无法摇曳这挺拔的身姿丝毫,隐喻对此刻而言是那样地顺心贴切。
和幸村真正互通了心意后,两人都不再如刚入院般扭捏作态,少女兴奋地和他介绍着这里的绿植,没有尘埃的天气它很绝妙。幸村这几年少了挺多发自真心的笑容,此刻的灿烂落在一旁的高桥眼里多少是十分刺眼。
他自己曾经也受训于著名的波利泰尼网球学院,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没有继续,但因为对球场的难忘,最后摇身一变成为了经纪人。高桥当初看重幸村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无比坚韧,有天赋的选手在全世界里不算少数,但日复一日坚持下非人的苦痛的,最后只会剩下寥寥十个。
幸村在法国的生活可以说是两点一线,不是球场就是公寓,唯二的活动就是给从日本带来种植的雏菊栽培和偶尔素描,他太清楚越是优秀的人越会不断挖掘,同时也不断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一直关注着幸村的情绪。如今见少年像是打开了心结,高桥觉得自己担心的职业选手排名第一的苦恼——抑郁,终于是能放下心,毕竟少年从来都不爱显露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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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台发球机好像是还有电的,我再去检查一下。”拜某人和某些略显让人结舌的经历所赐,雨宫已经对各类机械轻车熟路,将两人撇在对场后,她走向前去准备捣鼓。
“雨宫医生,暂时先不用那个,”高桥从大袋里掏出了两幅球拍,“我们先做基础训练。”
见高桥一如既往拿出了球拍,幸村的眼神换上凌厉,这算是他们多年磨合而来的默契了。之前在巴黎的时候,他经常苦于假期没有对手,虽然也就那么一两天,不过高桥马上就会敲响他家的门。这说来是挺玄乎,但只能说高桥在这方面是很懂他的。
所以这也是幸村很感激的地方,至少他的经纪人不会和他在大方向上作对,并且还有打网球的基础。
雨宫怔怔地看着高桥又拿出了几条弹力带,还在纳闷这是要干嘛,随后就看到男人快手快脚地扣到了腰带和踝带上,再给幸村绑好,那个场面是有那么点…少女觉得是有点不可抗力去偷笑的。
毕竟她也不能说,这有点像在给犯人扣手环吧是吧,还是芳心纵火犯的那种。
“今天是恢复期的抗阻训练,我把平时的磅数降低了点,但不多,你先熟悉一下。”
高桥说完也拿起自己的球拍走向对场,少年拉了拉脚上的重量,这比正常的50磅少了一些,但估摸着也有35磅。感觉适应后,幸村随即降低了重心,双腿下蹲,两人交换完眼神,雨宫默默往场外退,把空间留出。
这个训练其实是在激活腿部的肌肉记忆,就为防止忘记了回球时双脚的下蹲动作,顺带还能提升爆发力。不过幸村明显没有什么生疏,高桥发了一记上旋球冲向他的面前,少年的姿势精准而优雅,手上的力道很强劲,跟随清脆的击打声,正着单手握拍就把球回击到对场的底线。
“太温吞了,再来,这次是离单打线1.6米!”高桥再次发球,幸村没有口头回应,但雨宫对此依旧留有心悸,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少年有所指挥,还吐槽已经略显变态的球速。
该说不愧是从立海大的魔鬼训练中唯一站着走出球场的人,幸村的每次回击都仿佛比精密计算的机器更加犀利,高桥说落到哪里就是哪里。要不是少女知道他一般不赌气,看着场内有开始变坑坑洼洼的迹象,她真的会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天大的过节。
大约折腾了半小时多,抗阻训练才被喊停,高桥毕竟是过了二十多岁的黄金年纪,剩下的只能交给幸村自己去打理。
“你要上负重?”少女见他准备又套多一层,连忙拉住了他,“刚才的训练我没阻止是因为你们都不用大幅度跑位,磨损不大,现在如果你要继续练的话,不行。”
“1kg都不可以吗?”少年发动秘籍,眉眼间仿佛要泪眼汪汪,高桥和雨宫见状一人扭头一人叹气,这沁人心骨的一阵寒凉无人幸免,就是少女以为是初愈后的情绪波动,而男人一眼看破天机,少年就是要借故撒娇一回。
“听医生的…”“明天检查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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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训练是定点线路,高桥给他圈起了三处位置,分别在前后场和底线的对角。见男人从大袋里捣鼓,雨宫猜他是要拿录像带,便走过去帮他一起整理三脚架。
这几日的天气转性,清风带过了连日遮盖的雾霾,浪迹天涯的金光终于突破弯绕的迷宫,向洒下汗水的身影镀上神彩。少年的外套比垂柳依依,暴起的筋道彰显着王者拂晓的晨曦,每击回球的路线似箭飞越,最后都精准的落在圆心。他的身影在左右奋争,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去冲破黑暗的牢笼,从企图浓缩的深渊里奔向那座象牙塔。
雨宫目不转睛地看着随少年的碎发飞驰而下的汗水,时隔经年她终于再次亲历了如同秀丽山河的网球与神之子间的双向奔赴。
“高桥桑,”幸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麻烦回调刚才的看下。”
男人马上领悟了他的意思,把录像机从架上拆落,小跑到少年身旁开始嘀咕,雨宫见状也把发球机摁下暂停。
“看这里,下旋的效果不太理想…我觉得拍子前端再往下0.3cm会更为顺畅,空气带来的阻力会相对减少。”
“但今天是偏北风,虽然应该是2级,如果是红土的话地面的摩擦力会比这里强约26%。硬性球场的话可以这么打,软性球场还是按照你原本的来。”
听两人开始爆出数据,雨宫觉得自己也小看了这位经纪人,想来在法国时幸村的日常是无需发愁,甚至深得他意。
整合完后,训练再次开始,幸村将球拍略微下调,少女也意识到了两次回球的不同之处,这次更像是猛劲的抽击,更快更重地落到了圆心。
“嗯,这样更顺手。”少年弯起嘴角,注意力继续放到了即将来袭的发球上去。
“不同场地同一路线的甜心点也会微有调整,幸村已经做的很好了。”高桥好心给在一旁的她开始解析。
“大概能明白,不过大满贯系列里面只有法网是红土吧?”
“是,所以每种场地都要提前适应,我也建议他多去注意天气的变化,一阵看似轻微的风偶尔也会有加倍的效果,这些敏感度都是身为职业选手该具备的。”
“高桥樣的专业一定让幸村很放心,虽然这话可能不该是我一个外人道说,但还是很感谢您,一路陪伴在他的身边。”
“恭维的话不用多说,我对他的负责是一定的。”话虽如此,但高桥对少女的印象已经慢慢回春,毕竟只要是对选手有利的事情他都会支持,如今两人是统一阵线,自然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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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霭似玉,流云瞬逝,四方除了快速匀称的脚步和击打声都遇显岑寂,雨宫手机里调好的闹钟恰时响起,正好少年也结束了第126球,发球机已然空底。
“辛苦了,”她赶紧拿起吸汗巾朝场内走去,“还适应吗,会不会有些累?”
“还可以,就是感觉手感生疏了,谢谢美泉。”幸村满意地看着她终于直视自己,心下感觉更暖了些。
“先回房吧,一会再做小结。”高桥也收拾好了各路装备,雨宫看着他大袋小袋,准备上前去帮他一把。
“不用不用,你看好他就够了,还有这个外套…我说了多少次起码现在好好穿着啊幸村!”男人赶紧摆手,自从幸村和他语重心长地谈过以后,他就知道劳烦谁也不可能劳烦这位少女。
看着他这日不落的薛定谔外套,风一拂过就像候鸟在南天张开的翅膀,雨宫默默偷笑,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意这个s级的设定。
“听到了哦?高桥樣也这么说,两票大于一票,你得听我们的。”
“那我现在还是穿上吧,”幸村无奈笑笑,他非要加个现在这三个音节的时候雨宫就知道,这绝对是短暂的风景,“拉链好像太久没用,有些卡了呢。”
“哪里?”见他还真听话,少女没有多想,直接就替他上了手。雨宫的身材本就不算高挑,又怕给他卡在半路,她做什么事都很专注认真,丝毫没观察到那抹被碎发倾倒而阻挡的浓郁视线。
给幸村拉至快到喉结的下方,少女才反应过来这一路并不卡壳,反而十分顺畅,但是距离的拉近让她不断泡腾在雏菊的清幽,她轻轻抬首,落入那色玄月的容颜粉了大片,暗流的涌动看似平淡无波,却悠长得深远。
“好…好了,要是下次还卡着我给你买点润滑的…”她撇开视线,感觉今天的阳光有些热烈,让她愈发觉得幸村的神色换上了扑朔迷离,途径采花的蝴蝶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嗯,不用这么麻烦。”少年笑靥葱郁,回头看了看自家经纪人,毫不意外收获了一副白眼。男人表示他黄金单身汉那么多年,见过的桃色新闻都还不如这小纯情来得让人狠狠咬牙,要不是两当事人还在场,他真的要气急败坏去跺脚数日才能舒心。
“咳咳,好了,回去吧。”他赶紧扶额挥手,再也不想看到那溢出的纷飞粉红泡泡了。
而此刻雨宫正在纷飞思绪——看来幸村真的很喜欢养雏菊啊…忽然又觉得仙人掌上冒出的小花苞还长得蛮像?她默默想着,两人并未说话,唯有倒映在落日余晖下的左右手背相互轻轻地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