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们肩并肩走回不二家小楼,一路上并不沉默,气氛比想象中好很多,不二周助问了很多好奇少年会有的提问,王诺也全部作答,还聊到她在华国的生活,和王祺相依为命的过程。
不二周助有种怪异的感觉——少女在青学的形象都是伪装的,是不真实的,可直觉又告诉他,那些笑容和共渡的时间全都真实存在。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违和感的来源,停下步子问:“那你为什么要来青学呢?”
“又为什么要住到我家?为什么参与网球部?”
忙碌的大小姐有千百种消遣方式,为何偏偏来到这里?
王诺也停住脚步。她在不二周助前方几十厘米的位置,背对着少年,没有敢回头。
她与他们的羁绊全都建于她处心积虑的接近。唯有这点,是最灰暗的秘密,她绝对不会说。
只能卑劣地拿弟弟作借口。
“是为了小祺。来日本,是想给小祺找越前南次郎做教练。来青学,一是众多网球强校里面挑中了青学,二是越前龙马也将转学。我出于私心,想让弟弟和越前龙马认识。”
不二周助信服了。
原来是因为越前吗?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得继续朝家走。
“你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嗯。”王诺只能重复这句她说过很多次的话,“认识你们,是很棒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大石秀一郎悲伤的发现,网球部的气氛雪上加霜。连不二周助都不对劲了。
他像是不知道如何对待经理桑,措辞变得疏远,互动也少了平常的随和与自然,在看到网球场外举着应援旗的佐仓美杏后,更是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大石忧心忡忡,找王诺询问情况:“不二他……没问题吧?”
“没事。”王诺想,至少比赛情绪不会受影响,周助哥专业素养过硬。
至于其他正选和部员……王诺叹口气。看了不二周助的反应后,只能决定暂时将欺骗进行到底。至少拖完这场决赛,等关东大赛结束、她离开之前再坦白吧。
晚上她带整个网球部去聚餐,为决赛打气,龙崎教练也在列。
这次包下炸鸡店,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大家吃饱喝足后,她才清清嗓子,对全队深深鞠躬。
“近期因家庭原因影响情绪,耽误到经理的工作,还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
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立刻让少年们叽叽喳喳手忙脚乱地表示没关系。王诺顺势解释了,是家中很重要的亲戚去世,她非常伤心,才如此失态,这让大家更是同情万分。
不二周助看她说鞠躬就鞠躬,丝毫不见家族继承人的架子,那天在旋转见到的上位者姿态更是全部收敛,心中若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就像让高高在上的国王对着不谙世事的乡村孩童们低头道歉。
他想,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王诺很珍惜他们,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这样就够了。
在经理的郑重道歉以及激励之下,网球部一扫犹疑,如往常那样蓬勃热烈,风风火火,夹着汗水和夏天的味道朝全国大赛直冲过去。
少女专注于网球部事宜,珍惜着和少年们在一起最后的日子,不去想婚约,不去想迹部景吾,不去想属于王诺的一大堆糟心事。
小林弘助见她有逃避的倾向,本想劝诫,可意识到小姐终于能开心些,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是死水无波,就放任她逃避,连工作时都尽量避开婚约这个关键词,当它不存在。
就这样到了周五。
王祺上午久违回到了部活。他黑瘦了一圈,关节处都固定了运动绷带,手臂上、腿上还贴了很多OK绷,让网球部员们大为吃惊,纷纷议论他是接受了怎样摧残的魔鬼训练才被磋磨成这样。
小男孩只干瘪瘪地说“很疯狂”。
桃城和菊丸兴致勃勃拿着球拍想和王祺单挑,用桃城的话就是“感受一下你特训后的实力”,向来不畏战的王祺却少见退缩。
他摇摇头,说自己太累,需要调整休息,任凭桃城怎么磨都不松口。
王诺见到弟弟如此努力,自然会心疼,过来想检查一下他用OK绷遮住的伤口,却被拒绝了。
“擦伤而已,没有大碍。”
王诺以为是小男孩要强,没有坚持,反而将他拉到一边,交代了自己接到手冢电话、受刺激后向不二周助坦白身份的事。
这几天王祺回家都直接睡着,她甚至没找到机会和弟弟聊天。
小男孩走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周助哥都知道了?”
“嗯。”她补充,“包括西乡健太的事。”
本以为王祺会惊讶,没想到西乡健太像个关键词,又让他神游天外,低着头,心事重重。
王诺觉得弟弟桑有点不对劲。
她试探性问到:“龙马还在特训吗?”
“啊?”王祺回神,有些幅度过大地点头:“嗯嗯,他说他明天再来部活报道。还要我下午再去陪他进行特训最后阶段。”
王诺神色认真盯着他看,王祺被她盯得发毛,心虚抓起球拍冲进网球场:“好了,我先去训练。”
居然仓皇逃走?
王诺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两个小鬼,到底在忙活什么事情?
到了中午,王祺果然假条一交,背着球包消失,说是去找越前双打。王诺有些忧虑,和不二周助说了自己的担忧,不二却也想不出王祺和越前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会干其他事。按他们的性格,肯定还是网球吧?
王诺只能按下不表。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是夏季常有的雷暴雨,下午四点开始天变得阴沉,像提前天黑,风也吹得很大。网球部不得不终止部活,让大家在暴雨来前回家。
王诺本想叫司机来接,看着完全不惧风暴的少年们,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乖乖陪栗发少年步行。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走在不二周助前,看见了小院,连忙加快步子,平安逃回家,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便下起雨。转头一看,不二周助一身狼狈,不由哈哈大笑。
不二擦着头发上的水,指责王诺没有同情心。
王诺便顺手帮不二擦网球包。雨势越来越大,她挂念起两小只:“哎呀,他们两个要特训的人,这么大的雨回得来吗?”
不二周助走到门边看了看屋檐下连成串的水珠:“希望他们的特训是在室内球馆。要不打个电话吧?”
王诺正有此意,直接拨通了弟弟桑的电话,可电子音提示处在关机中。
这实在太反常了——因为身份特殊,有时姐姐会有急事找他,王祺的电话向来24小时畅通的,关机还是头一回。
王诺越发确定了,弟弟桑藏着大秘密,很可能是件不好的事情。而且越前龙马绝对是他的同伙。
想到这儿,王诺又拨给越前。
越前倒是没关机。在等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有了双方号码以后,不管是短信还是电话,越前都是秒回的。
就连迹部都不会这样,有的时候等上一天才能得到回复。她自己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经常让来信者久等。
只有越前,她找他,那他一定在手机那头。
这意味着什么王诺立刻就明白了,心里酸酸麻麻的说不出感觉,最后只长长地叹气。
可等着等着,好像并没有人接听。无声的焦躁顺着空气的湿气感蔓延开。
才说他秒回的,现在却不接电话?
是没听到吧?
正这样想,外面腾声鼎沸,雨由稍大变成倾盆,一片片地砸到玻璃上。雨声中电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她扫了眼手机屏幕,通话已结束,始终没人应答。
“应该是没听到。”她自己念了出来,坐在沙发上,把手机随意地一丢。盯着空虚,像是要发呆,心却始终悬着,也不知道担忧什么。
当晚久违地在不二家餐厅吃饭,屋外大雨,屋内饭菜飘香,温暖宜人。裕太从圣鲁道夫回来,由美子做了好多美味,连王诺都忍不住加快了进餐的速度。
“你们快决赛了吧?听说这次对手很厉害?”由美子顺口问。
王诺答:“是啊,大家都在忙活这件事。”
“哎,也不要太辛苦……”由美子喃喃,“反正已经打进全国了……”
裕太插嘴:“姐姐你不懂啦,光晋级怎么够。”
“嗯,虽然关东第二名也能入选全国,但还是关东第一的名号更响亮吧。”王诺笑。
裕太比在坐的两个青学人士更激动:“就是这样。当然要冠军。”他叫道,“姐姐的那种说法太没激情了!”
——没激情。
这个词猛地跳出来,如醍醐灌顶,王诺知道王祺身上的违和感来自何处了。
那个爱网球如生命的孩子,如果真是网球特训,为何回来时眼中毫无激情?每天除了疲惫,只有发呆和神游,他绝不是在打网球。
她意识到事情朝不对的方向进展,有冲动立刻找到王祺,让他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就在这时响起门铃声,穿透雨幕,显得很突兀。
“是小祺回来了吗?”由美子问。
王诺站起来:“我去开门。”
不二周助也转出去:“应该是小祺吧?有没有淋湿?”
王诺已经开了门。雨水的潮气被风夹带扑面而来。太阳已经下山,外界是通透的深蓝色,雨势仍大,背景里点点路灯朦胧,似萤火虫长飞轻舞。越前龙马浑身湿透站在她面前,睫毛上挂着水珠,头发泅着水渍贴在脸上,狼狈不堪,眼里的神采却璀然夺目,亮得惊人。
“阿诺,西乡健太答应取消婚约了。”
混杂重重雨声,少年的音色仍旧清亮突出。
王诺扶着门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