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诺将买东西的公款交给了弟弟桑,自己则先行回家抓紧时间处理工作,这样才能腾出时间晚上去爬山。
她的生活被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块属于青学经理,一块属于王氏继承人。不二家是这两个身份的交集点。
思维转换需要些时间,但她已经很习惯了。
她和西乡友作通了个电话。就在一周前,西乡友作带着他收拢的8%的集团股份,高调反叛亲生父亲,加入了王诺阵营。
“我卷跑了8%的股份,西乡利祐被气的住了院。”男人对父亲直呼其名,并且声音冷酷,毫无怜悯,“现在,加上您和迹部、赤司先生持有的67%,我们的总持股比已经到了75%。”
西乡友作决然又森严的说:“票数已经足够通过任何条款了。西乡利祐再也不能阻止我们。”
王诺点头:“接下去的任务就是稀释西乡利祐还有神田和近卫的股权,把董事会都换成我们的人。西乡利祐彻底退出董事会的那天,就是你出任集团CEO的日子。”
“关于这点,我可以尝试和神田家谈一谈,让他们自愿离开集团。自从他们买回了房地产业,和西乡利祐的关系就闹得很僵,现在大有抛弃西乡独善其身的苗头。”说着他讽刺地嗤笑,“谁让西乡利祐娶了神田家大小姐后毫不尊敬,还和很多女人发生了婚外情。近些年仗着自己的领头人地位,西乡可没少给神田和近卫两家气受。从很早起他们的关系就有裂痕了。”
王诺思考着可行性:“神田家这可是要出卖祖产。价格一定也是非常高昂的。”
“其实神田家长子已经私下接触我,给了一个模糊的报价。”西乡友作念出一串极高昂的天文数字,“当然还可以谈判,但是就算下压,应该也没办法压太多。”
王诺陷入沉思。最近整顿西乡实业集团,处理过往烂账,产业革新,集团结构调整等等,方方面面都需要很大的金钱投入。
东欧项目离返利还早,也就是说花的这些钱,暂时都要靠她的家底。而因为不计成本的恶意并购,她的资金已经很紧张了。
王诺深呼吸,以绝对的冷静开始衡量多方利弊,判断如果和平买入神田和近卫的股份是否值得,如果采取不和平的手段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不是个能立刻决定的事:“让我考虑一下,之后答复你。”
“好。”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响动,王祺,不二和越前正好拎着零食和饮料到家。
王诺听到了开门声,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压下豪赌的紧张和兴奋。手按压在面颊上,感受到烫人的温度。晚饭前还剩点时间,她看着桌上的稿纸,细细核算推敲起来。
楼下,王祺正热情招待越前:“你干脆留下一起吃晚饭吧,然后我们直接去集合地。”他想为小伙伴和自家姐姐创造相处机会,“由美子姐姐准备了烤鸡。”
不二周助也欣然相邀:“是啊越前,不用客气。”
小朋友压了压帽子:“打扰了。”
王祺积极助攻,主动提出去自己房间看秘藏的球手签名。
“就差越前南次郎了。”小男孩拍越前肩膀,“下次去你家时提醒我带签名板。”
“不要。那家伙会得意好久。”
“有什么关系,你爸偶尔也需要得意得意,不然老男人会被猥琐大叔气感染发酸坏掉的。”
“他已经没救了。”
交谈间走过不长的楼梯,越前稳了稳呼吸。他还从未进过王诺的房间。
“我进来了。”王祺推门而入。
“小祺,来的正好。”王诺正坐在课桌前,背对着门埋首于大堆文件资料中,听到弟弟声音,头也没回,“这几份财报帮我看一下有没有签名。对了,再帮我挑一家河豚料理店,我过几天要见赤司征臣和迹部舜义。”
王祺咳嗽几声:“哥,越前也在。”
“嗯?”王诺终于回头了,看见自家弟弟略显尴尬地站着,小朋友在他身后。
“Visu”。越前简单打了声招呼。
“啊……”王诺愣了会儿,像是在问“你怎么来了”。
“越前帮我把饮料拎回来,等会儿一起吃晚饭,然后直接去集合。”王祺迅速解释,“我带他来看球员签名。”
“哦,好。”王诺的思绪还未从资本世界切换回来,因此反应慢了半拍。
她的视线落在小朋友脸上,刚好与琥珀色的猫眼撞到了一起。
突然就回忆起了越前告白时的每一个细节,暖洋洋的日光下晶亮执着的眼睛,还有故作镇定微微抿起的唇。
而现在小朋友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有着明亮的神采,带着微微的希翼,剔透如最上等的宝石。
一旦正视这样的目光,王诺便不可能无视那份传递而来的热烈执着的情感,带着新鲜的悸动纯粹得像是窗外盛大的夏天。
新鲜的带着海水咸味的思潮直击她心底,瞬间盖过了数据、关系网、核算。
“姐,你还要用课桌吗?”王祺问。
她很努力才收回思绪:“……你们用吧。”
因为走神,她一时忘记将桌面收干净,于是当王祺把签名板平铺在课桌上时,越前龙马顺势看见了满桌的A4白纸,画满复杂箭头的草稿,充斥着数字和折线图的打印文件,以及“西乡”“神田”开头的数个日本名字。
“这是我哥工作上的东西。”王祺注意到越前的目光,低声解释,同时迅速将乱七八糟的文件收起来塞进文件夹里。
“我哥他,嗯,要赚钱,已经是社会人了。”
窗外大片的晚霞即将落下,房里开了灯,莹莹透着光。四周安静,有着居家的宁静香气,听不到大都市车水马龙的嘈杂。
看着一张张本该让他激动万分的球员签名,思绪却总是不能集中。
他想到王祺讲述的“过去”,想到王诺常有的陌生电话,想到王诺王祺承认过他们是财团大少爷,他觉得自己抓住了很关键的信息,似乎弄明白以后,就能知道王诺真正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小祺,把笔记本充电器递给我。”王诺正坐在圆椅上,她的工作还未完成,也没有特意回避越前龙马,此刻正泰然自若地给小林弘助发邮件,“顺便把我的卡包拿来,夹层里有张叫安艺三奈的女人的名片,把它拿给我。”
王祺熟门熟路地找到王诺要的东西,然后习惯地帮她插好电脑充电器插头。
“哥,你手机电量也不多了。”
“帮我拿到桌边充电吧。”
“好。”
二人简单的互动间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越前龙马想到那个磅礴的雨夜,网球上从头湿到脚的两个少年,踩着满地的水,一深一浅并肩朝他家的方向走。刚刚解开心结,有很多话题可聊,王祺关注的第一个重点却是“不能这样湿淋淋的回去让王诺担心”。
那一刻越前龙马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情感。这份亲情显得那么高尚珍贵,他不由得联想起加州午后浓重的阳光还有院前黄灿灿的橘子。
那时他觉得,能和这对兄弟成为朋友,真的是特别棒的事。
“你们感情真好。”他有所感悟地说。
“确实。”关于这点,少女从来不谦虚,她从屏幕前抬起头,“小祺对我而言……就像卡鲁宾对你那样重要。”
“喂!这是什么比喻啊!”王祺炸毛。
“差不多吧……你可以和卡鲁宾交流一下感想。”王诺敷衍地摆摆手,“顺便把越前南次郎的签名也加入你的收藏。”
越前拍着王祺的肩膀偷笑。
王祺还待反驳,叮,一则短短的信息毫无保留映入两个少年眼底。
“不要订餐厅了,来本大爷家里,父亲说以家宴形式会面。”
熟捻的口吻,还有亲昵的“景吾”这个来电备注,让越前下意识看向王诺:“景吾……迹部景吾?”
“什么?”王诺像被看穿亏心事一样惊乍地抬起头。
王祺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虚飘:“额,迹部景吾的短信。”他将手机递给姐姐,“在说家宴的事……你自己看吧。”
王诺接过手机,低头回避越前的目光,心中忐忑。
毕竟在小朋友眼中,迹部景吾可是青学的死对头,刚刚害手冢去德国骨科的大反派啊……
“我……”此时只要稍稍运用她的话术技巧找个借口,什么工作认识的熟人,就能糊弄过去。一时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王诺悄悄抬头打量越前,视线中是他细微的有些紧张的神态,还有那一贯骄傲不曾退改的眉眼。
客厅的挂钟滴滴答答走动,窗外天色渐暗,金黄色过渡成玫瑰色,印着一两片高飘的云彩。然后慢慢的,神奇得就像初雪融化一般,王诺的心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她将秘密公开后可能带来的麻烦全部抛在了脑后。
那一份真切的热乎乎的心意捧在她面前,面对越前龙马,她说得出口的只有实话。
“龙马,刚刚来短信的人确实是迹部景吾。”王诺像是对自己妥协了,她直视着越前琥珀色的眼睛,破罐子破摔,决绝道,“他是我的男朋友。”
越前龙马瞳孔剧烈地收缩。他微微挑起眉毛,像是被这个讯息所带来的信息量冲击到了。
像是在说,怎么是那个人?
确实,对于青学的越前龙马来说,眼前与他朝夕相处、在青学叱咤风云的王诺,怎么看都和冰帝猴子山大将扯不上半点关系。
“我们是在酒会上认识的。”王诺认真地回答他,“后来在工作上有多次合作,就变得熟悉了。顺其自然地,我们喜欢上了彼此,然后决定在一起试试看。”
原来不是在他所熟悉的网球的世界,而是别的很遥远的世界里两人产生了交集。
“这样。”越前垂下眼帘。
他似乎很想压一下帽檐,这样至少能挡住视线,藏起表情,不至于显得很逊。
当然有不甘、嫉妒等负面情绪,但小朋友将所有的复杂心情都收敛在了紧绷的表情后。
“他就是你喜欢的……闪闪发光的人?”
“我本来想隐瞒这件事。”王诺没有回答,而是叹了口气,“我和他的身份都很敏感,如果泄露出去会造成很多麻烦。龙马,因为是你,我才会说出来。希望你能保密。”
“我知道了。”越前低低回答。
小朋友以为自己能更好的处理情绪,可是喉咙处紧缩发涩的感觉挥之不去,某种不可抗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这比输球的感觉更糟。
输球的话,他至少能知道差距在哪里,知道如何赢回来。可现在,似乎比赛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并且找不到赢回来的方法。
连迹部景吾这个名字都不是重点了,重点落在王诺透露的陌生词汇上,比如酒会,工作,身份。
这些词勾勒出一个与平日的王诺完全不同的形象。后桌君现在看着他的眼神,以及那严肃认真的语气,都让越前觉得陌生。
越前龙马不甘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身处在别的世界,他无法理解,也触摸不到。
若论网球,他肯定能打败猴子山大将。
可是其他呢?
比如,像迹部景吾一样帮助王诺的工作,或者参加什么酒会?
不可能的吧?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却令人恐慌。年轻的心从未思考过如此现实主义的东西,越前向来骄傲自信,也不适合磨磨唧唧纠结缠绵的画风。
于是便抿着唇。
我不会认输的,他想,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