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做继承人时,少女确实是辛苦、忙碌、焦虑、充满压力的。好在做青学少年时,她总算能暂时压下繁琐事务,从阴霾中逃离一会儿。
她已经适应了在继承人和学生的身份中来回切换,周六刚和日本交通部长秘密会面,周日已经能云淡风轻换上学生便装,在新开的buffalo wings请越前小朋友吃饭。
新店正搞促销,他们却避开了促销活动中的炸鸡翅配米饭套餐,尽量挑选美国风味。
如今情形很糟糕,股市仍在狂跌不止,经济明显低迷,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被所有日本资本家同仇敌忾赶回华国。然而这不能阻止王诺继续当个中学生。事实上,部活和上学是她放松自己的方式,如果少了这两样活动,她调整心态会难上一倍。
而和越前龙马周末相约吃饭,就像是给思绪放个假,能暂时从重压中喘口气。
“下下周我要去东欧。”她向小伙伴交代,“大概会去匈牙利,捷克和波兰。怎么样,要不要纪念品?”
提前得到情报的王祺瞥了姐姐一眼——你是去办正事的好嘛,怎么说的像去旅游一样。
还有,我也想要纪念品啊,你怎么光问越前?
他们在吃buffalo味道的鸡翅,这是一种美国水牛城发明的独特口味,又酸又辣又咸,王祺小朋友就很不习惯。然而姐姐和越前却大快朵颐,很喜欢那种辛辣对味蕾的刺激。
越前龙马并没有关注王诺说了什么,只不停地想,为什么他鸡翅也能吃得这么优雅好看?绝对是练习过的吧?
“你去几天?是不是要跟学校请假了?”王祺问。
“快则三天,慢则一周吧。”王诺慢条斯理,“我会挑周末,尽量不耽误部活。”
“你上学的全部意义都在于部活了。”弟弟桑吐槽,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王诺但笑不语。
没人知道王诺此刻承担的压力和即将砸到她身上的风暴。她在青学的孩子们面前将所有不适宜的情绪都掩埋住,而王祺虽隐隐感觉到有大事,却不知道严重性,王诺将他保护得很好。
好在她向来坚强,能够一力承担。
“部长今天打电话给我。”越前突然说。
“部长?”王祺眨眼。
越前有些困惑:“部长约我周一放学的时候打一场。”
他的语气不是兴奋,也没有王祺想象中的战意满满,相反露出了迷茫和困惑:“为什么他要这个时候和我比赛,还要避开学长们,我不是很明白。”
王诺了然。传说中的支柱交接之战要到了。
低垂着头倾诉的越前龙马展现出了他平常从未展现过的踌躇,这唤醒了王诺心中最温柔的部分。
“你在顾虑部长的伤?”
“Kind of, but not really。”遇到复杂的情绪,小朋友又换回了下意识的英文,“I just feel strange. 部长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想对我说。”
“有什么好想的,部长找你打球,你应战就是了。他想要交待什么,等打完了也就清楚了。”王祺啃着鸡翅,满不在乎道。
“你预感到了不寻常,所以才会不安。”王诺安抚小朋友,“我只能告诉你,部长很强。”她看着两个男孩,补充道,“比你们两个都强。心怀犹豫去迎战,会输的很惨。”餐厅一直播放的重鼓点背景音乐暂停了会儿,顿时显得安静,王诺的声音因此格外清楚:“越前君,把顾虑都抛开,全心应战就好了啊。骄傲自信,但同时谦虚向所有强者学习,that’s why I always admire you。”
最后这句话王诺用的英语,意思是“我一直欣赏这样的你。” admire,这里该译为欣赏,是个评价非常高的单词,同时含义丰富。
越前龙马的心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某种隐秘的期待在王诺说出这个词之后不可控制地萌芽,感情直白简单的他彼时尚未发现异常。
“周一部活我帮你请假。”王诺对他微笑,带着鼓励,“要加油呀,越前君。”
越前龙马点点头,又暗自握了握拳。
当晚他练完球后想要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不是想着和部长的比赛,而是今天和王诺互动的每个细节。越前脑海中循环着admire这个单词,还会不自觉想起王诺说那句话时温柔期待的神态。
这个单词根据语境不同,可译为欣赏,敬佩,赞美,羡慕。
还有另一个意思,只是稍微想了一下,越前就觉得耳根发热,同时感到荒谬。
Admire——爱慕,喜欢。
想什么呢。
越前起身用冷水洗脸,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摇摇头,像是在嘲笑自己荒谬的联想。
可因不知名情绪而滚烫的脸颊却已经暗示了他的真实心态。
彼时,小朋友自己尚不能理解,产生这种联想,背后意味着什么。
王诺在吃完鸡翅后,却是直奔会议室,擦干净手和酱汁和单纯放松的少年神态,思维绷紧,和自己的智囊团们开会,讨论目前的艰难形势。
并非完全死路,还有一线生机。
面对资本界的责难,只要她能迅速变出钱,变出利益,拉回低迷的市场信心,那她的信誉就还有补救的希望。毕竟资本家们都是会为了利益改变立场的家伙。
听着下属们给出的各种分析和下一步预测,王诺的脑中划过庞大的数据计算和利弊取舍:“这件事,哪怕没有完全的准备也要做。我们必须在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之前准备好翻盘的牌,时间并不多了。”
“小姐,需要回国一趟吗?”有人问。
“不,不需要惊动老爷子们,我直接和东欧的王修联系。他欠我人情,这次该还了。”
小姐又要搞大事情,智囊团的心腹们在压力山大的同时,还能感到些许的兴奋呢——就是加班太丧病,好在小姐每次搞完大事后都会发奖金并且奖励休假。
小林弘助尽职打下手,见王诺明明被家族坑的很惨,却还要为了家族的所作所为擦屁股,无比心疼:“小姐,你想要补这个局,可是太难了。”
王诺的声音里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可行性并非为零。如果补得好,回报是巨大的。况且,就算为了真正挽回和迹部家赤司家的关系,我也必须负起责任,把家里砸出来的坑全部填上。”
2、
“今天部长生病请假,越前生病请假,大石前辈也生病请假。”周一回到学校,部活开始时王诺报数般说,“大家要当心身体,小心感冒,春夏交替不能大意。”
谁都知道那翘班的三人肯定偷偷摸摸有什么私人计划,偏偏王诺一板一眼,纯良的一年级生甚至开始担忧是不是学长们真的生病了。
不二周助从手冢那里隐隐知道缘由,看王诺这个表现,就知她也是知情的,显然部长不会说,那只能是越前龙马告诉她的。
她和越前的关系真是好。不二悠悠地想。两个人的世界明明完全不同,却能变成如此亲近的朋友,不得不说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当王诺估摸着部长和越前的比赛快结束时,她也干脆的一交请假条,一本正经对龙崎教练说:“我也生病,申请早退。”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她也请假了。
在不远处的露天球场,越前龙马6-0惨败。
比赛非常糟糕,明明拼尽了全力却还是被碾压,好久未有的输球的屈辱滚滚而来。
他低垂着头,走向地铁。肩上的网球包似乎重若千斤。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头发黏在脸上,刺激得眼睛都要流出眼泪来。
部长想传达给他的东西,他切实地收到了。
他走到了青春台地铁口。
闷热压抑的空气稍微扩散了些,却不足以让他长舒一口气。他有些烦躁的抓下帽子,随意扫了眼灰色的人群——一袭白色的衣角就这样突然闯入了视野。
越前龙马惊讶而错愕地瞪大眼,隔着潮水般的人流,直直注视着那个左前方倚靠在人行道护栏上的身影。
现在还没到部活结束的时间,作为网球部经理,那个人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那的的确确是他后桌的少年,只要一个影子,越前龙马就能认出来。
像是有清风席卷而过。闷热的粘稠被吹散,带着露水与青草芳香的空气充沛了呼吸。瞬间世界都清凉颜色被点亮,视野中最明亮的便是那个熟悉的少年,与他隔着一条马路的宽度遥遥相望。
越前龙马僵在人群中,手足无措。
他想看见他。
然而他又不想看见他——在这样最狼狈、最无助、一贯的骄傲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时候,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他看到。
于是越前继续手足无措地站在道路中央,呆呆地望着那个熟悉的少年。
王诺却主动向越前走近。
越前听到自己耳朵里的血液在奔涌,他的心诡异地飞速跳了起来,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膛,燃烧起不知名的灼人的火。
手上一凉。
那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甚至还有气味,不用看越前都知道,是少年拉住了自己的手腕。轻柔的,像夏夜拂过草地的微风,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眉心处,牵引着自己的呼吸却粗重起来。
“找到你了。”王诺说,“陪我走走吧。”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机械地作出了反应。越前龙马点点头:“哦。”
于是王诺在前面走着。越前龙马落后半个身位的样子,任凭她拉着,漫无目的地穿过大街小巷。
“喂,你想去哪儿。”终于,心跳稍微稳定了些,理清现状,越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两人身处远离主干道的曲折小巷。沿街的房子在阳光下泛出米黄色,不知哪家的阳台上传来清淡的花香。
王诺闻言停住步子,在轻抚的芬芳和细碎的心动中缓缓转过身:
“龙马君。”
琥珀色的猫眼猛然收缩,又急速扩散。
越前龙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就在刚刚,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叫了“龙马”?
墨发少年想,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以前,关系再好,谈话时他也只喊自己“越前”,然而刚刚……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
越前觉得自己要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淹没了。他不知道,他的眼睛都连带着瞬间明亮了起来。
王诺静静地看着少年。她本来想说很多话的,比如说酷酷地跟着手冢来一句“成为青学的支柱吧!” 又比如说安慰他告诉他输球不可怕来日方长,又或者指导性地给出建议透露一些找到自己的球风的技巧。
但那双眼睛让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顿了几秒后,她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嘛,我也不知道去哪儿。随便走走吧。”
她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显得有些不真实:“我最近和你一样,压力有些大。可能走路吹吹风会感觉好很多。”
——小伙伴并不仅仅是来安慰自己的,他同时需要自己的安慰。
认识到这点的越前压了压帽子,一种被依赖而产生的欣喜慢慢滋生,和辜负了期待因而产生的羞愧混杂在一起,酿成某种酸酸麻麻的复杂情感。他不太敢去看王诺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说自己心情不好的小伙伴。
殊不知他并不需要说话。只要眼中的光不熄灭,脊背在压力下依然笔直,狼狈输球却斗志仍存,这个姿态就足够安慰王诺了。
她看着少年们为了单纯的事情烦恼难过,看着他们又积极地调整心态重新朝目标进发,就这样旁观着,他们传递过来的纯粹又热烈的情绪会感染她,让她能继续怀有希望。越前清澈的目光让她能在压力中鼓足勇气坚持自己的目标。
两个人便并肩走在狭长的小巷中。一路无声,脚步回荡在街道上,却静谧到美好。
因输球产生的难过压抑早在见到王诺的时候就消散干净。只是见面就能抚平情绪,这大概是王诺才拥有的奇妙能力。
“今天和部长的比赛,我输了。”小朋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但是我会赢回来。”
“那是必须的,龙马。”王诺的声音很轻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网球选手。”
越前龙马心中最炽热的地方被猛地戳中了。这个少年在看着他。越前想。不管以后还有怎样艰难的比赛,又或者有其他的困难压力,既然王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注视着他,那他就通通赢下来,证明给他看。
走着走着,周边的景致就熟悉起来。最后,不知不觉,转向绕过一个竖在路边的电线杆,越前抬头,就看见了自家的门匾。
what?都走完了?
那一瞬间小朋友突然产生了一种从头到脚的失望和不情愿。怎么回家的路这么短呢?
王诺抬起胳膊,在小朋友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两下,然后极淡地微笑。
“到家了呐。”
越前点头。他多希望自己那个爱八卦的老爸这时能探出头来,调笑着将少年请进家里。但天不作美,南次郎没有出现,自己的脚竟也违背了大脑的意愿,一秒都不停顿地将自己的身体挪进了院子,自己的手更加可恶,习惯性地关上了木质的院门。
于是他在门内,他在门外。越前懊恼地看着间隔在自己和黑发少年之间的木门,却尽量地没有表现出这些情绪,而是不自在地偏过头,压一压帽子。
“我会赢的。”他像是对王诺许下了某种严肃的承诺,“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
没有说“再见”,也没有最后握手告别,他转身回家,心跳得有些快,似乎还在为刚刚的宣言感到激动,又像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
王诺看着那个背影,心微微颤动,像停留在花瓣上的蝶翼。她说:“越前龙马,我们要一起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写给不擅长英语的小天使:
Kind of, but not really -- 某种程度上是,但并不全是
I just feel strange -- 我只是觉得奇怪
that's why I always admire you -- 这就是我为什么欣赏你
以及admire用作喜欢,是特殊情境下的引申含义,口语表达,孩子们考试的时候可别当喜欢用啊!本意是佩服欣赏。
为了感谢小天使们踊跃的留言支持作者,今天作者爆肝加一更,稍后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