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入商战的准备期后,王诺便和青学的生活有些脱节。
她每天上午都扑在工作上,进行大堆的情报浏览、资金调度、周转谈判等,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往往会掏空她的精力,导致她下午到青学时显得十分疲惫。
越前龙马对后桌君的状态有更清晰的感受。王诺经常走神,微笑的时候变少。下课时她总是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子上——用一种神奇的优雅慵懒的姿势。她偶尔会戳戳越前的后背,小声诉苦:“我早上连续开了四个小时的会,一口气签了三笔期权交易,脑子要炸了。”
越前从不问王诺开什么会,也不知道期权交易是什么,只会转过身捉住“他”不安分的手,塞回叠成枕头的外套下面。
“比打网球累吗?”他单纯地问。
王诺思考半晌:“……估计和打三盘网球一样累。”
“那会肚子饿。”越前觉得自己稍微能理解了,“还会很困。”
“有道理,我这就觉得困了。”一般说这话时,她已经趁着上课的功夫处理完了遗留工作。“我睡会儿,部活了叫我起来。”然后她就会闭上眼,沉沉陷入梦乡。
好在网球部部活时,她还是能回魂的,就像一个精准的机器人一下子充满了电,重新变得无懈可击。
越前龙马依旧能每天在球场边等到王诺递出的葡萄芬达,王祺依旧会抱怨口味难喝,王诺就会笑着揉乱弟弟的头发,有时候越前在看戏偷笑,小王祺会报复性地扑上来摘他的帽子,势要把他的发型也弄乱才罢休。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王诺给越前龙马递汽水时,他也会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补充糖分。”少年一副理所当然,很认真地这样说。
就这样过了好多天,王诺暴风式忙碌,青少年们的日常也在轰隆隆推进着,不知不觉,地区预选赛近在咫尺了。各校选手的调查报告和实力分析,连同智囊团提交的西乡实业集团财务数据共同铺满了王诺的案头
“……你打电话给本大爷,就是为了问冰帝的备战情况?”
迹部景吾已经习惯了每天晚饭后来自王诺的电话咨询,他甚至为此调整了自己的练球时间——这真是太不华丽了,可他确实享受和王诺交谈的感觉。
“顺便问问网球部嘛。”王诺一点不害臊,“反正周末就要去你家拜访,商战方面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到时候在商量也不迟。”
“看来你的情报团队非常迟钝,嗯?”迹部挑眉,“本大爷这里可有个重要消息。”
王诺立刻坐直身体:“关于三大家的?”
迹部鼻子哼一声权当回答。
“是什么?”
这下迹部反倒悠闲起来:“不如先聊聊网球部的事?地区预选赛青学还准备出线吗?至于三大家细枝末节的消息,周末再商量也不迟。”
他等着王诺道歉——居然妄想为了区区青学网球部占用他迹部大少爷的宝贵时间?
没想到王诺深深呼吸,像是在酝酿。
听筒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迹部听到了轻柔、动听、带着娇嗔的少女嗓音,尾音婉转,颤颤的勾人,像羽毛扫过心头:“告诉我三大家怎么了,好不好?”
——一阵酥麻感直冲天灵感。迹部手猛地一抖,差点拿不住手机。
对面传来王诺放肆地笑,恢复到清澈中性的正常语调:“哈哈哈——没想到真的管用啊?”
迹部半晌才平复了心跳,听上去嫌弃极了:“你再敢用这种拿腔拿调的声音和本大爷说话,本大爷立刻把手机扔水里。你就等着周末再商量细枝末节的问题吧。”
可如果王诺站在他面前,分明就能看见少年耳朵可疑的飘红,与其说他是嫌弃,不如说他意识到自己轻易被撩拨后有些心虚气恼。
“我错了,迹部少爷。”王诺见好就收,“所以快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
迹部景吾这才讲述前因后果:“西乡家一直在计划恶意并购松下集团,今天突然发动了总攻势,他们已经吃掉了松下集团30%的股份,就快超过松下清定的持股比了。”
“等等……”王诺有些晕,“西乡实业集团财务都烂成那样了,他们账面上才多少流动资金?就敢计划恶意并购?”想了想又问:“还有,松下集团是干什么的来着,松下清定又是谁?”
迹部景吾意识到她为什么要找同盟了,不仅是因为资金——纵使是天才王诺,在人生地不熟、毫无根基的日本,也存在着情报滞后和信息不全。
“松下集团经营铝金属材料和水泥产业。西乡家仓促并购,是指望吃掉松下集团,补全自己的原料供应。”迹部复述着手中的资料,看到了标注的小字,顺便补充道:“哦,松下还在教育界有点名气,是十四所高等教育学府的股东。松下清定则是松下集团现任掌权人。”
王诺终于理顺了情况——财务本就烂成一锅粥的西乡家,为了补足原料供应,强行要并购松下集团?
她悄悄捏了下自己的手臂,才稳住激动的心情。
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词瞬间浮现在脑海里。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王诺就该把自己的天才名号摘下来送人了。
“我运气真好。”她真心对迹部景吾说。
“确实不错。”迹部语调带着笑意,“松下集团岌岌可危,但求救无门,大多数集团不想得罪三大家,也不敢伸出援手。所以,你想不想当这个白衣骑士?”
白衣骑士是金融术语,是指某个公司在遭到敌意收购袭击的时候,主动寻找第三方即所谓的”白衣骑士”来与袭击者争购,造成第三方与袭击者竞价收购的局面*。
如果王诺成为松下集团的“白衣骑士”,她就能在这个战场拖住西乡,让他们骑虎难下,资金收不回,无暇再反击迹部和赤司这两家联盟的进攻。
王诺按了按眉心:“我的属下们要讨厌你了。因为这个消息,他们要开始加班。”说罢又有些无奈,“好吧,谁让他们情报滞后,活该加班。”
有了忠心可靠的下属们熬夜奋战,王诺没有辜负迹部景吾提前给出的情报,对于后面该怎么做,又该如何利用西乡并购松下的天赐良机,她心中逐渐有了方案。
等周末如约拜访迹部时,王诺已经拿定了计划,成竹在胸。小林弘助黑着眼圈开车,宝贝的将厚厚一叠分析文件放在副驾,他自己新买的罗意威手提包都只能委屈呆在后备箱。
“这可是前辈们熬夜两天赶出来的成果,”他小心地看着副驾的牛皮纸袋,“真的不留备份吗?”
“这种机密文件,有备份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王诺好笑地看他过度紧张的表情,“行了,专心开车。”
迹部舜义、赤司征臣和王诺约在东京郊外迹部家的一处庄园内见面,共商行动细节。这个地点选得巧妙,私密性拉满,从小山头的山脚开始就是私人领地。小林弘助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全程就没眨过眼。
迹部舜义亲自在别墅前迎接了王诺,赤司征臣比她早到几分钟。几番寒暄后他们直接进书房详谈。
书房里一共就4个人,迹部舜义,关西金融家赤司征臣,王诺,还有旁听学习的迹部景吾。
“景吾以前可从来没对生意上的事这么热心。”男人一不小心透了儿子的底,对王诺说,“见过你的履历后才有了点竞争意识。”
“景吾如果也参与家族事务的话,我估计就不会被叫做天才了。”王诺顺溜地说着场面话。
他们将西乡实业集团的股权架构图拿了出来,就像饕客看一块诱人的大蛋糕那样指指点点。
“西乡家族成员持股25%,近卫家族成员持股15%,神田家族持股10%;剩下的50%都流通在市场。”迹部舜义重复了一遍数据。
“没错,股东投票是按照持股比例计算的,如果三大家所有成员都精诚合作抱团投票,他们会拥有50%的票权,能否定我们的任何提案。”赤司征臣道,“想真正吃下三大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们持股必须超过51%,票权上切实超过他们。稳定局面后再进行剩余股份的收购,最终实现完全控股。”
三人的思路非常清晰:“最容易买的是流通在市场的50%。其次是分散在300多位边缘家族成员手中的零散股份。你手里买0.5%,他手里买0.2%,积少成多就会很可观。”
王诺叹息:“至于核心家族成员手里的那部分,我们就暂时不要肖想了。”
迹部舜义同意:“难点是,我们持股到51%之前,一切都需要保持隐秘,不然三大家开始反击,股价的拉锯战打起来,我们就很难成功。”
迹部景吾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实现购买目标。就说最简单的流通在市场的那部分吧,如果以普通方式购买的话,一旦超过5%就需要和监管部门报备,三大家必定警觉防守。至于其他方法……
王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
迹部景吾发现,此刻优雅淡定的王诺,眼中却闪露出少年人自信锐利的锋芒,某个瞬间弧度分明的侧脸好看到亮眼。
她放下了茶杯。
“前期我们可以从二级市场分散买入股票,每家悄无声息地拿下4.9%的股份。”王诺讲述自己的计划,“超过5%就需要和监管机构报备,4.9%的话,就能卡在线上,保持隐蔽。这样我们三家合计,能拿下14.7%。”
说着她把标有”市场50%“的扇形图区域涂黑了一小块。
“我们还可以分别和几家基金公司进行股权互换合约。以股价对赌为幌子,实际绕过报备,提前锁定市场大概30%的股票。”
说着她在刚刚涂黑的区域又添了几笔。
赤司征臣和迹部舜义都瞬间了然。二人是见多识广的金融家,少女的操作,稍微一提,他们便明白过来。
股权互换合约,意思是找到基金公司,和他们打赌,如果未来某一天西乡实业集团的股票涨到某个价位,那自己就会从基金公司手中买下那些股票。如果没涨到的话,自己就赔基金公司一定数额的钱。看似在赌股价,实际是绕过监管,偷偷增持股票。
这个操作精妙的地方在于,在对赌日期到来前,外界对这笔交易是一无所知的。直到日期来临那天,对赌成功,一下子就能收获30%股。届时大局已定,对监管报备,等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不是最大股东了。
迹部景吾不得不佩服少女的大胆。
可他稍微一算就知道还有难题没解决:“二级市场我们买入14.7%,加上股权互换得来的30%,一共是44.7%。离目标51%还差6.3%。”
“是的。”王诺点头,“这6.3%,一部分需要从市场继续增持,另一部分只能找三大家边缘的小股东,许以高利逐个击破,从他们手里买回来。”
“这是硬仗啊。”赤司征臣点头。他们都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总有硬骨头要啃。
这时王诺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面上。
“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吧。”
三人看了眼照片:“西乡友作?西乡老爷子的私生子?”
王诺笑着点头:“试想一下,三大家的老爷子们某一天突然发现,我们已经拥有了44.7%的股票,一定会惊恐得跳起来。他们会立刻联络家族成员开会,试图保住分散在小股东手中的股份。”
“而这时,深明大义的西乡友作站出来,号召大家将股权集中到一个可信赖的家族成员手上,以反抗侵略者的名义从零散的家族成员手中买入股份……”
赤司征臣都忍不住倒吸凉气。他明白了王诺的意思:“那些私心重的小股东仍旧会偷偷卖给我们,可愿意牺牲私利保全家族的人会把股份卖给他,那个’可信赖的家族成员’。”
“没错。”王诺笑得更灿烂了,“等西乡友作收集完那部分股份,他就能光荣宣布,他是我们的卧底。然后握着那部分股份站到我们的阵营了。”
鸦雀无声。
两位城府极深的中年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惊疑。这实在是太毒辣了。这番操作如果成功,别说51%了,一下子增持到70%都有可能。
“……你如何能确保西乡友作会站到我们这边呢?”思考良久后,迹部舜义问。
“我的属下已经试探性和西乡友作见过面。那个男人对他的父亲可是积怨已久。站到我们这边,他能以第四大股东的身份做集团的掌控者。这可是他父亲永远不会给他的。”
王诺眼底有势在必得的光:“很快就是西乡老爷子的生日宴,相信各位也都收到了请柬。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见见他。”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用力点头。
王诺接着为整个计划加上最后一道保险:“何况现在是绝无仅有的大好时机。西乡集团在试图恶意并购松下集团,他们本就不多的流动资金多半已经被套牢了。届时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进攻,也来不及撤回资金应对。”
“你要当松下集团的白衣骑士吗?”赤司问。
“不,我的身份敏感,而且没有合理的出手理由。我动手的话,会提前引起三大家的警觉。”王诺道,“但我已经和松下清定接触过,他愿意咬牙坚持,帮我们拖住西乡。他言明,集团哪怕卖给我,也好过卖给西乡利祐。”说着她看向两位男人,“关口是,松下清定需要资金的支持,不然他撑不了多久。”
赤司征臣沉吟半晌:“我可以用私人名义借款。松下清定是我关西的同乡,由我出面借钱,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三大家警觉。但是这样一来,收购西乡股份的数额,就需要你们多承担一些。”
“没问题。”迹部舜义和王诺异口同声。
至此,计划框架敲定。
会议室内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王诺整个身体放松在软椅中,长长呼了口气。就像按了切换键,咄咄逼人运筹帷幄的野心家不见了,她变回了优雅礼貌的少女。
“我和赤司先生去打一盘高尔夫活动身体。”迹部舜义将今天所有展示的文件都放入粉碎机,然后问王诺,“一起来吗?”
“我还是和景吾在庄园走走吧,您这儿景色很好。”她很识趣地拒绝——还是不要掺和男人的友谊比较好。
迹部舜义点头,吩咐儿子:“景吾,你好好招待王小姐。”
等男人们走了,迹部景吾走到王诺身旁,本来他还沉浸在方才刺激又凝重的气氛中,可一看王诺笑眯眯的、有些懒散的样子,整个身体陷在软椅中,什么沉重感都没了。迹部景吾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地问她:“好了,王小姐,本大爷带你参观一下庄园?”
“我起不来。”她无辜地眨眨眼,“刚刚精神太紧绷了,陡然放松,浑身都没力气。”
迹部上下打量她,突然道:“你今天还是女性的装扮。”他像是才意识到这点:“简直是现实版的薇奥拉,又或者是另一个版本的蝴蝶君。”
“说我是蝴蝶君我可不同意。”王诺摇了摇手指,“我可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也不是同性恋。”
她扶着座椅扶手慢慢站起来,像是终于恢复力气:“薇奥拉倒还贴切,只希望伯爵小姐们不要爱上我。”
“所以你最好对小姐们自报家门,阻断恋情萌芽的可能性。”迹部戳破她,“不过即使你坦诚了性别,也仍旧会有少女投怀送抱吧。”
王诺摸摸鼻子无话反驳——还真有。
“走吧,本大爷请你喝下午茶。”迹部打了响指在前领路。王诺还真的饿了,跟着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路过一个又一个装饰奢华还摆满了名画的房间。
看着目眩神迷的巴洛克风格宅邸,王诺免不了开腔损他:“你家明明也算底蕴深厚,怎么审美取向还这么浮夸。”
迹部显然不同意:“嗯?竟然质疑本大爷的华丽?想知道什么是浮夸,你应该去看□□家的马桶。”
王诺噗嗤笑出来——确实,比起把马桶刷成金色的美利坚富商,迹部宅绝对非常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了。
“好吧,至少你贯彻自己的生活美学。这点我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这场商战的大框架取材自LVMH对爱马仕的恶意并购,细节嘛……不要深究,为了让大家都能比较方便的理解,细节进行了大量简化,出现bug请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