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另一边,王诺难得应酬后心情还很轻松,她和王祺回家不算太晚,见由美子和不二周助都在客厅等着他们,眉眼含笑与不二周助闲聊,透露出“见到了冰帝的迹部景吾还交了朋友”这个讯息。
“以后可以向冰帝约友谊赛了。”她笑道。
“你们……亲戚聚餐认识了?”不二问。
“嗯,迹部君刚好是同龄人,就与他多说了会儿话。”
不二周助对那个冰帝部长的家庭背景是有所了解的,又看着王诺意味深长的笑容,明白了这是“少年”在间接承认:没错,我和小祺也有那种程度的家庭。
出乎意料的坦然啊。
到了第二天周日,姐弟两人睡了个懒觉,等醒来后小王祺拉着不二周助去街头网球场大杀四方,王诺则坐在桌前,翻出她酒会上收集的名片,筛选一番后开始打电话发邮件。
有的是回复酒会上提出的邀请——什么下周我太太的生日宴请您光临、请业界朋友聚会务必赏脸之类;有的是收拢小弟——比如陷入困顿的铃友基业社长,点拨了几句加拿大那边关税即将下调的情报,为他指一条摆脱破产阴影的明路;还有预约会面——比如明治保险的财务总监那里有很多她想要的情报,那就多刷好感多套话。
等处理完时,王祺和不二周助已经满身是汗地回家了。王诺揉了揉打电话因而发烫的耳朵,下楼去迎接他们。
二人进门时在说地区预选赛的事情:“……基本都没问题,甚至一直到都大赛为止,都只需要担心冰帝而已。”
骤然从人情世故商场资本转移到充满了青春气息的网球比赛,少女有些恍惚感,用了会儿功夫才转换思维。
“哟,欢迎回来。”王诺接过他们的网球包,靠墙并排放好,“还有两个星期大赛就开始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不二周助问自家经理:“教练有没有和你讨论出场名单?”
“这倒没有。龙崎老师是不到最后一刻无法决定的类型吧。不过单打一肯定是部长,单打二是你。”王诺递上水杯,“我倒是想劝她地区预选赛时放几位非正选球员去历练,可这样显得太狂妄,我们比冰帝谦虚多了。”
赶两个少年去洗澡,王诺回房,想了想找出了锁在抽屉里的小黑本。里面是她意识到穿越以后立刻写下的“剧情”记忆。
很快她找到了需要的剧情内容——地区预选赛,还处在故事开端呢。时隔多年,若不是还有小黑本存在,她一定早将细节忘干净了。回忆结束之后她愣了好久,有些迟缓地揉了揉太阳穴。
“可以的话,真想等他们全国大赛后,再去做那些事。”她小声自言自语,闭上眼,“可是家里给的压力很大。时不等人,没办法了。”
再睁开眼时,她恢复了清明,果断地给自己的首席助理刘熙打了电话:“让团队都过来吧。告诉爷爷,我准备好了。目标,吃掉三大家。”
彼时,所有人都没想到,王诺来到日本,承诺要给家族带回的新资产会是什么。
她的履历足够光辉,天才之名也早被证实,但因为年龄的关系,所有人仍然会不由自主小看她,觉得她最多就是来收购几个前景美好的实业公司,或者在一级金融市场进行一波漂亮的操作然后大笔套现离场。连迹部景吾的父亲,这位以眼光独到出名的金融家,也只敢猜测她的目标是还处于新赛道的芯片技术。
只有王家老爷子深知自己孙女的野心勃勃、胆大异常。
他得到答案后并没有吃惊,只是平静地问孙女的助理刘熙:“她盘算了多久?”
刘熙没有隐瞒:“去日本前两年就决定了。她说等万事俱备再告诉您。”
“呵,这孩子……我还真当她去日本只想度假。”
刘熙忍不住为小姐辩解道:“如果不是这边急着要看成果,小姐确实还在度假呢。”
“……如果目标是那个 ‘三大家’,那现在发动确实是仓促了。”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主动给孙女打了电话:“既然对外说是给你的试炼,家族没办法明目张胆给予太多支持。”他明确地对王诺说,“光靠你的两家对冲基金和旋转集团,想拿下日本的老牌财团三大家,机会渺茫。”
“我还有挂在刘叔名下的一家私募基金,以及仲天堂叔那儿的投行。”她坦白,“而且我不会单打独斗的。”少女解释道,“在日本我会找盟友,在神田、近卫和西乡三家里我会找内应。”
老爷子思考了一会儿:“为什么要定这么难的目标,选个简单些的不好吗?家族在亚洲的产业确实需要基建工业补充,但是三大家对你来说,不是个容易的对手。”
面对这个一直支持自己、却更像是投资人而不是爷爷的老人家,王诺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如实交代道:“我想展现自己绝对的能力,让家族里不服的人都闭嘴。”
“我还想把日本经营成自己的海外基地。这件事成功以后,我就不用再面对家里的勾心斗角,不用再为继承人的位子浪费精力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以后的领导者必定是我。”
她的声音中有着狂妄的笃定和自信,锋芒毕露。老人家由衷的感觉到欣慰,却又为她选择的这个地狱级难度命题担忧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和腐朽的继承制财阀不同,并不是所谓’本家’的人才能主持家族财富,而是主持家族财富的人才会成为本家。”
王诺点头:“残酷竞争才保证了家族兴盛。我明白。”
“所以哪怕我们几个老家伙偏爱你,在这方面,也没办法给你太大的帮助。哪怕你是我王远钊的孙女,名义上的直系继承人,但想要整个家族臣服,还需要你自己去拼。”
“我明白。”
老人家见她意志坚定,声音舒缓了些许:“也好,日本三大家是个有分量的猎物。你既然做好了觉悟,就去折腾吧。”
彼时,王诺口中的三大家也万万想不到,自家产业已经被人盯上了。
西乡,近卫、神田,这三个姓氏因为彼此联姻,以及在资本界的地位,被人称呼为“三大家”。虽然被迹部景吾不客气的评价为“最腐朽的财团”,但他们仍然是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
三大家的老爷子们刚刚接到华国王氏天才、继承人王诺到达日本的情报,以及王家传出来的官方解释:“让王诺历练一下。”
对这群战争前就发家、靠着战后经济发展红利坐上了财富头把交椅的老头子们而言,遥远的王家吹捧的“天才”只是个利用家族资源才能侥幸成功的小娃娃。
他们如同所有人一样,觉得王诺的“历练”最多是几番简单金融操作,展示对于她那个年纪来说还算优秀的资本操控手段。她不可能、也不敢对把控着众多重工业、房地产、交通运输的三大家有任何想法。
“好歹是王家的姬君,既然来了日本,我们需要表示一下。”三大家中的领头人物,七十八岁的西乡利祐用苍老的声音说。
见众人都点头赞同,他对身后神色恭敬的男人说:“友作,这个月末,老夫生日时邀请她吧,也让小辈们见见她。”
“好的父亲。”西乡友作欣然答应。
老人看向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格外叮嘱:“不要因为她的年龄怠慢。毕竟,她是王远钊的孙女。”
“派你去和她接触,这是信任你的能力。你要尽力结交她,处好关系,明白了吗?”
西乡友作点头:“是。”
2、
“西乡友作——”王诺在电话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迹部景吾平稳的声音自电波那边传来,“他是三大家领头人西乡利祐的私生子。几十年前他母亲抱着他,在上野长跪认亲的事件闹得很大,这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西乡友作,四十多岁了吧?”
“对,一个男人事业心最旺的时候。”迹部补充,“因为他私生子的身份,在西乡集团里据说爬的很艰难,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西乡利祐几个儿子里最出挑的,但是老头似乎完全没有把家产分给他的想法。”
“那还真憋屈。”王诺漫不经心地评价。
“怎么突然问起三大家,嗯?”迹部景吾已经说了快一个小时关于三大家的历史和人脉关系,女仆也递了好几杯水了。
没想到王诺故意吊着他:“你猜?”
这当然难不倒迹部景吾:“西乡老爷子的生日宴在月末。你收到请柬了?”
“Bingo.”王诺打了个响指,“是因为这个,也不止因为这个。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她眼见王祺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有再不挂电话就要吃人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聊超时,匆忙道:“我还要给青学网球部整理资料,下回再说。”
“喂——”迹部拔高音调,“本大爷的咨询可不是免费的。”
王诺想了想:“那换家餐馆请你吃饭?”
迹部才看不上这种寒酸的谢礼:“不如说说,你是怎么让英国的祖马龙为你单独研发香氛的?”
“你怎么知道?”王诺惊讶。
“据本大爷所知,还没什么香氛公司会把薄荷和雪松放一起。这种不华丽的搭配,只能是品位不好的客户提的特殊要求。”
“好吧,真相是祖马龙是我家奢侈品集团控股的。”王诺老实交代,也不计较他讽刺自己品味不好,“等会儿我就让人把你的名字也加进特殊客户名单。”
终于挂了电话,她见王祺委屈巴巴盯着自己看,只能解释道:“真的是为了工作,我们聊的都是重要情报。”
王祺小朋友怒而扔笔:“你在和朋友打电话,却要我帮你写作业。”
这事儿上确实她对不起弟弟:“要不我跟青学说一声,以后作业都免了。”
王祺撇撇嘴,见她态度还算端正,又把笔捡了回来:“……算了,太特立独行不符合无间道宗旨。等我写不过来再找老师说吧。”
弟弟桑发牢骚也就是一时的,他当然知道姐姐所做的都是为了事业。当自己收拾完爬进被子睡觉,姐姐却还在盯着电脑工作时,王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心疼。
——什么来日本休假,都是骗他的。这不和国内一样忙嘛。
不仅朝夕相处的王祺知道姐姐休息不够,连越前龙马都注意到,最近的小伙伴很不对。
在课上越来越萎靡,有好几次都偷偷睡觉,全靠自己帮他遮掩。
下课时也总是在看手机,好像有回不完的信息、看不完的内容。至于作业……那个字迹,没记错的话,是王祺的吧?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若说一开始还能按捺的话,在午休吃便当时愈加频繁的走神、还有总是时不时打断谈话去角落接听来电,则让越前龙马烦躁到极点。
原本共享的、舒适的午休时光,王诺却因为其他事情被“拽走”了。
他想找后桌君问个明白,弟弟王祺却悄声制止了他。
“很……复杂的事。”他对越前说,“是家里的问题。”
王祺纠结的表情太过明显,哪怕是低情商的越前,也懂了不好直问。
他只能压下不愉快:“作业,你写的?”
王祺一阵心虚:“……是。我哥太忙了嘛。别说出去。”
却没想到小朋友很上道地点点头,然后压了压帽子:“下次英语和数学可以抄我的。”
王祺松了口气,真切觉得越前龙马还是很靠谱的。
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后,王祺就不再温柔体贴地帮王诺抄作业做咖啡了。他死死摁着王诺的笔记本电脑,不让她翻屏,吹胡子瞪眼:“你必须要休息!”
见王诺只无奈看着他,像是看无理取闹的小孩,他立刻就生气了:“你答应我每天都有时间正常上学,可现在这样根本不是正常上学吧!在学校状态那么差,连越前都会担心!”
他的音量过高,传出了房间,走道上路过的不二周助顿时驻足。他们用的是中文,少年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感受到王祺声音里的愤怒和委屈。
“与其这样勉强,还不如从青学退学,白天去办你的正事!”
王诺似乎低低解释了什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然而即使隔着房门,不二周助也能感觉到一丝没有隐藏的疲惫。
不二周助是另一个察觉到王诺异样的人。有时路过走廊,他能依稀听到“少年”在给各种人打电话,有时用中文,有时用英文,还有的时候他听不出是什么语言。
要不是住一起,不二周助觉得,仅凭部活,自己是绝对看不出异常的。不管如何忙碌,在球场上时经理桑仍旧风轻云淡,仍旧微笑,仍旧在不知不觉间解决所有问题,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不同。
想到这里不二周助眯起眼。
王诺对网球部还真是……意外的负责。
里面王祺又高声嚷嚷了几句,但越到后面气势越弱,应该是被王诺说服了。
不二周助看到门缝内透出的灯光,明白少年大概率又要熬夜。
他没有什么能帮到这对兄弟的地方,于是去厨房,用意式咖啡机不太熟练地做了杯咖啡。
拉花之类他是全然不会的,能根据旁观王祺的记忆做出一杯拿铁已是很不容易。看着手中卖相不好的咖啡,他正犹豫是不是要端上去,王诺却走下楼来。
见到不二站在咖啡机前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王诺问:“……需要帮忙吗?”
栗发少年这次清晰看到了他眼下重重的阴影。他将手中的“试作品”递了过去:“本来想帮你做的,但没有小祺弄得好。”
于是肉眼可见的,王诺的表情慢慢变了,原本疲惫而半搭着的眼睫慢慢翘起,双眼睁大,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喜悦亮在眼眸里,眉眼都上扬起来。
她将那杯拿铁捧在手里,像是被戳到了某个敏感的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不二周助感到意外。
他没想到王诺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的善意打动。就像——就像这种对朋友再自然不过的关怀,王诺很少经历,所以只因为这杯拿铁就完全手足无措,高兴得表情都控制不住。
他和王祺之前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啊?
这次,不二周助真的对寄住生兄弟的背景感到好奇了。
王祺的抱怨和不二周助的爱心拿铁显然很有效果。第二天就有后援会的流言称,王诺君拿到了校长老师的许可,每日只用上半天课,学期能满足最低出勤率就可以。
好像是因为校外还有很重要的事。
后援会女生们的八卦因子完全被调动了,她们想办法找任何可能与王诺相熟的人套话,猜测王诺消失的半天是去哪里。
“该不会是艺人出道吧?”这是最普遍的猜测,“要么就是一些特殊职业?职业围棋手吗?”
“也有可能家里出事?”
女生们蜂拥向王诺君的好朋友们了解情况,网球部首当其冲。桃城武和菊丸等人听了后援会的解释,才明白原来经理桑有半天时间不在学校,他们对此毫不知情,反而很羡慕。学生们大概都很羡慕不用上课的同龄人。
至于女生们担心的家里出事?桃城武是以爽朗笑容回答她们的:“你说阿诺吗?应该不会吧?这几天部活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啊,没什么变化。”
有敏锐的女生见此,转而围攻不二周助和王祺。
不二周助当然不会和后援会女生交代,用微笑的表情和精湛的演技就将人全部打发了。王祺则装傻充愣:“什么?你说我哥要请假的事啊,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是越前龙马。
小朋友其实早就知道王诺会翘课的。晨练的部活结束,王诺像往常一样陪他走回教室时,便交待了自己的安排。
越前龙马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可真的发生时,他还是有些吃惊。看着黑眼圈重了很多、却仍旧云淡风轻笑得浑不在意的王诺,越前龙马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开口。
王诺认真解释道:“因为我在校外有工作,所以不得已要请假。不过部活我都会报道的,下午第一节课以后也会回来。”
那时刚刚晨练结束,越前脸上还流着汗,浑身都冒着热气,王诺不嫌弃地拿下他的帽子,伸手揉乱他汗津津的头发:“好了,我要走了。下午见。”
——下午。
越前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中午他们去天台吃午饭的惯例也没有了。
浓厚的慌张突然就冒了出来。
“喂。”越前伸手拉住了王诺的手腕。似乎感觉到别扭,小朋友微微偏开头,但又很快强迫自己转回脸,认真注视着王诺的眼睛:“你这几天都不对劲。”
有情绪顺着蒸腾的热气和鲜亮的青春盘旋融进了窗外的蝉鸣中。少女在越前琥珀色的猫眼里看到了晶莹剔透的情绪。
就在这一瞬,她因为繁忙事务紧绷劳累的心就那样简单地突然放松了。像是被温柔的风一下拂去了所有恼人的灰尘,留下最干净清澈的部分。
王诺顿了顿,点点头。她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把帽子扣回他头上。
“确实压力比较大,被你看出来了。”然后她看着他,微笑重新张扬起来,“但是我会处理好的。”
她像是承诺:“处理完了,我就回来。”
越前龙马本来想说的话因为“少年”的笑容而咽了回去。他下意识抬手触碰帽檐处王诺刚刚碰过的地方,像是雨过天晴般感受到一丝清新的熨帖。
“对了,给你。”他想起什么,将一板巧克力不由分说塞进王诺手里,“不能吃饭的话,要积极补充糖分。”
那带着对方体温的触感让人指尖一颤。
说完越前就转身走开了,臂下夹着拍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乱的墨绿色头发被白色的FILA帽子固定住,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换上了正选的球衣。
王诺望着那个背影数秒,被人关怀的感觉让她喉头发颤。
“喂!”她下意识叫住越前。
已经准备酷酷走开的越前龙马闻言顿住脚步,装成不耐烦的样子:“什么事?”
他真的回头时,王诺反倒愣住了。沉默半晌后,她才胡乱找到话题,轻轻说:“还没恭喜你成为正选。”
“啊。”越前压了压帽檐。
他想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心脏被不熟悉的情绪击中了。
就好像有了王诺的肯定,他才真切感受到赢得球衣的喜悦。
“还差得远呢。”他显得很平静,声音中的骄傲却无保留透了出来:“我的目标可是超越老爹。”
王诺笑眯眯:“先打赢部长再说吧。”
果不其然越前噎住了:“……没打过,凭什么说我会输!”
王诺大笑,熟练反击:“你还差得远呢。”
小朋友气鼓鼓地却没有反驳。他正了正帽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恢复了酷酷的语调:“我会赢的。你看着吧。”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