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绥。是南方派的贸易运输中心。是整片大陆海运的一半的生命线。经济繁荣。前卫现代。
她以为。她就是来亚绥,见见旧友,等着新生命的降生,来信息遍布的广袤之地找一找故人。听着就不会觉得有什么风险暗藏。
她把时间用来陪着好友。在车水马龙间,在灯红酒绿里。享受,游玩,体会闲情逸志。
她从闭塞安逸的小地方出来。也看过了年轻时尚潮流的前延,也见过新兴的玩意儿,体验了尖端极致的享受。
世俗的繁华如潮水般向她涌去。她身在其中,五感通开,沉醉享受。美食。包包。华服。亮晶晶闪烁的公主般的鞋子。街头的人潮,巨幕广告屏。明星。奢华。
有新运营不久的商场大厦。来往的人进出精致华贵。万物更是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有明亮的水晶灯。有精致的姑娘。
有三十多岁的男士西装革履。英俊潇洒。众星拱月。迎面走过。远远地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如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人公般的逼人气度,尊贵英挺,华丽超俗。不愧是时尚之都,这个城市里生活着的人,都带着吸睛的自信又出彩的特质。显得她这样的特别是路人中的陪衬,充个人头,作个群众。
她一心忙着替赵思可背着包,扶着她去参加产前课程。
赵思可又挽起她的胳膊,一起吃饭逛街购物。
对她来说,过程中即便只是单纯受到这些世俗人间繁华的洗礼,开了这些眼界,也算不虚此行了。
对于涉及到她自己的,其它的什么事情。原来想着,能有什么事儿呢。大约没什么事情。作为群众的自觉,就是来亚绥的一个游客。不痛不痒。
然而。她那一天送赵思可去做产前护理的时候。等待的时间,她去了、并走进亚绥海港边最长的那一条红灯街。
直到几天后她清醒地坐在医院病床里的那刻。对于发生在红灯街里的事情。按照事件捋下来,只能算是世界上一个名字都不会被留下的普通人一件正常会发生的意外。表面看去草率随意得可怕,本质里却是注定避不开的宿命。
等到发生后,就会明白,是普通人都会难免的可怕意外而已。
正如赵思可说,你为什么要去哪里。你当初不进那里就好了时。
她即按照这个思路劝说她,并劝解自己。
她来亚绥。发生了血光之灾。
她原来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只是成了哑巴。
那个晚上,她整个人麻木棉软倒下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被随意丢弃的残破旧娃娃。雨水从高空落下来,贴着她耳边绽开的响声,让她分明的感到自己泡在水里,血水从身体漏风的某处趟出去。印着半只浸泡在雨水中的眼睛,眼前摇曳的红色的光。
她的世界逐渐开始颠倒,进入混沌。
所以她醒来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焦虑,茫然又不知什么时间,自己又身处何地,觉得不安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
待她最终确定,自己全身上下付出的惨重代价,是喉咙上的一处伤口,已让她无法说话了。
那种感觉,让她如落入冰湖般的若有所失。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的思绪平缓下来。让自己的内心安宁,接受用纸和笔代替自己与他人的谈天说地。谈笑风声,她不会用这个词。
那时韩方奕还会沉默地出现在她病床前。靠窗站在开着病房的窗门边,不看她,只对着外面一支支抽烟。显得比她沉痛无语郁结。
让她感觉在场最需要安慰的人是他韩方奕。
她无语又无辜的瞪着圆眼睛看着他。好像她闯了的祸,损坏的是别人的东西。
她滴滴滴发信息给他,她说,我当初只是好奇才去那里逛逛。警察也说了是意外。我都没事了。又不是死掉。难不成你们嫌弃我。就算你们嫌弃我,我也不会嫌弃我自己的。
她只是想着,人间百态很神奇。她当初是想着假设阿哥与她在这条街里相见……如果遇见了呢!她才进去走一走,并没什么坏心思。阿哥,如果不在那里,就也有可能在这里。天涯海角,他总得身在一处。她只是随便那么一逛,就是会遇见一起极其性质极其恶劣的持枪抢劫。她的包被抢走,她平白挨一枪。
她只是没有想到。她只是进去四处走一走。
也许,在那街里,对一些人,只能算稀松平常。只是她大惊小怪伤风悲秋而已。
她进去想见见人生百态。她不也便是其中一出戏,其中一种状态了啊。
对于苏想。只要她心里没有障碍就没有问题。在亚绥,日子照过。地球照转。她成了哑巴,其它什么都没有影响。
她这种贯穿伤。治疗起来很快。到最后也不能再治什么,只能看伤口恢复得好不好,脖子上留下的疤痕,最好能恢复如初。
亚绥也随之入秋。伴之而来是亚绥那年最后一场台风。
赵思可产期就要到了。肚子还没异样。每日跑一趟医院定检。
要她住院。她不肯。不是陪她躺平在苏家,就是越发频繁拉她出去溜达。哪怕开着车到处漫无目的。
赵思可是个快乐的人,携着小宝宝的思绪,有很多奇思妙想。同样,她也不希望苏想一个人空闲下来无所是事。
她们两个人,都需要彼此的陪伴。
那天。赵思可突然想吃亚绥酒店中,在顶层餐厅的一盅红醋汁。
什么都不能阻挡。她们便冒着风雨去。
路上她看着雨刷刮掉车玻璃上的瀑布。外面路的前方黑洞洞的,连路灯都仿佛发不出光。
她突然想到一处奇怪的点。每次她动心思要找阿哥。她周边的景况都不像太好。到那时仿佛就渐渐分散、转移掉了她找阿哥的心思与动力。
她又叹息,总结过往,仿佛她本来也是漫无目的,没有头绪。老天感觉确是当真一般,表现得有些劳心碌力,唯恐她推开一扇隐秘大门似的。
唉,如果真是这样……现在。她是哑巴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左不过还剩一条命罢了。
真是引起了她的逆反与好奇了。不撞南墙可是不回头。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
她这样光脚不怕穿鞋般心志一定。
却没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柳暗花明又一村。
台风天的餐厅里除了她俩之外,就只有一个女生的一桌。靠窗坐着。其它再没其它食客。
这样安安静静的,可以自顾自的吃一些让自己满意的食物,心情正好。
红醋汁不过是这里的一道开胃前菜。菜单里的名字当然不是这样直白粗糙的叫。因为它其实是盅汤。稀稀薄薄。酸酸甜甜。粉色带红。点缀绶草花朵。赵思可就这么叫她。抓住记忆点,好记。
比如这样后来再要吃时。简单明白。
专程来这一趟。赵思可其实也只吃得下这一道汤。
一张桌布雪白的小方桌,她们面对面坐着。是正好两人小声亲密聊天的距离。赵思可喝口汤就整个人又在状态了,回复甜软温柔的模样。小声嘤咛的为跑这一趟同她道歉,说天气这样还要她陪她来吃饭。只是没有办法呀,做了孕妇嘛,很奇怪的。有些人连车胎都觉得好吃呢。
只有放着温柔音乐的,干燥餐厅里,她们忘记一切事情的轻松愉悦的,偶尔私语几声。一起消磨快乐时光。
然后。她就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她想要找的人。
虽然只是侧面一眼匆匆一瞥。那时,她心中却明白确定,那是她要找的人。在那一刻她无比笃定确认,毫不犹豫怀疑。
她推开椅子追过去。
他们却已经坐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到他看向自己的模样。面无表情。如千里之外。却就是那个人。与她记忆里的人有些不太一样。但问题不大。
但她是哑巴。因此。一切还是为时已晚。
赵思可抱着肚子追上来。
她知道一切无能为力。眼看着楼层一层层往下跳跃。完全事不关己。就像他刚才看向她这边的模样。看着一个落魄的,倒霉的人朝自己跑过去,不好奇不探究不惊讶。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她只能拼命按着电梯键。
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的笃定,阿哥。
如若以前。她就要开骂,大声叫他名字。闹得下不来台。也要在他犹豫的时候,抓到他,不把一切搞得清楚明白,别想放手。
不像现在。谁知道一个人一声不响突然站起来,莫名其妙瞎跑什么。神经。
就这样完啦。但她咬着牙知道。在空虚无望的空间里。她终于抓到了希望。有了笃定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