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白起一起去到苏太后的康宁宫,宫内的宫人突然鱼贯而出,左右排开,有执金杖的,有拿金制贡壶的……全都对称地各站一边。“真够排场,虽然有点土……”我想着,要知道神域国的王宫可不怎么样,康宁宫杵在我的灵秀宫和白起的朱雀殿之间,算是鹤立鸡群了。我照着白起说地,挺胸抬头,始终站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跟着他缓步走进宫殿。
宫里的庭院中种着花草,正厅里满是名贵的瓷瓶。
苏太后已经坐在正厅里,看见我们两人进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坐吧。”她的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一双丹凤眼显得有些威严,穿着却不简单,里面是长款月白色棉纱袄儿,外面是绛紫色凤凰纹缂丝褂子。
我们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她又说:“因愚子不争气,要强纳你进宫,本朝又未有私相授受之先例,不得已而为之。”
我听得愣了,居然进入了情景,想道:“什么意思?这言下之意是我不配,纳我进宫是个错误呗?”只是没等我想明白,朱太后又说道:“苏乔,出来拜见你的皇兄。”
“是。”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从帷幕后走出来,我这才看清她的样貌,身穿大红色孔雀线密织地袍子,举手投足间超尘出世,恍如神仙妃子。
正当我晃神时,苏太后的话拉回了我们两人的思绪,“苏乔她自小养在我膝下,出身高贵,教养齐全,你可要好好待她。”苏太后坐姿端正,不紧不慢地说。
白起实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我的表情,我被逗笑了。
其实面对苏太后和苏乔,我一点儿也不慌。我打工时的老板瞅我每天乐呵呵地,曾经问我:“你觉得你幸福吗?”我直接说:“我挺幸福的。”事实上我是孤儿,不过爷爷奶奶也没亏待我。他就特别烦我,经常对我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我知道他企图把他的焦虑传给我,所以隔三岔五给我发介绍社会阶层固化的影片,好让我和他一样不开心,不过我不为所动!这个道理就像苏太后在我面前猛夸苏乔,我承认苏乔是不错,但她再完美也不能证明我就不好了,我有我的优点和缺点,这不会因为苏乔出现在我生命里就改变。我是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苏太后瞧我们两的小动作,面露不悦,又说道:“平王,我万事依你,什么人你要不到。只是宫里缺个主事的女主人,苏乔的人品才智配你刚好,我就做主把她许你做王后如何?”说完,剜了我一眼。好么,我刚进宫就给我一个下马威,苏太后真是一块老姜,我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白起说道:“苏乔表妹貌美才高,谪仙一般的人,而我在外征战多年,平时粗陋惯了,若要婚配恐不妥当,还请母后择更好的人物来配苏乔表妹。”好一招以退为进,不过这话也是牵强,整个国家里最尊贵的就是平王,哪里还有更好的来配苏乔?
苏太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苏老将军是先王留下的辅位大臣,当年带你出征,教你打仗,如今他的小女儿要当王后……”苏太后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要挟了,论出身,朱芙虽也是名门贵女,但朱太妃的侄女能做王妃,苏太后的侄女朱翎难道就做不得王后吗?论功劳,苏太后都说了,苏老将军是为了神域国出生入死才到达这个地位的,不立他的女儿做王后,不是忘恩负义嘛?
苏太后这三板斧下来,我和白起已经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我随即半跪下,朝白起说道:“平王陛下,臣妾虽不如苏乔小姐出身苏太后母家,能够博闻强志,但还有些小见识。”听我说完,苏太后讥讽道:“那你就说说你的小见识。”
我娓娓道来:“苏家声势显赫,苏老将军是辅国大臣,是平王陛下的亲舅舅,是权势滔天的外戚,已经是加无可加的贵重,现在又硬将女儿苏乔给平王做王妃,这是意欲何为?与其叫人说闲话,不如不要趟这趟浑水。”
白起点头称是,又向苏太后推辞了几句。
苏太后破口大骂道:“放肆无礼的东西,谁教你地这些话,是朱诚那个老匹夫吧?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苏家还谋反不成?”
我脑子过电,像回忆起什么一样,咬牙切齿地说:“老!太!婆!你少犯狂,谁知道你收了苏家多少好处,你要是这么喜欢苏乔,怎么不让她做王?做王后哪有做王痛快?”
苏太后大吃一惊,她决计想不到我会直接回怼她,手指不受控制地指着我,只是说:“你……你……”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外面传来“扑哧”一声笑,我向外一看,突然一个宫女进来奏报:“朱太妃到!”
朱太妃笑着从外面走进来,我看得出来她高兴坏了……她面容姣好,圆圆的杏眼上挂着弯弯的眉毛,穿着华丽到不像一个守寡妃子。
她向太后请安礼毕,我也学着白起的样子给朱太妃请安,半跪下来说:“参见朱太妃!”不等我们继续行礼,朱太妃赶快跟我们,说:“孩子们,起来吧。”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下我的救星来了。
苏太后见状更加不悦,但强压怒火,语气平淡地说:“朱太妃,你怎么来了?噢!你的好侄女教养好得很呢,在我宫里大呼小叫地不知道诅咒谁呢……哼!”她瞪了我一眼,继而看到朱太后笑靥如花的脸,突然改了口风,“哎!我也懒得和小孩计较,我正给平儿物色王后,你也来替本宫参详参详吧。”
朱太妃笑着说:“太后真是好闲情逸致,你家苏乔和吴备的事都传地沸沸扬扬了,您还惦记着让她做王后呢……”没想到朱太妃也是个狠角色,一出口就是余音绕梁三百天,我这才明白为啥苏乔冷眼旁观,倒是苏太后不停给我使绊子,想到这我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悄悄对白起说道:“你自作多情了吧?”
白起做如释重负状,轻轻说道:“才没有。”转脸接住朱太妃的话,问道:“苏乔和吴备发生了什么事?”
苏乔的脸上早就挂不住了,低着头,给大家留下一片想象空间。
苏太后打断白起,笑着对朱太妃说:“朱诗诗,按说当年还是你得宠些,做个妃子有什么不好,辱没你朱家的门楣了?你今天又何必再替你家侄女执着于王后之位呢?”
朱太妃撇撇嘴,说道:“臣妾并非是因艳羡王后之位而搬弄是非的人,只是这话应当讲清楚,对太后母家,对平王,对天下人都有个交代。苏乔和吴备两厢情好,苏家却想攀龙附凤,先弃了吴备,是为不仁,后图谋王后之位的同时还放任苏乔跟吴备勾勾搭搭,是为不义。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来,还想做王后,当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苏太后说道:“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
苏太后和朱太妃没有吵出结果,谁都无法给对方定罪,但苏乔做王后的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苏乔好像不在意,她的神色总是淡淡的,也许她的心早就飞出宫外了。苏太后也没有马上让她回苏府,留她在康宁宫小住几个月。白起不好说什么。我则突然愧疚于害苏乔失去于王室的姻缘,我就是这么奇怪,当苏太后非要将她的意愿强加于我身上时,我可以马上变成一只刺猬战士,但如果对方退却了,我又会担心对方是否吃亏,比方说现在,对苏乔的愧疚感一直在折磨我。
连续一个月,朱太妃找我去她宫里说话,看得出来她对我们联手撸掉苏乔的王后之位的事倍感振奋,或者说是非常开心,忍不住要和其他人显摆一下。
我每天早上去给苏太后、朱太妃和李太妃这三大巨头请安,到了晚上,我就和白起在王宫里瞎转,找回去的办法,结果把王宫都翻了个遍,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我耳朵里倒是落了些风言风语,说苏乔想不开要用白绫自我了断,甚至有人说她决心要我和白起死无葬身之地。这些没头脑的话,我是不信地,我让红棉私下里叫苏乔过来,我们两人把话聊开,也就相安无事了。
苏乔过来的时候,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丫环,她让丫环等在灵秀宫的院子里玩,自己进来找我。
“娘娘,何事寻我?”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惶恐。
“我是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其实打从苏乔殿前失利后,我已听说了一些她和吴备的事。吴备是新上任的四品都城指挥使,家里根基浅,比不上苏家这样历经百年的贵族,皆因为吴备的奶奶做过苏乔父亲的奶娘,他和苏乔才相识。至于他们怎么混到一块儿去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之前他们就被苏太后拆散过几次,苏乔还被迫去和平王培养感情,叫吴备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吴备居然还能隐忍住不发作,也是个人物了。现在苏乔没有当上王妃,苏家打了个回马枪去找吴备接盘,吴备不答应,也不拒绝。我料到他是舍不得苏家的权势,有劝说地余地,只是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盘算地,肯节在哪里?
苏乔低头,轻声细语地说:“您也应该知道现在吴备那里还没消息,就算真的不允,我也不怨他,只能认命罢了。”
我上前大胆地抱住她,把她吓了一跳,我安慰道:“我们做女子的,一定要先自己保存自己的身家,然后是互帮互助。靠男人,终究会失望,不如靠自己来得痛快。你且放心,我去找吴备说情,你还怕他不愿意?只怕他是在吃醋哩。”我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你这样叫我心里过不去,如果你现在觉得在康宁宫不便利,可以先到我宫里安置,苏太后也不敢逼你就范。”
“你不恨我嘛?”苏乔奇怪地问。
我摆摆手,说:“当然不恨,我巴不得和你做好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