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之前买的米,都放在大杂院了,搬家时也并没有拿过来。
这两天几乎没有正经做饭,她便也没有再去买米。
因此,黎锦见到阿诚能够动用白米,才会感到惊奇。
阿诚道:“昨天傍晚出去的时候,一并买的。”
黎锦道:“阿诚想得真是周到,实在辛苦你了。”
阿诚摇摇头,道:“这原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将军同阿诚,本来不必这么客气的。”
黎锦羞涩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她梳洗完毕,漱了口,便同阿诚一起去了厨房。
阿诚煮了的,只是白粥。
白粥还是滚热的,煮得很烂很稠,想必至少煮了半个时辰。
应该是从寅时开始,便一直煮在锅里,准备等黎锦起床的。
没想到黎锦实在太懒,竟然拖到卯时才起来,那粥便一直煮到了现在。
黎锦见阿诚没有准备白粥的配菜,便去菜园子里又摘了几根黄瓜,用井水洗了。
黎锦道:“阿诚帮我切一下黄瓜片。”
“阿诚知道了。”阿诚便从黎锦手里接过黄瓜,径自去一边切了起来。
黎锦取出四个鸡蛋,拿过一个碗磕开。
她在鸡蛋中加了些胡椒粉和盐,用力朝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黎锦又另拿了个锅,刷洗干净,坐在火上。
见火将锅中的水都烧干了的时候,她便倒了些葵花籽油在锅里加温。
虽然不是第一次闻到,但葵花籽油烧热时的味道,仍然能使黎锦感到芳香四溢,醇香非常。
锅里的油烧得极热的时候,黎锦将鸡蛋液绕着圈,从中央位置倒进去。
由于油温很高的关系,鸡蛋液倒进锅里,非但没有沉底,反而吸收了热油,膨胀起来,漂浮在了热油的上方。
这时的鸡蛋灿烂蓬松,似一大团金黄色的棉花,轻飘飘的,又似一大块映着日光的云朵。
黎锦将用热油烫好的鸡蛋,捞出来放在一边。
一旁的阿诚,已经将切好的黄瓜片放在了碗里。
黎锦往黄瓜片上,倒上了适量酱油和香醋。
刚才炸鸡蛋的锅里,还有少许热油没被鸡蛋吸收,温度仍是极高。
黎锦又端起锅,将锅中所余的少许热油也都泼在了黄瓜片上。
之前倒在黄瓜片上的酱油和香醋,被热油一激,散发出了与平时不同的醇厚香味。
黎锦道:“好了。吃饭吧。”
阿诚在一旁望着黎锦,突然有些崇拜地说道:“将军手艺真好。”
黎锦道:“炸个鸡蛋罢了,有什么手艺好不好的?”
阿诚摇摇头,道:“将军的厉害之处,便是不但会做别人不会做、想不到的东西,而且人人都会做的东西,将军做的也别有一番出色的美味。”
黎锦脸一红,道:“只是阿诚你没见到过做得好的厨师罢了。”
阿诚摇摇头,道:“阿诚当然见过的。但是他们做的都不如将军好吃。”
黎锦听了感到羞涩,又有些无奈,道:“是吗……”
阿诚道:“比如,将军的厨艺,便比阿诚强多了。”
黎锦听了心虚,苦笑道:“我厨艺好在哪里?能把黄瓜切成黄瓜墩子吗?”
阿诚道:“刀工那种小细节,原本不值一提。譬如阿诚的丝、片、块切得再精细,做出的成品也总是不如将军美味,不过勉强能入口罢了。”
阿诚虽然常常胡乱奉承,令黎锦听得良心不安。但这次,他说的倒是实话,黎锦即使想要自谦,却也真心如此认为。
阿诚确是极心灵手巧的人,又爱精致美食。
但不知为何,他烹饪菜肴时的味道,就是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并无出彩之处。
若是推断说他只是在藏巧于拙,黎锦却又思考不出个中动机。
黎锦甚至怀疑,阿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愿再谋出路,是因为贪恋自己的厨艺的关系。
但她怎么思索,都觉得这个疑虑太荒诞可笑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黎锦好奇道:“阿诚,你说……我那么笨手笨脚,做的菜也挺好吃的是吧。为什么你那样心灵手巧的人,做菜反而却不那么鲜香美味呢?”
阿诚道:“万事万物皆有其道。烹饪也有道、法、术、器四个阶段,将军不过是在‘术’上落了下乘罢了。但将军有‘烹饪之道’,这是阿诚所不能及的。”
黎锦道:“什么是‘烹饪之道’?”
阿诚听了,略一苦笑,道:“阿诚若是知道什么是‘烹饪之道’,或许做菜的手艺,早已更上一层楼了。”
黎锦有些失望,道:“这样啊……”
黎锦还真心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呢。既然问不出,也便罢了。
阿诚道:“阿诚所知,并不全面。阿诚觉得,硬要阿诚说一些解释的话,可能是‘五味调和得当’吧。”
黎锦听了,倒觉得有些福至心灵之意味,道:“就是这个吗?”
阿诚道:“应该还有‘火候’的掌控之力。”
黎锦想了想,正要说话,阿诚却又再说了下去。
他道:“不过,阿诚瞧将军也不怎么关心火候,所以,这应该只是锦上添花上的‘花’罢了。”
黎锦点点头,道:“对啊。我其实根本就不怎么在意火候的事情。毕竟,柴火用作燃料的话,生的火就那个样子,再怎么想控制也只能随缘……”
阿诚道:“阿诚又想了想,‘五味调和得当’与‘火候’,都不算是‘烹饪之道’,只能算是‘烹饪之法’吧。”
黎锦道:“这些原来不算是‘烹饪之道’吗?那‘烹饪之道’又是什么呢?”
阿诚道:“阿诚认为是‘思想’。”
黎锦奇道:“烹饪还能有什么思想?”
阿诚道:“寻常人做菜,都只能照虎画猫,或是照猫画虎。好一些的,照虎画虎,照猫画猫罢了。但是将军不论画虎画猫,均不需照着模仿,凭空便能思索出猫虎一类东西的模样。将军这一本领,十分难得,阿诚认为,也许这才是‘烹饪之道’。”
阿诚的话,黎锦想了想,或许也有些道理。但她一向惯于自谦,不善洋洋得意,想了一会儿,便又立刻放下了。
黎锦道:“阿诚说得很好。阿诚虽是不爱说话,有时讲起话来却是实在颇具水准,是我不能比的了,我很羡慕。”
阿诚道:“阿诚并非是真的不爱说话。阿诚是爱说值得说的,不爱说没甚意义用处的。与将军聊些闲话清谈,阿诚觉得有趣,便是很喜欢的。”
黎锦听了阿诚赞美自己的话,也很是喜欢,不由得嫣然一笑。
她的笑容,在阿诚看来,或许极为妩媚动人,因此脸上又红了。他微微低下头,不再说话。
黎锦道:“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吧。”
阿诚仍然低着头,道:“阿诚知道了。”
刚做好的拌黄瓜与炸鸡蛋,均用镀银的新碗盛着。
黎锦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是从行李里拿出了自己用惯的那一套银制餐具的。
之前,黎锦不愿意用这套自己用惯了的餐具,是因为心情忧郁,觉得不合时宜。
明明处境不好,但却用着银筷银碗,这种行为,会让她有种自己头上戴着金钗在讨饭的诡异之感。
而“紫竹小院”的环境却宽敞明朗、清静风雅。住在里面,便是用银制餐具,也丝毫不显得突兀。
但住在这里,只是眼睛、耳朵、身体舒坦而已。手里始终缺钱这件事,依然让黎锦觉得很是不安。
“紫竹小院”的名字倒是风雅,但此刻的主人,却是为生活奔波,不能安定,也是可叹。
黎锦轻叹一声,用汤匙舀起了热粥。
这粥熬得极为黏稠醇厚,厚厚一层“粥油”,浮在米粒之上。
阿诚说自己的手艺“不过勉强能入口罢了”,其实只有一点点是事实,实际还是谦虚居多。
阿诚虽然不善做菜,但无论熬粥、焖饭还是蒸馒头,举凡常见的主食,做得都还算不错。
不过,可能是因为黎锦不善做面食的关系,评价才会格外高些吧。
黎锦有时也想学做面食,但她实在是讨厌揉面这个步骤。每次勉强自己揉过面,她都会至少几十天再不想动做面食的念头。
虽然并不比一般人懒惰,但不足够勤快,却是黎锦的缺点之一。
阿诚做事却是极为耐烦,黎锦自认比不了。
所以,认识阿诚之后,黎锦便越来越不愿和面揉面了。虽然说来脸皮便显得太厚,但拜托阿诚便能做的事情,实在不想自己动手。
粥油是熬粥久了,浮在最上方的那一层浓厚的米汤。而阿诚熬出来的这层粥油,又是极其黏稠,格外香甜可口。
俗话说,“粥油赛参汤”。
听说,这粥油乃是大补之物,若吃惯了,面容白皙、肤色润泽、神采奕奕。
黎锦觉得这才是真正应常吃的补品,比什么燕窝之类强太多了。
粥中的米粒,也是极为酥软,几乎一碰便会破碎的状态。
但熬制、盛出的时候,却又粒粒皆是完好无损的,也不知为何能够如此,黎锦感到颇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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