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休息了会,宋祁起来时苏靖寒已经回房间待着了,她从冰箱里拿了肉出来,低下头拿菜刀将它切成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放下剑拿起了菜刀。
准备好馅料,宋祁用筷子沾了点尝了一下,又稍微调了一下就开始揉面。
所有的饺子包完占了半个桌子,她装了一些在蒸笼里,调好了水和时间,其余的都被她放进了冰箱。
苏靖寒还没醒,宋祁在门缝里夹了一张纸条后便离开了。
“纪灵,叫医生。”
宋祁到了隔壁屋子,医生已经请来了,“有没有办法解决长期昏睡?”
“补身体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能否换个方子?我家里还有人要照顾,不能这种状态。”
老医生沉思了一会,想了好久才在纸上一个个写下药名,“可能会比较峻猛,以驱寒为主,要是有异样马上停药,我再改改方子。”
“好。”
医生离开不久,纪灵就听到有人敲了宋祁家的门,“少主,林局长来了。”
“让他到这里来。”
宋祁闭着眼在沙发上等着,听到有人落座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什么事?”
林园倒了杯茶给她,“来看你的不行吗。”
“那你可以走了,我没空。”
“在你昏迷期间,局里已经撤了你的职务,我来通知你一声。”
“嗯,送客。”
林园站起身来看着她的背影,她正晃了晃脑袋扶着门框,然后才缓慢走了出去。
“少主心情不好,林局长还是请吧。”
宋祁开门进去,苏靖寒已经在客厅了,她走过去,带着温和的笑,“阿靖,抱歉啊,我还要睡会,你不用管我,要是饿了,蒸笼开关打开就可以了。”
回到书房,她拧开了药瓶,稍微迟疑一会就倒出了几粒药。
那是纪灵买回的进口药,治疗抑郁的。
估算着宋祁睡去的时间,纪灵打开了门,拿着药的说明书蹲在苏靖寒面前给她看。
“苏医生,少主又乱吃药了,知道怎么办吗?”
苏靖寒低下头看了很久,敛去了眼中的异常,“要干嘛?”
“不小心撒掉了。”
“好。”
纪灵站起来郑重地朝她作了个揖,“谢少夫人。”
苏靖寒进去的时候宋祁还在沉睡,被子都被她踢到了地上,苏靖寒将桌上的玻璃杯打翻在地,水湿了一地,宋祁惊醒。
“阿靖,怎么了?”
苏靖寒转过身,手上拿着药瓶,看到她醒来,像是受了惊吓一样松了手,药片全部打翻。
“不要!”
宋祁跑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药片都沾了水,她跪在地上,一个个将药片捡了起来。
苏靖寒已经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宋祁用手背去擦她的泪,“我没事。”
苏靖寒亲了她的唇,力道很轻。
宋祁垂眸,保持着两唇相贴的姿势,没有进一步,也没有离开。
“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没事,你不要怕我。”
她将药片都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又去拿了拖把将地拖了,然后就把书房给反锁了。
宋祁仰面躺在榻上,一手搭在自己额头,或许是因为盯得太久眼睛酸涩,或是因为其他,潺潺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视线已模糊不清。
什么都没了,她的世界灰暗一片,连一点火星都没有。
她下了榻,走到兮归剑前。沾了血的剑多了色彩,剑身雕刻的龙仿佛活了起来,下一刻就能长吟,吞噬所有。
她低着头,无论怎样努力,伤口依旧只是伤口,没有任何变化,血液顺着掌心纹理蔓延开,有的直接滴落地上,有的爬到手背,惨白的肤色多了颜色点缀之后反而更加阴恻。
她躺在榻上,右手悬在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地上形成一小滩血泊。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手臂也没有知觉,手掌的伤口已停止流血。
苏靖寒转了门把手,开不了门她就使劲敲。宋祁侧头看了门许久,终于下榻剪了一角布料把伤口包住,又用纸巾吸走了地上的血。
她打开了门,“怎么了?”
“你怎么了?”苏靖寒指了宋祁的手。
“手笨,划到了,不碍事。”
苏靖寒转身离去,就要把纪灵叫来,宋祁喊住了她,“我自己来。”
宋祁拿了药箱出来,叠了毛巾咬在嘴里,药粉就倒了上去,她拿下毛巾,仰头靠着沙发坐下,闭了眼睛不让苏靖寒发现自己眼中的异常。
什么都没了……一点倚仗都不剩。
额上传来了熟悉的唇温,宋祁睁眼,眼神有些悲戚,她抬手摸了下苏靖寒的头,“是纪灵告诉你这样做的吗?”
苏靖寒指了电视,“看的。”
宋祁揉着她的额头,笑着,“阿靖,不喜欢的话便不要这样,我不值得。”
“为什么?”
宋祁揭开了自己的领口,衣衫半褪,瘦骨嶙峋的,上面卧着许多伤疤,“脏。”
她指了心口的伤,是苏靖寒留下的,“这里,更脏。”
“去掉。”
宋祁指了自己的脑,“它在这里。”
“那就替换掉。”
“替换,好,替换。”宋祁攀上了她的背,身子贴了上去,“让我僭越一回。”
她用的是僭越,不是无礼,不是放肆,是僭越,用于上下级之间的,她到底骨子里卑微到了什么程度。
苏靖寒的手才抚上她的背,宋祁就将她推开了,“阿靖,谢谢你。”
她低下头拉上了自己的衣服,丑陋的身子又被掩盖起来,披上披风,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还要画画吗?”
苏靖寒摇了摇头。
宋祁只好作罢,让她一个人看着电视,她自己展开宣纸开始作画。
黑乎乎的一片,明暗错落,重重叠叠的就是山峰,山峰处的太阳刚好照见隐在角落里的一角房子,不过这次是换了角度的。
宋祁拿着画作到她面前展开了,“阿靖,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宋祁在笑,苏靖寒也被感染了,“好。”
第二日宋祁早早起床,换好了一套衣服,完全素白,只有腰带有一些点缀。
宋祁拿了个白布条绑在两人的手腕上,带她去逛了超市,“阿靖抱歉,不能让你随便跑。”
苏靖寒抬头看她,“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说抱歉?”
“我做错事了。”
“你做了什么?”
宋祁无法直视她的目光,正好给了苏靖寒审视她的机会,“以死才能谢罪。”
宋祁推着购物车前行,装了些她想要的食材,“阿靖,你想吃什么?”
苏靖寒拿了一条苦瓜,把它和宋祁刚买的香瓜放一起。
宋祁看着她,目光坚定,“我不会让你吃苦。”
纪灵提着食材跟在她们身后,她们俩依旧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用布条绑着对方但却始终没有肢体接触。
“少主小心!”
纪灵将宋祁推开,一枚子弹射入了地里,整条街一下陷入了恐慌,宋祁隔着衣服攥住了苏靖寒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后面还有三四个人拿着刀,纪灵在后面挡着。
宋祁已经撑不住了,不停地大喘气,她将布条解开了,推着苏靖寒往前,大喊道:“阿靖!一直往前跑!看到警察局就安全了!”
苏靖寒转头看她,却被宋祁吼了,“快走啊!”
苏靖寒闷头往前,一直跑,一直跑,警察局高高的旗帜就在眼前。
看到她往前跑了,宋祁这才笑了,眼眸里的身影越来越小。
“再见了。”
阿靖抱歉,又瞒了你一件事。
一霎那,宋祁周身气质大变,体内血液疯狂冲击着经脉,从她的眼角流下,“蝼蚁。”
恍然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骄傲的宋祁,傲视天地。
凝剑的根本不在于血,而在于气,对于一个内力尽失的人来说,能调动的只有一身七窍之气。
身体仿佛被无数利剑刺透,她所遭受过的,如今一道道偿还在如今的身体上,一寸寸肌肤开裂,血液萦绕在半空,“喝!!!——”
喊声直冲天际,天上的云团滚滚聚集,天色登时暗沉下来,所有人都抬头了。
只见云团聚成了一只五爪云龙,龙须龙头清晰可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惊动神龙。
宋祁张开双臂,伴随着龙吟声,神龙直冲而下,从后背撞进她的身体,与此同时,一柄血红利剑赫然从她的心脏穿出,透过了她的胸膛,白袍染得通红,那柄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寻到后边追随的人,一并穿透了他们的心脏。
她睥睨着众生,带着肆意张扬的笑,听到后面的声响,她转身了,血泪簌簌落下,“阿靖。”
苏靖寒跑到半路就立即转头了,泪洒了一路。
一定有问题的,她怎么可能第一念头就是跑,她的身体,怪不得她总是睡觉,怪不得纪灵要一直跟着,怪不得她回不了老家,怪不得她连剑都不拿,怪不得!她已经无法用剑了!
那张脸明明越来越近,宋祁的眼前却逐渐被血雾蒙住,她张开了双手。
“阿祁!”
还未拥抱到苏靖寒的身体宋祁就倒下了,不止眼睛,口鼻耳朵都在流血,眼前血淋淋一片,她看不清了。
因为停得太急,苏靖寒摔在了地上,她赶紧往宋祁的方向爬,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阿祁,阿祁,你不要有事,我原谅你了,你说一定要带我回家的!”
宋祁勉力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在临触到时颤抖着弯曲成拳,“不会再欺负你了,阿靖,宋祁心悦你,九世凡心,只为你一人。”
苏靖寒不断擦着宋祁的血,“我知道,我不耍小性子了,你撑住。”
宋祁勉强笑了,“玉碎之举,记住我的话,老家有神药,不要急着随我,找纪灵,回家。”
“好,我答应你。”
“对不起,阿靖……”
怀中人已完全没了气息,脉搏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肉眼可见的心尖也不再跳动。
知君重诺不毁,特——燃命相随。
纪灵跑过来往她的心脏上放了一个小型血色玉佩,玉佩沾了血很快化成齑粉。
苏靖寒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主子一年前说的,死生交界处交给少主,可续命。”
“续命?她还说了什么,是她的命数吗?”
“属下不知,主子并未多言。”
青松,你看什么呢?
给你算命。
那你看出什么了?
大吉。
你可别骗我了,当初有一个高僧给我算命,他说我只有九世福气,终归还是要偿还的。
我说大吉就是大吉,就算真的有差池,我也给你改命改回来。
心跳没有恢复,脉搏也没有,“怎么回事,不是说能续命的吗?”
“少夫人别急,也许等等就有了,少主有没有说过什么?”
“老家,她的老家!快回去!”
苏靖寒在前面跑,宋祁则由纪灵抱着,身体里残留的血液洒了一路,白衣骇人得很。
一回去她就急忙找着宋祁画的那两张画,两张不同角度的图放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提回去,所以一定是个隐秘偏僻的地方,装了很多机关,是要有她的武功才能过去,那是为了防止外人,以往前九百年计算,有村庄的都不是,深不见底的河流,可能是河道分支也可能是地下河,是广泛种植松树的地方,她说带我回去,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这座房子是还存在的,不是木架构,那就是石头,有大量易开采的石头,以古人的建造能力,高度以十米计算,马上叫人去查。”
“是。”
“等等!如果是我,在有一个隐秘宅邸后还要建造一所,她要等人,所以不可能住在那里,那么就是为了存东西,一个普通人研究各种防腐技术显然不大可能,所以应该是在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或者是通风性排水性都很好的岩石。经历过近代,所以能逃开革命,而且飞机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方。”
苏靖寒快速说完后就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偌大的疆域,找一处地方实在不容易,她坐在床边握着宋祁的手臂发呆。
“少夫人,相信主子。”
“你快去查,别管我。”
苏靖寒盯着她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伤口还没有愈合。
阿祁啊,才几天,你怎么又睡着了,我们要回家了,我要是不小心死在你的老家,看你后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宋祁必须死,因为她心底压着许多石头,对阿靖的愧疚,青松死去的悲伤,为了阿靖不得不压抑对青松的思念的煎熬,变成废人的痛苦,这样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态,活着也不会长久,只有彻彻底底了结她对阿靖的极度愧疚,才能真正获得新生,回到最初那个祖堂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