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赵镇有异动,按照京中大事,应该是陛下的冠礼。”
陆萱将纸条烧了,“让人去秦州多漏些消息。”
“为何?”
“我要引一个人来京城。”
陆萱将纸条收进一个檀木盒子,里面都是傅祈佑这些年来的行踪。她没有刻意伪装容貌,一切都随心而为,用的名字是顾珩,当初她们混入楚王府时候她的化名。
她看累了奏折,又看了一遍里面的纸条,信息都很简单,蕴含的故事却很多,比如被绣球砸了当晚逃婚,或者是带兵去剿匪,或者是赢得了元宵灯会的龙首。
每每看到这些,陆萱都会忍不住发笑,能放松下思绪,心里隐隐约约对江湖产生了憧憬,可是她不能走,也不愿走。
幸而这些消息里面都没有提到她去哪里求医问诊,或者求神拜佛的,她这心里的石头才稍稍放下。
去了江湖也好,没有烦心事,也许对她病情有好处。
盒子底下还有几张抓捕文书,但凡有一张关于她的抓捕文书出现,大理寺就会迎来一个“客人”。
不出所料,傅祈佑凭借一点消息就能准确判断出将要发生的事,她骑马来了京城,不过冠礼这天,她却没有现身,只是趴在屋顶上观礼。
广阔场地上设了香案,礼部各位礼官主持整个仪程,顾远作为长辈为傅轻离加冠,更衣换冠有条不紊。
陆萱一直目不转睛,她不知道傅祈佑到底来了没,怕她看出破绽。
冠礼进行到一半,就有六七个刺客从四方而起,顾远抽出作为礼器的佩剑,准备应战,却有暗器先他一步击中刺客。
他定睛一看,傅祈佑从天而降,剑锋所指之处血洒一地。
傅轻离看到眼前出现一人,背对着他,不见容貌,但那柄剑他是认识的,他激动得从席上站了起来,“义父。”
傅祈佑看向下面大臣,笑道:“听说太上皇驾崩了,朕怎么不知道?”
随着话语,她的眼神渐渐锐利,如狩猎的鹰一样,她抬起手,握指成拳,召出陆萱早就安排好的护卫,不到半柱香就控制住了所有意图反叛的人。
顾远放下剑,跪下高呼:“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下跪,高呼万岁,起初声音是此起彼伏的,后来合在一起便成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傅祈佑没有理会他们,转身细看傅轻离,“礼还没完成。”
她缓步取了金簪过来,扶住傅轻离的脑袋,把簪子插了发髻中,“好了,阿离如今成年,该担大任。”
傅轻离眉眼弯弯朝她笑,“谢谢义父。”
傅祈佑回头看了大臣们,“都起来吧。”
她的音量并不大,顾远先站起来,大声道:“谢太上皇。”
傅祈佑取了架上的弓箭,掂量了一下重量,又试了拉力,“这是最后要用的吗?”
“射雁。”顾远答道。
傅轻离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义父,你一直都在,对吗?”
“是。”傅祈佑把弓箭交到了傅轻离手上,“开始吧。”
傅轻离接过弓,对准场上的草靶先试了一下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抬起弓。
场下所有的大臣都看着傅轻离,靖朝以武立国,射雁就是武力的象征,同时也寓意着皇帝的鸿鹄之志,昭示开疆扩土的雄心。
傅轻离的手握得很紧,他闭眼先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朝顾远点了一下头。
“等等。”
傅祈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从前教过你,拉弦手要紧,但也要松弛有度,这样箭才能出去。”
“好。”傅轻离先松了手,重新将弓拉开,“可以了。”
顾远朝看雁的侍卫示意,让他们将大雁放了出来。
被禁锢了如此久,它一出来就展翅高飞,试图快些逃离这个地方,傅轻离判定了它大概的前行方向,手一松,羽箭就追了上去,傅轻离察觉偏离了方向,立即取箭准备再次发射。
傅祈佑比他还快,同时取了两支箭,搭着傅轻离的手拉弓,“放心,义父在。”
她瞄准了大雁,“放。”
两支羽箭同时追了出去,一支穿过喉咙,另一支正中胸膛,大雁开始下坠。
“不难的,阿离,该杀的就杀,反叛的人也一样。”
“我记住了。”
傅祈佑松了手,转身就要离去,陆萱急忙跑上了台,“太上皇!”
傅祈佑看她太急,伸手扶了她一下,“陆大人这是要投怀送抱?”
“臣怕你跑了。”
“我要真想跑,你追得上吗,我不过是回宫休息一会。”
这里还有顾远看着,陆萱就跟着傅祈佑离场,一直走到无人处她才开口,“太上皇可有伤着?”
“你又操心那么多。”傅祈佑拍了一下她的肩,“让阿离准备赏金去,就说我要的。”
“赏金?”
“救驾有功不该赏吗?”
“太上皇要多少?”
“一百两黄金,还要一百件名家玉器。”
陆萱问道:“这是有什么用途吗?”
傅祈佑只是微笑,“闲来无事盖个房子。”
“好,臣让人准备。”
傅祈佑在她原本的寝殿住了两日,傅轻离他们却迟迟不将赏金送来,她便亲自到御书房寻,“你不需要利用赏金来拖着我,你不给,我可以直接到库房取。”
“不是的,义父,皇后快要产子了,我想让你看看孩子,就两日,两日后我一定放你走。”
当天晚上皇后就临盆了,产婆忙了起来,生产过程很顺利,孩子清洗过后就给了傅轻离,他抱着小公主笑得很开心,“义父,是小公主。”
傅祈佑没有上前去看,“阿离该履行承诺给我赏金了。”
傅轻离有些失落,“义父不能留下来吗?”
“我不喜欢这里。”
“明天一早,我派人送赏金到义父指定的地方。义父,你能不能给小公主赐个名字?”
“阿离,你既是人君,也是人父,一切都该由你做主。”
傅轻离点了点头,“义父,我知道的,我只是想义父留着,享受天伦之乐。”
“从前和你说过,你只需喊我为义父,不用喊太后为义母,现在也一样,对我来说,傅轻离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傅轻离默念,懂了傅祈佑的意思,这份好只对傅轻离,不会分给他人,即便是他的女儿也不会有例外。
屋内血腥气重,产婆还在善后,叶颂痛苦的叫声从里面传出,紧接着是产婆的大喊,叫人拿布来止血。
傅祈佑脸色大变,掀开层层布帘进到产房,床上的人大汗淋漓,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喊叫,床铺上都是血。
“叫陆萱过来!”傅祈佑命令道。这种程度的出血陆萱最是擅长,御医们的药只能暂时应对。
眼看着叶颂的意识越来越弱,傅祈佑决然上前,将自己掌心和叶颂相合,精纯的内力传输到她体内,补充她不断流失的元气。
叶颂没有武学基础,只能傅祈佑费力引导,掌控元气走向,避免气推动过急,反致出血。
御医的救急汤药灌了下去,陆萱提着药箱匆忙赶到,两个人通力,忙活了一盏茶时间,总算让血停住。
新血生成需要好些时日,傅祈佑便输了大半内力给她,护住她的真元,至结束时,傅祈佑自己都跟着气虚,身上没了力气。
“太上皇。”陆萱扶住她,忧心忡忡,又怕外面的傅轻离听见。
“没事,缓一会就好了。”傅祈佑望向叶颂,人已经昏迷了,发丝散乱地黏在脸上。
也不过二九年华,却因生子遭遇生死关头,傅祈佑动了恻隐之心。
她到帐外去,傅轻离抱着孩子焦虑地望着这里,“义父,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了。”傅祈佑的视线停留在小公主身上,孩子粉粉的,跟水里泡了很久一样,脸皮发皱,不大好看,“给我。”
她张开手,学着傅轻离,小心用左臂托着婴儿,右手圈住腿部,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本来以为孩子也就几斤重,谁知一上手,手臂沉了好些,一点都不轻松,就这短暂的交接里,小公主歪了下脑袋,脖子软得跟什么似的,于是傅祈佑愈发不敢动弹。
小公主闭着眼睛,柔嫩的小手抓着襁褓的系带,傅祈佑腾出右手,将自己一块随身玉珏取了下来,悬在半空,用穗子去逗弄她的手。
下一刻,小公主立即抓上了穗子,较重的玉珏垂在襁褓外。
她思索片刻,拟好了名字,“小名臻儿,封长乐公主。”
这是太上皇给的庇佑,这个婴孩是唯一一个获得太上皇亲封之人,纵然日后有其他妃嫔诞下皇嗣,也无法动摇皇后母女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