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窦太后眼泪纵横,颤颤巍巍朝梁王伸手。
梁王刘武见状快步上前,在一众后妃的注视下扑入窦太后的怀抱中。
窦太后摸着梁王的脸颊,哭得情真意切:“瘦了。”
“儿臣参见太后!”这几个字梁王说得掷地有声。
窦太后拍着梁王,哭喊道:“叫什么太后,我是你阿母!”
梁王哽咽道:“是,见过阿母。”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尽显母子情深,后宫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除了,站在门口背着手的刘启。
还有跟在陛下身后满脸不认可的窦婴。
额,还有脚趾扣地的刘婵。
说实在的,梁王刘武离开长安的日子,还没有她出去上大学的时间长。
这哪是诸侯王啊,这跟后世的沪漂北漂也没啥区别,他顶多算是个梁漂。
沪飘北漂还得逢年过节才能回家,遇上黑心老板克扣假期可能过年都回不去,梁王跟窦太后通个信随时都能回来,在家一待就是大半年。
寒暑假在他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刘婵深呼吸,默默给她自己洗脑:她得体谅太后……这个时代没有视频通话,老太太半夜想儿子了写信都得隔半个月才能收到回信,再说了骨肉分离总是件令人难过的事,这对母子只是情绪外露了点。
隐隐的抽泣声从耳边响起。
刘婵诧异转头。
只见王夫人眼眶通红。
“阿母?”刘婵小声道。
王夫人拭掉眼泪,握着刘婵的手冲她微微笑了笑:“没事。”
刘婵这才注意到,在座诸位除了无子的薄皇后之外,不少后妃都在偷偷掉眼泪,尤其是唐姬,她侧着脸靠在刘发的肩膀上,抽泣到不能自已。
是了。
能像薄姬那样随着刘恒前往代国的后妃终究是少数,大多数后妃一辈子都封不成王太后,待儿子就藩后只能母子相隔。
她们就像是诸侯王留在长安的人质。
想到这,刘婵也跟着皱起眉来。
仿佛是为了抚平她心绪似的,系统的声音恰巧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晨任务:参加家宴】
【任务奖励:5搜索点数】
她的网费到账了。
刘婵先是诧异而后惊喜,为了避免在这感人至深的一刻笑出声,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统,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之前系统说晨任务失败的后果不是她能接受的,现在任务都完成了,她离个席没事吧?
【理论上可以】
【但你看看气氛】
确实,现在这个气氛,让人很难走啊。
“那我装成哭到晕厥的样子可以吗?”刘婵好奇道。
【你有那个演技吗?】
刘婵觉得系统还是别说话了,当个高冷的锯嘴葫芦没什么不好,总比说三句就能呛死人强。
“好了好了,今天是家宴,哭来哭去算什么意思。”
关键时刻还得刘启出来打了圆场,他坐在窦太后跟梁王中间,先跟窦太后说道:“太后思念梁王朕可以理解,可朕也担心太后哭坏了身子。”
然后扭头对梁王说道:“太后这么大年纪,梁王你得劝着太后,不是跟她一起哭,知道了吗?”
梁王深呼一口气:“臣明白了。”
坐在下方的刘婵:好浓的茶味啊。
这场家宴就是给梁王办得,既然梁王已经赴宴,那这席也算是正是开幕了。馆陶公主跟窦婴一左一右侍奉,窦婴神情阴郁愁眉不展,馆陶公主长袖善舞,把窦太后逗得直乐。
刘婵瞥了眼剩余时间,任务完成后她距离切换模式只剩30分钟了。
“那我装作出去解手总可以了吧?”刘婵灵机一动,说着就要放下筷子起身,反正等会也没她什么事,她早早出去,让窦太后跟刘启走他们该走的剧情,她不掺和这趟浑水。
“阿母,我去更衣。”刘婵小声道。
王夫人也理解人有三急,当即道:“嗯,快去快……”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刹那。
只见坐在上首的窦太后前一面还在笑着,后一秒突然拉着刘启的手话锋一转,把矛头直直掉向在座诸位。
“这些年发生的事,老身都看在眼里。”
刘婵愣住,望向王夫人。
她还能出去吗?
王夫人也不知道窦太后忽然说这个是要干什么,只能压下刘婵,说道:“等太后说完再出去。”
“皇上跟梁王都是老身从小看到大的,不知皇上认为,以后谁能肩负大汉社稷?”
糟了。
刘婵一听这话顿时明白窦太后要作妖了!
刘婵拉着阿母的手,示意这时候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许去。”王夫人厉声道,窦太后这么说定是要讲立储的事,谁敢在这时离席?
“皇上觉得呢?”窦太后反问道。
皇上没说话,后妃也放下筷子挺直身板坐在位上,大气都不敢喘。
汉朝以孝治天下,窦太后作为在场最尊贵的人,无论说什么都不敢有人反驳。
良久的沉默后,刘启缓缓道:“诸位皇子都不错。”
窦太后听着皇上这么说,神色不满,她那浑浊的双目望向下方,开始从长及幼顺着皇子挨个数落:
“荣儿太呆板,老二死读书,老三身子骨不好。”
“老四口吃,老五骄横,老六平庸。”
“剩下的孩子年岁都太小,难以主持大事。”
被点到名字的皇子都低下头,连同他们的母妃脸上也黯然无光。
刘婵震惊。
窦太后这是什么可汗大点兵!就算要捧梁王,也不至于把孙子们贬得一文不值吧。
难怪无数后妃都想为自家儿子争个储君之位,这种能随心所欲说话的地位谁不想要啊。
司马迁怎么还不出生,这么大的瓜她一个人吃好寂寞。
此话一出,栗姬是最着急的,她谢罪后俯身跪拜道:“太后教训的是,妾以后会严加管教皇儿。”
刘婵:还得是你啊栗姬,这种威压之下还能站出来说话。
谁料窦太后听完立刻冷笑:“你管教?你在后宫以势压人,上不敬亲,下不怜幼你凭什么管教?”
栗姬脸色惨白。
“贾夫人教子无方皇儿顽劣不堪,程姬当年侍寝时更是敢把侍女推出去伺候皇上,你们作为后妃,德行有亏!”
刘婵:好险,她妈逃过一劫。
“王夫人……”
刘婵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又猛地提起来。
“王夫人倒是个体己的,可惜生得是女儿,彻儿又太小。”
刘启听着窦太后在这絮絮叨叨点评后妃,在梁王面前疯狂打他的脸,终究是忍不住了,压着火气道:“太后还是有话直说吧。”
您想立梁王为储的心思大家门清,没必要用这种方式作铺垫。
窦太后一手拉着刘启,一手指着后妃:“皇上,诸位皇子都需要历练,何不指定封国,派他们去就藩呢?”
窦太后觉得光让皇上亲口承认让梁王为储君还不够,她得把能威胁到梁王的因素都先排除出去。
刘启犹豫:“他们还小。”
“就是因为小。”窦太后断言道,“后妃失德,怎么能教出好皇儿。还不如早早把皇儿们派去封地,指定相国跟贤良教导他们。”
下面坐着的唐姬听到这个消息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血丝,浑身颤抖到说不出话。
若是她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她一定要指着老太太的鼻子痛骂!
梁王离京一年,太后尚且如此伤心,又怎么能忍心叫别人骨肉分离!
老太太你安的什么心。
还能安的什么心,安的让梁王继承大统、让汉王朝兄终弟及的心。
刘婵默默望着窦太后。
太后连年召回梁王,老太太不是不懂母子分离的痛,她只是不在意这些后妃的想法罢了。不仅如此,最好这些后妃能识趣早逝,别给诸侯王留下个强大的母家势力。
梁王显然也被窦太后这万国宣战书般的行为震撼到了,捧着酒杯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望向皇帝,见刘启没反应又看着他阿姊馆陶公主,馆陶公主站在窦太后身边,给了梁王一个安抚的眼神。
毕竟梁王也是她亲弟弟,若真立梁王为储,她就还是尊贵的长公主。这么好的事,馆陶公主哪能不接受呢。
刘启则是沉默着闷了口酒,窦太后的意思他当然听懂了,无外乎是诸子不行,储君之位还得托付给梁王。他想着未来的削藩计划还有梁国地处屏障的位置,心里的天秤在不断权衡。
窦太后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他必须拿出态度。
是先把守卫长安的梁王稳住,还是先把无关紧要的诸子稳住。
这个决定不算太难。
“朕……”
“祖母!”
刘婵啪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宴会中央,俯身跪拜在太后、梁王和刘启面前。
后妃们与皇子们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各个全愣在位上。
今天这家宴太刺激了,先是窦太后训斥诸位皇子,再是栗姬出言被老太太一顿臭骂,现在年仅七岁的阳信公主又要站出来干嘛!
刘婵知道这时候她再不站出来就来不及了。
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刘启会接受窦太后的提议,对梁王说出那句经典的:“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王。”
刘启上一秒说完这句话,窦婴下一秒就会起身恳请刘启收回成命,让这场立储之事不了了之。
看起来一切圆满,但刘婵作为后世人知道窦婴劝谏之后,当即被窦太后开除了门籍,否了他入朝的资格。
窦婴作为窦太后的侄子,都被窦太后怨恨至此。她跟窦太后无牵无挂的,若是打断了窦太后的立储好事,难道刘婵会心大到觉得太后不会记恨吗?
所以她要在刘启说出这句话之前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阳信听闻,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诸侯王若是连生母都无法侍奉,又如何能懂得敬爱百姓的道理?”刘婵盯着倒计时,手指紧攥成拳,声音平稳且冷静。
【距下次昏模式开启还剩:10分钟】
“再说诸子年幼,正是敬爱祖母的年纪,祖母此时令诸子远行它国,常年不相见,诸子该如何聆听祖母教诲?”
刘婵说这番话时,手不自觉捂上胸口,倒不是被自己的言语感动,纯粹是随着倒计时越来越近,她觉得呼吸愈发困难。
窦太后原本正要发火,质问阳信公主怎么敢打断她的话,但阳信公主小嘴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长句话,等窦太后听见那句敬爱祖母时,她紧皱的眉毛缓缓松开。
她为何护着梁王不护着孙子,不就是因为孙子跟她差着辈,她担心孙子无法尽心侍奉吗?
刘婵这话一下子击窦太后心坎上了。
“祖母身居高位事务繁忙,难能与诸子相聚。阳信从小同兄长们长大,对各位兄长的才情品性略有了解,可否请祖母允许阳信一叙?以免奸人所言蒙蔽祖母?”
刘婵说这话时由于身体不适,声音不断颤抖,听着格外让人可怜,饶是窦太后也无法硬下心来,更何况她还真想听听,这阳信公主口中的诸子是什么模样?
“阳信幼时,不通世事。倚仗先帝庇佑,顽劣不堪。”
原本就诧异刘婵突然站出来的刘启差点以为他在做梦:谁?谁顽劣不堪?
“长兄敦厚严肃,教会阳信礼法之事,令阳信收敛脾性。”
比如玩丢手绢时把跑步换成走路之类的,当然,刘婵没听。
不过刘荣听到刘婵的夸赞后,特地牵住栗姬的手,用恳求的目光看了眼他阿母。
“六兄至情至孝,阳信耳濡目染,也学着敬仰父母,修炼德行。”
刘发笑着摇头,心想这阳信妹妹也太能给他贴金了。
“二兄钻研诗书,修学好古。”老二刘德不好意思地摸脑袋。
“三兄文静内敛,淡泊明志。”老三刘阏于面色绯红,掩唇轻咳。
“四兄精通音律,五兄仗义直率。”老四刘余和老五刘非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一扫刚才的郁气。
坐在刘胜旁边的刘彭祖暗暗期待:是不是该他了!
“姝儿妙儿虽然年幼,却也有聪慧过人之处。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阳信觉得诸位兄长有不达太后心意的地方,却也有其可取之处。”
被跳过的刘彭祖:?
刘婵身体摇摇欲坠,她单手撑着地,动作不合规矩,可现在没人说她的礼数有瑕,诸位后妃的目光都放在她清瘦的脊背上,看着年幼的小姑娘跪在太后面前据理力争。
王夫人从刚才刘婵啪一下站出去之后就要被吓死了,她脸色惨白,那双眸子凝在太后的脸上不敢放松半分,一直看着窦太后的面色从阴郁低沉转成有所触动,那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略略放下。
婵儿今天是疯了吗!她怎么敢这么做的?
【你怎么敢这么做的】
系统也在问刘婵同样的话。
“谢邀,人在西汉,刚下飞机。”刘婵这时候还有心思跟系统玩梗,“还不是你选的好时间,我、我妈还有小刘彻现在羽翼未丰,可遭不起窦太后的半点怒火。”
【那你现在做的就不会被记恨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刘婵之所以敢站出来这么说,是因为她在深思熟虑之后,想清楚了窦太后所忧之事。
史记里,窦太后有句话说了两次。
第一次是梁王刺杀袁盎后,害怕景帝追究躲了起来,老太太找不到梁王,哭着喊:帝杀吾子!
第二次是梁王病故,窦太后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地说:帝果杀吾子。
有些事看似年代久远无关紧要,那是因为翻看史书的人不是经历者。刘启幼时怒杀吴王儿子刘贤,是吴王心中的一根刺,是刘启心中的一根刺,也是窦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就像窦太后刚才的开场白:这些年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何况刘启当太子时就重用晁错,窦太后必然清楚刘启心里憋着削藩的心思,她怕的当然是刘启把这把刀插在梁王头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老太太想以储君之位庇佑梁王千秋万载,结果定然不能实现。因为老太太想看的手足情深,刘启无法做给她看。
而她可以。
“祖母,我们都是陛下的儿女,阳信自小与兄弟妹妹们共同长大,深受兄长照拂,实在是不忍见到骨肉分离,手足相隔之事。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诸位兄长,阳信宛如切肤削骨,内心疼痛难忍。”
刘婵深深跪地叩拜:“还望祖母垂怜!”
王夫人听到刘婵这句话,默默抱紧怀中的小刘彻,长舒一口气。
你阿姊没事了。
上首的窦太后直愣愣听完刘婵这番长篇大论,听到最后老太太眼含泪光,拍着桌案长叹一声。
说完窦太后捏着刘启的手,重重道:“记住阳信今天话,你记住了!婵儿能为诸位兄长美言,你身为皇上,更是要无论如何都得护着你弟弟!”
刘启跟梁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情绪都很复杂。
“婵儿说得好!赶紧过来!来祖母身边!”窦太后眼睛看不见,连忙招手让刘婵过去。
刘婵面露冷汗:……过、过不去!
【距下次昏模式开启还剩:5秒】
刘婵艰难起身,呼吸困难,手脚冰凉。
“婵儿怎么了?”馆陶公主担忧道。
阳信公主经过这一场陈辞后立马在窦太后心中站稳了脚跟,不是她能随意忽视的人了。故而馆陶公主在看出刘婵情况不对劲后,快步朝着小姑娘走去。
结果馆陶公主才行至半路,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的刘婵忽地倒仰,清瘦的身子骨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冲着地面直直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资料:
《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二十五年,复入朝。是时上未置太子也。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後传於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杀吾子!”
《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及闻梁王薨,窦太后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
《孝经》: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以顺则逆,民无则焉。
《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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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期后妃能不能当(诸侯)王太后得看运气,要活到君主离世后,还要君主死时自己儿子还没就藩,汉景帝时期孩子封得早,这些后妃都没有成为王太后。
想了想还是把这期标题改为:年轻真好,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