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我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吗？”

在芙蕾雅的治疗和珀涅罗珀女神的祝福下，我尘封的记忆终于苏醒。

这是我和芙蕾雅打算离开阿泽利亚修女院，启程前往贾斯敏修女院进修之前发生的事情。时间大约发生在距今三周前，正在说话的是一位看上去非常严厉的中年女性，她是哈莉特嬷嬷——阿泽利亚修女院院长，也就是芙蕾雅口中的院长大人。

“抱、抱歉，哈莉特院长。给您添了麻烦。”

回忆中的我低着头，怯生生地说。

“你还知道给我添了麻烦？”

“真的很抱歉，院长大人。可是，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了未来一整年的书籍抄写工作……”

说话的是芙蕾雅，一个比我开朗许多的少女，面对长辈也能表达自己的想法。芙蕾雅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我接下来由她来应对哈莉特嬷嬷。

“即便是这样，也不意味着我同意你们离开！”

“院长大人，您明明答应过我们……”

“我从来没有过！”

“去贾斯敏修女院进修历史学，一直是我和小艾法的梦想……”

“那又怎样！”

“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不行就是不行！”

“如果您担心的是钱，进修费用都是王室承担的，您只需要提供路费和生活费……”

“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

“院长大人，为什么！”

“怎么这样，哈莉特院长……”

回忆中的我，几乎要哭了出来。

“够了，你们两个，现在给我消失。”

“呜……”

我哭着从哈莉特嬷嬷面前逃走了。

“小艾法！等等……”

芙蕾雅一边喊着一边朝我追了过来，只给哈莉特嬷嬷留下一句话：

“院长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久之后，我和芙蕾雅一起坐在谷仓内高高的草垛上。我低着头哭泣，芙蕾雅抚摸着我的头发，试图来安慰我。

“小艾法……”

“芙蕾雅……我们明明表现的很好……明明把工作都做完了……”

“艾法……”

“我们努力通过了教会的遴选，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进修的机会……”

“……”

“她明明答应过我们……”

我们两人泪水不受控制的流着，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想不出任何安慰对方的话语。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相互偎依着躺在草垛上，开始盯着稀稀落落的茅草屋顶发呆。

“小艾法，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的……”

“我不要……”

三周之后，来自海姆达尔独立公国皇家学院、国内最负有盛名的历史学者们，将在贾斯敏修女院进行集中授课，授课对象主要是宫廷骑士，以及许多像我和芙蕾雅这样通过遴选的修女们。这样不定期的安排集中授课，据说是海姆达尔大公维森特·布鲁斯的授意。在海姆达尔，抄写书籍、记录历史是修女的工作内容之一。而在现今的诸多君主之中，维森特大公是最负有学者风范的一位，非常重视对历史的记录。维森特大公认为，拓展修女们的历史知识，有助于提升她们的职业素质，对于修女们的本职工作有所裨益。另外，授课地点安排在位于首都西尔维斯特的贾斯敏修女院，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全国最大的修女院，更重要的是贾斯敏修女院收藏着浩瀚的历史书籍——大多是修女们从各地的书籍中抄录的。

“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再等多少年……”

“小艾法，无论等多久，我们都要一起去贾斯敏修女院。”

“无论多少年吗？”

“那当然。无论多少年，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芙蕾雅……”

我紧紧地握住了芙蕾雅的手。

“谢谢你……”

“小艾法……”

“芙蕾雅，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哦……”

“艾法真肉麻。”

“诶？”

“艾法是我见过最肉麻的孩子。”

“芙蕾雅，你在说什么呀！”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向了身边躺着的芙蕾雅——她的脸竟然变得红通通的。

“芙蕾雅……你在害羞吗？”

“才没有呢！”

“芙蕾雅真可爱。”

“大家都这么说。”

“不管你以后爱上谁，我都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你是我的老父亲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生出芙蕾雅这样天使般女儿。真想成为芙蕾雅的父亲……”

“而我，一点也不想当小艾法的父亲。”

“为什么！”

“因为小艾法是个爱哭鬼。”

“太过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悲伤似乎已经被抛到了脑后，我和芙蕾雅开始在高高的草垛上嬉闹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阿泽利亚修女院。在初春刺骨的寒风中，我和芙蕾雅正在草坪上进行着浣洗工作。今天天气出奇的寒冷，不过幸好工作已经差不多快完成了。

“小艾法，我的手好冷呀。”

芙蕾雅的手被凉水冻得红通通的，我连忙把自己的双手用身上的衣服擦干，再把芙蕾雅的小手捧到手心，接着用嘴巴对着芙蕾雅的双手哈气。

“这样感觉好一点了吗？”

“感觉更冷了。”

“我们赶紧忙完，一起去火炉边烤手吧……”

“手指快掉下来了，小艾法的手也很红……”

“好像没什么办法呢……”

“有了！”

“嗯？”

“小艾法，胸口借我用用。”

说完，芙蕾雅一边试图扯开我的衣服，一边把冰凉的小手伸向了我的领口。

“芙蕾雅……住手！”

“小艾法请忍一忍……”

“不要在这里干这种色色的事情！”

“回房间就可以吗？”

“不是这个意思！”

“嘿嘿……”

“芙蕾雅，你是好色大叔吗！”

我们正嬉闹着的时候，哈莉特嬷嬷走了过来。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偷懒被抓现行了，会挨骂吗？哈莉特嬷嬷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说：

“芙蕾雅、艾法，你们跟我过来。”

“是，院长大人。”

“是，哈莉特院长……”

我们跟着哈莉特嬷嬷走进来会客厅。眼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穿着华丽整洁的服饰，手上带着几个金戒指。大叔见到我们连忙站了起来，并投来善意的微笑。哈莉特嬷嬷连忙搂着我和芙蕾雅的肩膀，一边赔笑一边说道：

“埃尔南德斯侯爵，久等了。这两位就是刚刚跟您提到的、我最优秀的两个女儿。”

正式场合下，哈莉特嬷嬷喜欢用女儿这样的词汇来介绍我们。

“埃尔南德斯侯爵大人，很高兴认识您……我叫芙蕾雅……”

“侯爵大人，很高兴认识您，我是艾法……”

我和芙蕾雅献上礼节性的问候。

“不错，不错。你们都很有礼貌，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孩子。”

埃尔南德斯侯爵呵呵的笑着。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他流露出色色的眼神。

“哈莉特嬷嬷，我对这两个孩子非常满意。”

“那真是太好了，侯爵大人。那么关于刚刚谈的事情……”

“我同意你的方案。”

“那么一言为定，侯爵大人。”

哈莉特嬷嬷说完，把脸转向了我们：

“你们两个还不赶快感谢侯爵大人。大人愿意资助你们。”

“诶？”

“正如哈莉特嬷嬷所说，我会承担你们去贾斯敏修女院进修的路费和生活费。”

“难道是在做梦吗？”

我和芙蕾雅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撼到不知所措。不过芙蕾雅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

“院长大人，这是真的吗？”

“我像在开玩笑吗？”

“抱歉……实在是太突然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侯爵大人道谢！”

哈莉特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按着我们的头向埃尔南德斯侯爵鞠躬。

“侯爵大人……我们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和感激，向侯爵大人道谢。刚刚居然还认为埃尔南德斯侯爵是个色大叔，真的很抱歉。

“侯爵大人！我和芙蕾雅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不用多礼，你们到了贾斯敏修女院以后，务必要成为更优秀的修女。”

“我们一定会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侯爵大人……还有哈莉特院长……”

我非常感谢眼前的哈莉特嬷嬷和埃尔南德斯侯爵，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哈莉特嬷嬷打断了我。

“侯爵大人，等这边的事情忙完，我会亲自带着她们两个到您府邸上登门道谢。”

“好的，恭候你们的光临。”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我和侯爵大人还有些事情要聊。”

“是，哈莉特院长……”

“是，院长大人。”

“那么，侯爵大人，关于细节……”

我和芙蕾雅走出了会客厅，激动的感情再也无法掩饰，两人兴奋的抱在了一起。

“小艾法，这是真的吗？”

“太难以置信了！”

“我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如果是一场梦，希望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小艾法快掐一下我！”

“没问题！”

“呜……快住手！好疼！”

“芙蕾雅……我们的梦想成真了！”

“竟然真的实现了……”

“实在是太棒了！”

“小艾法，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嗯！赶紧把好消息分享给大家！”

“蒂亚姐姐、诺拉姐姐还有大家，一定会为我们感到高兴的！”

说完，我和芙蕾雅手牵着手，欢快地、蹦蹦跳跳地向屋外走去。

半个月后，我和芙蕾雅来到了位于首都西尔维斯特的贾斯敏修女院。阿泽利亚修女院距离西尔维斯特大概十天路程，我们非常勉强的赶在截止日期之前办理了入学手续。

眼下，这一间光照充足、宽敞大气、装潢华丽的教室——甚至比许多礼拜堂还要敞亮许多。教室的座椅像是歌剧院里用的那种，看上去非常舒适。屋子里稀疏的坐着数十个学生，既有身穿各种款式修女服的修女——她们应该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修道院，也有身穿飒爽帅气、统一款式的宫廷骑士服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男性，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宫廷骑士。由于地方十分宽敞，大家坐的相对松散。负责进行教学的是一名叫特丽莎的年轻修女。此时，芙蕾雅在讲台前，落落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而我正在教室门口等候。

“大家好，我叫芙蕾雅，我和我的伙伴艾法都来自于阿泽利亚修女院。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欢迎你，芙蕾雅，请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

说完，特丽莎修女朝着我所在门口招了招手：

“艾法，你也请进来。”

我在特丽莎修女的安排下，也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艾法……很高兴认识大家……”

“我们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请找位置坐吧。”

“是……”

朦胧间，我找到了芙蕾雅。太好了！她身旁正好有空座位。于是，我朝着芙蕾雅走去。我注意到男生们朝我投来色色的目光，总觉得有些下流。

“又来了一个平民吗？”

“好漂亮的黑发，是异国人吗？”

“是她的话，平民我也可以接受。”

“好痛苦，我心里已经有夏莉小姐了。”

“夏莉小姐是大公储殿下的，我劝你放弃。”

“那只能从艾法小姐和芙蕾雅小姐之间选择了吗？”

我隐约听到一些很冒犯的对话，这些宫廷骑士真是太失礼了！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芙蕾雅招呼我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小艾法，见到你真好。”

芙蕾雅投来甜甜的微笑，那是任何男生都难以抵抗的笑容。

“同学们，请安静！按照人员名单来看，大家应该已经到齐了吧……许多人应该已经认识我了，我叫特丽莎，大家可以叫我特丽莎修女，或者特丽莎先生。请允许我代表贾斯敏修女院欢迎大家的来到。”

特丽莎修女向同学们鞠躬致意，紧接着开始向我们介绍贾斯敏修女院：

“正如大家所知，贾斯敏修女院拥有悠久的历史，见证了公国漫长的历史。贾斯敏修女院经历过无数次战火的洗礼，也曾无数次浴火重生，直到今天仍屹立在首都西尔维斯特。贾斯敏修女院不断为公国提供人才，贡献了无数英勇卓绝、运筹帷幄的将军，以及辛勤钻研的学者……”

“幸福的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我悄悄看向芙蕾雅，偷偷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芙蕾雅也悄悄的用力，作为对我的回应。未来，这段美好的进修岁月，我只想和芙蕾雅一起，安安稳稳、平平静静、不受任何干扰的度过。

中午，我和芙蕾雅来到了食堂。

“小艾法，这里的伙食非常不错呢！有面包、面条、奶酪，还有沙拉！”

芙蕾雅非常兴奋地和我一起参观起来。

“比起我们阿泽利亚修女院，这里简直是天堂！小艾法想吃点什么？”

“我想试试沙拉，以前从来没吃过呢。”

在阿泽利亚修女院，一日三餐是又黑又硬的面包、土豆和清淡的蔬菜汤，偶尔会出现鸡蛋，这种在我们看来非常奢侈的食物。

“不过，芙蕾雅，餐费的问题……”

“费用的话，已经全部都含在侯爵大人资助的生活费里了哦。”

“那真是太好了！”

“刚刚明明跟你说过了。”

“抱歉，我来到这里以后实在是过于兴奋了。”

“真是的。”

“能够和芙蕾雅一起，真幸福。”

“小艾法，你再这么肉麻，我不把上铺让给你了哦！”

“原来芙蕾雅不喜欢肉麻吗？”

“难以想象小艾法和未来老公相处的场景……”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和芙蕾雅结婚了。”

“尽管我不排斥和小艾法结婚，可是你得先求婚哦！”

“咦？为什么求婚的是我？”

“因为我把上铺让给了你。”

“芙蕾雅真是小气鬼！”

吃完午饭，我和芙蕾雅回到了宿舍楼，这是一栋园子里开满鲜花、墙上满是爬山虎的洋房。宿舍是一个双人间，摆放着写字桌椅、衣橱、双层床等必要的家具。我的室友是芙蕾雅，她挑选了下铺，把上铺让给了我。能够跟芙蕾雅一个宿舍，真是太幸运了！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修女院故意将平民安排在一起的结果。

尽管我们的进修生活平静又美好，但是麻烦却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接下来的几天里，芙蕾雅和我先后被贵族修女们霸凌了——可是，我们完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她们盯上，仅仅因为我们是来自偏远修女院的穷苦平民吗？

幸运的是，夏莉三番五次为我们解围，帮助我们摆脱了贵族修女们的纠缠。夏莉是一位宫廷骑士，也是宫廷骑士中唯一的女孩子。夏莉有着暗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优雅的气质——以至于我错误地以为她是贵族出身。尽管夏莉是平民，但她似乎在骑士团中有着非常高的人气。

以上这些，就是我遭受霸凌时一度失去的记忆。在芙蕾雅的治疗和珀涅罗珀女神的祝福下，我的记忆得到了恢复。但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另一段似乎不属于我的记忆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段记忆中，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出现的幼女和年轻女性，她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