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澈在无边夜色下,把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他讲不快,偶尔还要停下来整理一下有没有遗漏,这期间谢烬没有插过一句嘴,只是尽好本职,静静地听。
白澈从车流中收回视线,讲的时候没有察觉,一停下整个房间忽然就静谧了,压抑得叫人恐慌。
没有争吵没有扭头就走,如果不是背后生芒,他真以为这里跟平时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玻璃的反光看不到身后人的身影,白澈也不敢看,只转过一个小角度半低着头看向空白,他如果知道谢烬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起伏过,也许多少会舒服一些。
白澈莫名想起那一天给他讲故事的情景,不合时宜地想笑却在要笑的时候幡然醒来。
他动了动嘴角,连一个最常规的款式都没有挤出来,反正屋里也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照进来的光影,无所谓了:“我讲完了,没有互动,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了。”
谢烬没有说话,白澈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耐下心等了等,隐约听到一声叹息。他略有吃惊地看着谢烬走回沙发坐下,只把背影留给他,心莫名抽紧了。
“你给我讲这些,是因为你信任我?”
白澈这个位置能看见他优异的鼻梁,听见这句愣了一下,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坚持,”谢烬的声音越来越深沉,“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就不会离开,如果你希望我现在从这间屋子里消失,那我立刻就走,但是我明天还会回来,直到你说你不再需要我。”
白澈那抽紧的心打了个瞎结,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走过去,撑住了沙发把人环在身前,一离近了,蓦地感觉到了周身的凉意:“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谢烬仰面看着他不置一词,暗暗的眼窝让白澈说不出地心疼。他自责地叹了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儿,需要人家的是他,轰人家走的也是他,这不明摆着就是个渣男。
白澈屈臂在他额头亲吻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行吧,就这么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就希望你能……能……总之,你每天身在曹营心在汉,我看你难受我更难受,趁我还没后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你高兴我就高兴。”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心怀不轨,但我现在是真的稀罕你,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放进口袋天天抓在手心里。”
“哥哥啊,你别冰冰凉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要生气嘛。”
他急切地说完,两个人都格外安静了一会儿。
白澈忽然直起身,脸上腾地烧了起来……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撒娇吗?!
谢烬被那段突如其来的表白惊住了,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看着他比刚才更慌张地冲了出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去抽根烟。”
白澈撇下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烬暗暗捂住胸口,就这么一会儿心情大起大落,几乎被这个人折磨得丢盔弃甲,不知生死几何,现在——
谢烬蹙起眉头,他刚说……抽烟?
“小澈?”谢烬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走了整圈都没有找到人,正要按电梯,白澈却从楼梯间走了出来,看见他把头低下了,企图从边上蹭过去。
谢烬逮住他:“去哪了?”
“抽烟。”白澈说。
“胡说八道,”谢烬说,“成天动手动脚油腔滑调,你还会害臊。”
白澈:“……”
谢烬几乎是拖着他往回走,白澈沿路想按灯,手还没碰到就划过去了:“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弟弟,我跟你说这些话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冒傻气,在心里笑我一万遍?”
谢烬把他拽回沙发上,有些生气地点着他的鼻尖:“你再乱跑才是冒傻气,我又不是加油站。”
白澈嗤嗤地笑起来,甩飞拖鞋腿架在茶几上,把谢烬也拉过来坐下:“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烬皱眉:“你有什么?”
白澈恬不知耻:“男人有的我都有。”
谢烬要站起来,白澈立刻稳住他:“哎哎哎,别别别,你不能丢下我,那么撒娇丢人的话都让你听见了,你要是走我就杀人灭口。”
谢烬看着他。
白澈举起手:“我错了,我发誓,不说了。”
谢烬冷声说:“放下。”
白澈乖乖收回手:“哦。”
谢烬:“你撒的娇还少吗?”
白澈:“有吗,我这么英武潇洒怎么会撒娇。”
谢烬:“……”
“我能躺下吗,你身上的香味能让我不头晕。”谢烬没理他,白澈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自己枕着他的腿躺下来,“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烬按住他的额头,灵力只微微萦绕了一下,白澈顿时觉得脑子清明了很多,欺霜果然和墨侵天生一对,配合度奇高。
直到白澈看起来放松了一些,谢烬才开始问:“你一直在担心程齐的案子,是想提前找到化妖之血的秘密?”
“嗯,”白澈说,“你就这么接受了我的故事,万一我瞎掰呢?我可是杀你来的。”
“你再无聊也不会自己编故事,”谢烬撩了撩他额头的碎发,“况且你觉得想杀就能杀得了?”
“你应该说‘你要是想杀早就杀了,还会等到现在吗’之类的话才对,”白澈现场教学,“这样讨人喜欢,虽然我一点都不嫌弃,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谢烬蜷指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白澈眯了眯眼:“你说咱俩要是真打起来,谁会赢?”
谢烬:“我不会跟你打。”
白澈:“我说万一。”
谢烬:“没有万一,要杀要剐都随你。”
白澈为了看他躺歪了一点:“你知道吗,我每天一万遍忍不住逗你,但是一万遍要忍住不去亲你。”
谢烬:“我每天要忍一万遍不去揍你。”
白澈“嘿嘿”着,搔了搔他的下颏,手欠地点在柔软的唇上,谢烬一颤,躲开了。白澈说:“你说,咱俩就差那一下了,你什么时候能从了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你弟弟。”
谢烬漆黑如夜的眸子闪着光,如同天边的星宿冷冷动人,但也只是闪了一下,下一秒就差点把他兜下去——
“要当也是当哥哥。”
白澈说完就自顾自地笑开了,谢烬依旧不理他,按开了沙发旁边的小立灯,一点点昏黄的灯光倒显得温馨。一直等他笑完谢烬才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并没有穿越,一直都在两年前。”
白澈说:“想过,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接受东西得有有理有据。”
谢烬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他“哎”了声:“四方币……这该不会是我带来的那个吧,被你捡到了?”
“嗯,在车边。”谢烬说,“你说用我贴身的东西就会穿越到我身边,但是四方币天下只有一枚——那枚在我身上,这一个是假的。”
“在哪——”白澈记得谢烬脖子上有根黑绳,伸手去抓领口,手指刚划到皮肤就被谢烬逮住了,“……里。
谢烬把他的臭爪子丢了回去,摘下四方币递过去。
白澈不死心地看着领口,谢烬对折着一捏,掩严实了,他悻悻地收回视线,对比着两枚四方币,的确不太一样:“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你的东西,我也根本不可能凭这个到你身边?”
谢烬:“嗯。”
白澈捏着那枚假的四方币,他最早觉出有问题是因为有些人的性格不太对得上,但他那时候还没有穿越,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再有疑惑却是因为前些日子那场连绵雨。
他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接纳了这个推论:“……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魂魄。”谢烬说,“我一开始并不确定是你,又怕试探墨侵会打草惊蛇,直到在西郊公园你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触碰到了就要出现的墨侵,也就感觉到了你的魂魄。”
白澈问:“怎样?”
谢烬说:“被人强行锁住了,很不稳定。你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地生活着,而你的身体又很虚弱,就好像……一个长期卧床的人。”
白澈咧起嘴,他妈锁魂……还卧床?
这年头真是什么爱好的人都有,他抓了抓自己的衣领,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是真长期卧床了,岂不是天天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白澈看向谢烬,那表情一言难尽。
谢烬揶揄他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白澈:“……我脸皮再厚也有极限。”
花纹硌着指纹,白澈想了想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从死到遇见你这期间其实一直都在床上躺着。我这一个多月都是在做梦吗,还梦了两年的东西?”
谢烬不置可否:“你对这两年,有多清晰的记忆?”
白澈沉默,他确实没有多少能想起来的东西,大多是支离破碎的,好像最多的片段都是在和谢烬打架,这些事细想起来好像也并不影响整个时间线。
“这么想确实蹊跷,不过我还知道阡磷的案子,虽然后面都对不上。对了,那两年我住在莫扬那个小区,就在他家对面,但是装潢不同,可又有那个音乐餐吧,陈设是一样的。”
“不奇怪,你昏迷的时候也许刚好在发生阡磷的案子,所以这一段是写实。”谢烬思考着,“至于其他的,有办法可以做到。”
“什么办法?”白澈好奇。
“偷梦。”谢烬看着他。
“偷梦……”白澈难以想象,“去哪偷?”
“去陌路,那里有成千上万的梦。”谢烬说,“只要偷一个住在那的人的梦换给你就可以了。”
“偷谁的?”白澈下意识问。
“谁都可以,梦大多是记不住的,只要好好引导,就像催眠一样,剩下全凭自己的想象。”谢烬解释说。
白澈若有所思:“陌路那地方一般人去不了吧,听说通往乌涯山,如果不是陌路上的人,就一定是一个被送去过乌涯山的妖,但那不是永生回不来了吗,还怎么偷梦?”
谢烬的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有些乏地支着头闭上了眼,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波澜。
“你又早就知道?”白澈看出来了。
“嗯,能交换梦境的只有魇族,但是魇族已经消亡了。我托你父亲找过相关资料,所获寥寥,索性你没事,我就暂时没有查下去。”谢烬睁开眼,“如果那个人想害你,就不会帮你束缚灵魂了……你要干什么!”
白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突然扑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腕,一下子按倒在沙发上:“你瞒了我这么多,就没想过后果么,你以为我就不会生气?”
谢烬挣扎了一下,发现四肢沉得像灌了铅:“你……你用墨侵压制我?”
白澈潋潋一笑,刚刚他遮挡的领口再次豁开,白澈埋首在他颈间嗅了嗅:“早就想试试了,没想到还挺好用,怕了吗?”
谢烬急道:“你不要乱来!”
“行啊,”白澈说,“叫哥哥就饶了你。”
“休想!”
白澈又往上挨了挨,在他耳下欲吻不吻地勾着人:“叫不叫?”
谢烬最后挣扎了一下,恼火道:“你别后悔。”
白澈说:“后悔什——卧槽!”
他刚张开嘴,只觉得周身的香气大盛,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一晃,就觉得后背一阵剧痛,连着沙发背一起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