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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倾心(四)丨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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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唐装。

白澈低头一笑,再抬头目色沉沉,压住了这初夏刚起的躁动:“老人家,耍我呢?”

“不敢,”来人一躬身,稳如泰山,“鄙人廖三期。”

“耳闻,廖叔是吧,幸会。”白澈一指石头上的现金,揶揄道,“您老这是不忙了挣点外快?我这趟去得了去不了的,可是真贵啊,看来我这手底下的人还是不够精明,左右还是打了眼。”

“小手段,跟您开个玩笑。”廖三期相当坦然,捡起那沓钱还了回去,“不然怎么能瞒天过海,把二公子您诳来。”

白澈听见“二公子”这称呼,脸上的笑迟疑了一瞬,收敛了眼中的寒芒,又是一个对他知根知底的:“呦呵,想不到我这无名小卒大家还挺挂念。”

“甚是。”廖三期说,“二公子不是还要忙吗,请随我来吧。”

“等一下。”白澈伸手拦住,“廖叔,您这馅饼挺香,可惜掉得不是时候,我吃饱了。眼下您要是不说明白了,我宁可不去。”

“是我疏忽了。”廖三期还是一躬身,“今日来帮二公子,一是谢谢您帮我照料莫扬,日后多事,还望您多多留意他;二来谢烬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容许他有任何偏差,他肯听的,也只有您的话而已。”

“莫扬的事您就客气了,这是姓白的应该做的,倒是谢烬……那么大的人了,就算听也是听爸妈的,我跟他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为什么要听我的?”白澈说。

“二公子不必费心套鄙人的话,往事历历在目,皆可盘问。”廖三期恭敬地回答,“只不过时间有限,切不可被我那胞弟知道了,所以还是请您立刻随我来吧。”

白澈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本来就长得身正不怕影子斜,说话还礼多人不怪,时时刻刻用一副测谎仪都测不出的表情说自己君子坦荡荡,谁知道他是不是背了三年的稿子,野鸡也能说成凤凰。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廖叔,虽然我命贱,您也别逼我现在就把自己押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白澈插着口袋,踩在那块石头上,“我就问一个问题,满意,我就跟您走,不满意,我扭头就走。”

“请问。”廖三期说。

“谢烬说他为一个人发过毒誓,我想知道誓言的内容是什么。”

廖三期一顿,他也没料到是这么一个问题,欲言又止,沉重地看向身边的澜川。

水声昶昶。

白澈在这澜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关注过这河水,现在看来这大河宽阔无边,犹如环山玉带圆润地蜿蜒而下。近看水面微波,入耳却是滔天的浪声,甚至越是专心,这声音越是晃荡心智。

“他说,此生愿万劫不近其身,但求远观护其平安。”

白澈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让人心酸的话,还是觉得心底有什么就这么塌了,憋屈得像被河水淹了半身。谢烬从来都不是装的,那种让他透体冰凉的心痛就跟种下的欺霜一样,复一年,又一年,入了地狱。

“二公子,鄙人时间无多。”廖三期的目光从白澈脸上划过,再次催促,“随我来吧。”

廖三期在前面走,白澈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他默默地回想着刚才那句话,莫名期盼那个幸运又不幸的人就是自己:“廖叔,你就这么张张嘴,对我来说可真是晴天霹雳。”

廖三期:“二公子想说什么?”

白澈:“他心里真有那么一个人?”

廖三期:“有的。”

白澈:“很多年?”

廖三期:“很多。”

白澈:“还活着吗?”

廖三期:“活着。”

白澈更憋闷了。

廖三期在亲水平台停下:“二公子怎么不干脆问那人我姓甚名谁?”

白澈直言:“我不敢。”

“二公子哪有不敢的事。”廖三期说,“您若患得失,那证明心里记挂着他,他要是知道了会觉得三生有幸的。”

还是别知道了,白澈苦笑。

廖三期一指前方的河面:“二公子,澜城叫澜,但这澜川却是个误名,是贪婪的婪。这里曾有天外飞石落于水中,飞石因经年不浸河水,故名婪,而‘墓’就在石中,所以这‘墓’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婪城。”

白澈觉得他一股播音腔,再加上张口闭口这么“复古”,听起来像那种历史探秘的节目:“假的吧,这石头得有多大才能容下一个城池?”

“真真假假又是谁定,信自然就真,不信自然就假。”廖三期望着河面。

“我什么都不信,只看事实——这‘墓’是个大到不能想象的幻阵吧。”白澈务实地打碎了廖三期的玄之又玄,“要是入水才能入城,我又看不到幻阵,还能进去吗?”

廖三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面具递过去:“无妨,进婪城必须毫无神志,您带上这个以免被人认出来。”

白澈皱皱眉,接过来带上:“那要怎么进去?”

廖三期说:“我会打晕您带您进去。”

白澈咧着嘴道:“打晕不会呛死吗?”

廖三期摇了摇头:“这水亦真亦假,淹不死人。”

白澈退了一步:“开玩笑。”

廖三期指着水中:“看那里。”

白澈回过头,廖三期毫不犹豫地击中他的后颈,一脚踹了下去。

廖三期把昏过去的白澈拖入深水,沉了很远之后撒了手,随着白澈越沉越远,蓬白的烟蕴自下而上,掩盖了无尽的水域。

“叮铃——”

“俗人昏昏,我独昭昭——入墓一人。”

白澈刚一睁眼就是一张纸片飞来,他伸手一抄捏着一角抖了抖。

那纸片有头有四肢,俨然是个人形,它一面挣扎一面做“一纸”惊恐状:“死相,放开老子!信使呢,信使快来护驾!”

白澈捏捏纸片:“材质还不错的嘛,多钱一张?”

白纸叫道:“嘿——放开你的脏手,你个龟儿子!”

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处沉灰色的天然洞穴,白澈扶着石壁站起来,这石壁相当干燥,没有一丝处于水中的痕迹,他上下摸摸,身上也是干的。

左侧摆了一座青铜的玉兔托灯台,约有半人多高,下盘兽尾,腰掐丝雾,灯台上没有灯芯,而是悬了一只拳大的金铃,金铃无风自摆,余音绕耳。

他回头望了望,已经不见了河水。

头顶有风压下,只见一只金毛的灵猴从上方扑了下来,擦着白澈的鼻尖扑空落地,爪子却勾住了他的手指。

白澈撒开了纸片,那灵猴“吱吱”几声,纸片就站到了灵猴的肩上,喘着恶气叱道:“真是气煞我也,现在的后生都太没眼界了,弄脏了我的衣服回去又得重新裁。”

“多有得罪。”白澈只当好玩,笑着给纸片赔了个礼。

“算你识相。”纸片一落在地,飘向远处,“辰时之前务必回到这儿叩响铃铛,自会有信使再带你出去。”

铃铛再次响了起来,逼仄的洞穴忽然变得宽阔,整个空间完全颠覆,变成了巨型宫殿的内部。纸片那纤薄的身子忽然暴涨了十几丈,耳畔一声轰响,竟然化作了一扇通天的巨石大门,开天辟地般矗立在地面和穹顶之间。

白澈放出墨侵,指尖萦绕的灵力倾泻而下,在地面碎成了渣——果然是幻阵。他原地转了一圈,向着那大门而去。

门内——

清凌的雪片,从黑压压的天上摇了下来,无声无息,白澈仿佛看见了雪花独一无二的形状,他伸手去接,那一片落雪悄然化在了鼻尖上,扩散开一点点的冷彻心扉。

虽是无色无根物,却似至灵至艳仙。

周遭也如这谧雪一般,冷得出奇,他进来之后门就不见了,身旁所靠是一方界碑,碑上缺了半块,抹过断口,那里干净无尘,只有冰冷。

这个地方好像一片鬼域,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地立着,从他这里一直延伸下去,看起来无穷无尽。他喊了一声,明明看起来无限的空间忽然传来无数回声,瞬间有了逼仄之感。再看那些建筑,一时间样貌狰狞,仿佛一只只盘踞在黑暗中的洪水猛兽,就等谁回过头,一口吞下。

他倚靠在石头上,渐渐透体冰凉。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动了动,决定去看界碑反面的文字,然而视线刚一离开界碑恍然宽阔了起来,另一边也是一条一模一样的长街,而这界碑居然就立在了街道的正中间。

他直楞楞地看向长街尽头,那里悬了一轮不能说是明亮却是无比巨大的圆月。

月,绯如扶桑,诡异的色泽像是异兽巨大的瞳仁,夜空倒是还保留着深蓝的深邃,他狐疑地看了看那绯月,又低头看了看界碑,碑上两个字“婪城”。

白澈走着,路两边忽然渐渐灯火冥冥,开始显现出络绎不绝的人群,地上随处摆着摊子,像极了鬼市。他低头去看,都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奇特东西。

走到一摊他停了下来,这个摊子卖的是些瓶瓶罐罐,摊主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他之所以停下来倒不是好奇那些瓶瓶罐罐,而是因为这个人身段婀娜,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女人。

有人拿起一个瓶子晃了晃,随手一掏递过去几张钱,和人间的货币一样。白澈眼看着那人付了钱就把罐子打开,一抹阴气飘了出来。

是魂魄。

白澈嫌弃地退开看看那人,那人将魂魄封入佩刀,面具之后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就走开了。白澈刚要走,忽然有声入耳道:“有相中的吗,千元一个。”

果然是个女声,声音清冷但并不失礼,白澈摆了摆手,就见摊主的斗笠动了动,再次压了下去。

很快又到了一处十字路口,这里比刚才还要繁华,随处都挂了明亮的灯笼,但是只见人影幢幢,一丁点人声都没有。如果没有声音,就算灯火再明亮也是冷幽幽的,诡异的很。

正想着,人群忽然乱了一阵,有人撞了他一下,逆着人流跑去,他回头看,不少人都随着走动了起来,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墓主来了”。

白澈跟着人流走去,最前方的城楼——如果那是城门楼子的话。上面站了两个人,前面的男人马尾及肩,明眸善睐,一张嘴就是媚腔,白澈挑了挑眉,这就是男版的顾采。

“朋友们,晚上愉快呀——”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白澈没有继续看,往前挤了挤去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第二个人,直觉告诉他,那个长身而立的就是他那偷摸跟人私会的美人儿。

“这位朋友,借一步说话。”

白澈迈步一空,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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