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夜里那杯水的缘故,白澈被尿憋醒了,墙上的表是五点半,谢烬的外套搭在床边,人不在。他发了会儿呆,掀被子下地,抄起谢烬的外套披上。
上完厕所他溜出病房,外面比屋里凉爽多了,没走几步也彻底清醒了,索性就在走廊里溜达开了。
走廊尽头是个大窗户,能看见外面的街道,天还没亮,路灯还未熄,街面上只有清洁车在工作。他四下找了找没发现谢烬的身影,刚想转身,一个人揪住他的胳膊一撅,把他按在了玻璃上。
“我亲爱的小师哥,早上好啊。”项昀山贴在白澈脸侧,一起看向窗外,“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让你这么入神?”
玻璃冰凉,白澈脑仁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项昀山闻了闻他的脖子,冷飕飕地一笑:“好像是你阴魂不散才对,我可是闻着你的甜味儿就找来了。”
“我可不记得白家养了这么大一条好狗。”白澈说。
项昀山更用力地掰了一下,白澈感觉自己的某根筋拧了一下,离脱臼不远了,项昀山按住他按玻璃的手:“刚刚为什么要帮我说话,真是让人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了。”
“要是早知道你为了谢我等了一宿,那我还不如让他们把你关起来。”白澈拧身撞开他,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背,把外套穿好,“狗就要在笼子才不扰人。”
“啧,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项昀山勾住他脖子,费力拖进楼梯间,“有些事我们得谈谈。”
“王八蛋!老子不想跟你谈!”白澈抓住他的胳膊,“想谈回家跟你爸谈——咦!”
项昀山张嘴就往白澈脖子上咬去,白澈疼得一缩,回手就打,项昀山拦住他的手往后一叠:“别动,免得更疼。”
“项昀山你个狗东西!”白澈忍不住就要出手,项昀山用力一甩把他扔在墙上。
“你又不敢跟我动手,喊这么大声做什么?”项昀山扳住他肩膀俯身一吮,舔了舔犬牙,“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死得透透的了。”
血顺着脖子流下来,白澈伸手一擦,满手红,项昀山“呀”了一声:“不好意思,太想念小师哥了,一激动就咬得狠了些。”
白澈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捂住伤口扭头就走,刚出来就看见谢烬焦急地奔进走廊,他立刻满脸委屈,往后一指项昀山:“小谢哥哥,他欺负我。”
谢烬看见他领口的血,面色森然,越过白澈一把揪住了项昀山,直接拉进了楼梯间。
护士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白澈敲了敲台面:“美女,我需要狂犬疫苗。”
护士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等了十分钟,谢烬携着风闯进来,关门的时候又变回了温和的样子。白澈按着棉签:“还活着吗?”
谢烬一声不吭地走过来,接过棉签试着抬了抬,已经不流血了。伤口在脖子和肩部的夹角处,这两边又红又肿,他看得心疼想碰又不敢碰:“疼吗?”
白澈故意说:“哎呦,疼死了。”
谢烬脸色一白,白澈马上换上甜丝丝的笑,指一勾挑起他下巴:“要不美人让我一亲芳泽?”
“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谢烬打开他的手,“项昀山是你的师弟,你可以制止他,也可以教训他,为什么不还手?”
床头摆着谢烬拿来的早餐,白澈置若罔闻地翻了翻:“我饿了。”
谢烬拿他没办法,放下餐桌板,把早餐逐一摆好,掀开盖子,立刻飘香四溢。他盛了一小碗粥,勺子还没递过去就被白澈一口叼住,全部喝光:“你知道他是我的师弟,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三叔小舅子的儿子?”
谢烬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那你肯定知道三叔他媳妇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我要是碰项昀山一下,”白澈两指掐了一个几乎没有空的小口儿,“那泼妇上找我老爹,下找我老娘,能把全家吵得天翻地覆、母鸡上树。我被咬一口算什么,反正也没少挨。”
谢烬有些不快:“他总咬你?”
白澈想了想:“他靠血的味道来断定魂魄,算今天……三次吧。”
“我去跟白前辈说,”谢烬狠狠地挖了一勺粥,白澈又一口喝没,“哎!烫啊笨蛋……”
白澈不觉:“跟他说有什么用,他一心世界和平,劝和之后三叔一家只会更变本加厉。”
谢烬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那我就见一次打一次好了。”
白澈“噗嗤”一乐,吹喷了粥,贴在谢烬脸上,他看见谢烬脸上的米粒笑得更欢了,谢烬放下勺去擦,白澈笑着按住他的手:“太多了,我给你擦。”
他说着,往前弯了弯腰,就在一粒米上轻轻啄了一下:“谢烬,谢谢你。”
谢烬一懵,侧首就是白澈,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四目相对,白澈柔软一笑,用衣袖给他抹了抹脸,冲门外说:“谁呀?”
沉了两秒,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有人探进来个小脑袋,看见白澈愣了一下,“哇”地就哭了出来,白澈看清来人一展怀抱说:“来,师父抱抱。”
霍盈盈哭得梨花带泪地扑进他怀里,白澈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丑了。”
小罗跟进来,谢烬拿了个凳子给他。
“师父,想、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天做梦都希望你回、回来,我还给你烧香,烧、烧最贵的。”霍盈盈抽泣着,白澈看了看自己袖子,换了一面给她擦了擦,“你跑哪里玩去了,为什么不早点儿回来,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哇!”
“是我的错,我的错。”白澈手忙脚乱地哄了会儿,霍盈盈越哭越厉害,他只能向小罗求救。
小罗淡定地看了会儿热闹,说:“盈盈,刚见面就哭太晦气了,你还不好好看看他,一会儿又没了。”
霍盈盈还真听话,立刻就收了声,抹了抹眼泪看见白澈身上的血:“师父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啊,天呐你脖子谁咬的,我去咬他!”
白澈拉住她:“谢老师揍过了。”
“谢老师?!”霍盈盈吃惊地问,“哪个谢老师?是那个让你神魂颠倒的谢老师吗,师父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你梦想成——”
“盈盈!”
小罗及时打断她,霍盈盈看他的时候这才看见屋里还有谢烬,惊得从病床上弹了起来。
谢烬偷偷瞄了眼白澈,白澈也正看着他,他想了想拎起暖壶,低头出去:“我去打水,你们聊。”
霍盈盈一直等到谢烬关上门走远才敢小声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罗扬扬下巴:“喏,你师父脸都红了。”
“不可能——天呐,”霍盈盈才不相信白澈会害羞,“师父你是不是也被附身了?”
白澈拉过被子躺倒,挡住了脸:“大姐……你让我老脸都丢尽了。”
“师父……”霍盈盈懊恼地看向小罗。
小罗耸肩一笑,拍了拍手中的资料放在白澈床头:“那我说正事吧,部长先冷静一下。”
“嗯。”白澈应声。
“昨天码头的那口棺材里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名叫张槐,一个多月前死于白血病,附身于盈盈的那个人打算复活这个张槐。”
“嗯。”
小罗看了看他,继续说:“熊纪舒查到张槐没有任何已故的亲属,就算已故,也不可能有复活他的想法,唯一有联系的,说出来你恐怕不信。”
“嗯。”白澈好像心情不佳。
“西郊案凶手已故的胞弟,程元。”小罗说。
白澈让他们两个先下去,他等谢烬一同去办理两个人的出院手续,霍盈盈和小罗倚着车看着医院的玻璃窗,里面的人穿梭不息,霍盈盈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师父不正常?”
小罗看向她:“什么?”
霍盈盈想了想:“刚刚……师父好像没有生气,倒像是吓着了。他以前说谢老师的话……难道不是玩笑吗,他不会是真的喜欢谢老师吧?”
小罗还是看着她。
霍盈盈有些心虚:“怎么了,我又说错了吗?”
“那倒没有,一半一半吧。”小罗只是懒得解释,搞不好盈盈今天还帮了她师父一把了,他看向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个人,气氛不太对,“怎么了部长,出什么事了吗?”
白澈把谢烬的手机扔给小罗,拉开驾驶室的门:“程元的哥哥,程齐跑了。”
“跑啦?”霍盈盈跟着上车,跟小罗一起看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他们可是把程齐押送到白家去了。”
白澈方向盘一拐将车驶了出去。
“行车记录仪?”霍盈盈看着视频,一开始黑糊糊的只是路和车灯,突然,画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玻璃裂了。
有个黑影一晃而过,再后面就只剩下惨厉的尖叫和喘息了。
“好可怕啊。”霍盈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伤亡多少?”小罗问。
“五个,没有伤,全军覆没。”白澈盯着路面,“接着看。”
背景里一声重响,是某个人撞上了车身。
“我弟弟呢,说啊,我弟弟去哪了?!”男人甲在咆哮。
“活着好好的,做完你该做的事,自然会见到他。”男人乙的声音机械一般冷冰冰的。
“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男人甲说。
“呵呵,你好像误解了‘都’这个字。”男人乙说。
“那是你们骗我在先。”男人甲继续咆哮。
“程齐,话我只说一次。你想做的想要的我们全都满足了,现在该你尽本分了你反倒给我惹出一屁股麻烦,百家姓里就了挑一个字,不认识就回去查查字典。还有你最好别忘了,我们被你害死了一个人,要么,你给我好好做事,要么,到时候别说你,连你弟弟都不配再当个鬼。”
一个人拽了拽衣领从车前走过,五指一张,整个车“砰”地炸飞了。
霍盈盈吓了一跳:“这是谁?”
小罗按了暂停:“美术馆保安,王丨毅。”
霍盈盈抓住前面椅子的靠背,挪了挪:“我们现在去哪呀?”
白澈偏了偏头,带笑看着谢烬说:“谢老师请你们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