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
谢烬沙哑地应了一声,机械地缠着绷带。白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继续说:“抱歉,今天都赖我,让你没扫成墓。”
谢烬手下停了停:“不怪你,我本身也不想去了。”
白澈一愣,深表好奇:“为什么?”
谢烬缠好绷带:“不需要了。”
白澈说:“不熟?”
谢烬略有迟疑:“也……可以这么说,对他来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白澈闻言转头,谢烬站起来去揭另一只手上的创口贴,白澈只能看着毫无感情的大衣柜说:“难不成你暗恋她?”
谢烬扔掉他的手:“你是不是不胡说八道就皮痒?”
白澈“哎哟”了一声,见谢烬没理他,停了半晌又说:“你不问我了。”
谢烬拿过药酒坐下:“问什么?”
白澈嘟囔着:“疼不疼。”
谢烬愣了愣,拳起手放在鼻下憋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撒娇。白澈听见他笑,什么身伤神伤、寡廉鲜耻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突然翻身而起。
谢烬刚好在拧瓶盖,猛然间惊得一抖,瓶盖就飞了出去。白澈一把按住他捡瓶盖的手盖在床上,扬起了一侧的嘴角。
谢烬弹簧似的站起来,白澈一副强抢民男的架势,薅住他的衣领就拉向自己:“你要是跑了,就说不好哪疼了。”
大约用了蛮力,白澈不仅拽开一串纽扣,还因为惯性差点把人家的衣服褪到肩膀,他秉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则顺着那锁骨扫去。
谢烬拉回领口系上扣子,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要再胡说,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不追究。”
白澈觉得他是想说“我不揍你”。
这一半天下来,他发现谢烬总是在强弱之间游走不定,他有些吃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要是确定不了,就只能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在濒死边缘试探了。
不过现在没有墙,要是被打也是按在床上,那他可是乐意至极,于是更加放肆地抓起谢烬的手按在心口:“我没胡说,不信你摸。”
谢烬本来攥着拳头,快要锤在白澈身上的时候不得不张开,贴上了他热乎乎的胸膛。
手心里立刻感觉到了铿锵有力的心跳,谢烬沉了沉说:“挺好,死不了。”
白澈本来是要装可怜的,听见这句差点笑场,他手指略微移动了一下,原本还算乖巧的谢烬警觉地甩开这只手,反手打掉了另外一只,弹了起来。
白澈愣了愣。
谢烬微微有些紧张:“……铃铛响了。”
白澈刚要质问,客厅的九心铃居然真的响成一片。
他自然知道铃铛的重要性,况且这么多铃铛同时响起,那动静简直惊天动地,脑壳都要炸了。但谢烬刚刚的紧张绝不是因为铃响,而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不能不了了之。
白澈不动声色地抽出谢烬手中的药酒瓶,拧上盖子:“我不开心了,一会儿来哄。”
谢烬无情地说:“休想。”
刚出去铃声便止住了,谢烬拉开帘打开窗,外面的空气里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妖气,随着流动带过阵阵花香,他闻着这味道,稍稍冷静了一些。
已经到了窗外九心铃才能察觉,看来这只妖太擅于隐藏妖气,但是从铃声停止到他打开窗也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再会隐藏也不会消散得这么迅速。
他逐一扫过行人——街面上也没有什么异常。
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好一会儿,屏幕最后挣扎了一下暗了下去,他正要伸手屏幕又亮了,对方再次打了过来。
“说。”
“笑一笑嘛,小哥哥,每次一打电话就是一句冷冰冰的‘说’,你这个样子是不会有男女朋友的。”顾采奚落他,“话说回来,你昨天干什么去了,门口那坨废铁是你干的吗?”
谢烬拿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扔了:“鹿妖呢?”
“真不容易啊,你还能想起来鹿妖,这都几点了当然是走了呀。她等了一宿,我已经搭进去住宿了,难不成还搭进去一顿饭?”顾采不满地嚷嚷着。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谢烬捏着眉心。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顾采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对呦,这么不耐烦,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小妖精?是可爱的还是骚包的,快点拉出来给姐姐看看!”
“没事我先挂了。”谢烬也不管话筒那头的喊叫,果断按了挂断。
顾采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嗡嗡,谢烬看看卧室,眼前全是白澈那一对深酒窝,他心神不宁地撅着那根无辜的香烟,最后掰成了两截。
烟丝掉了一桌子,他胡乱扒拉了几下,再次看向卧室。屋里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犹犹豫豫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好像……呼吸声很均匀。
睡着了?
谢烬悄悄走进去,白澈真的抱着枕头睡熟了,相比几个小时前的车里,这一次好像睡得格外安稳。
他松了口气,睡着了更好。
他缓慢地拉过被子,白澈那紧闭的眼睛偶尔翕动一下,乌羽般的长睫毛就微微颤动着,柔软又生动。谢烬小心翼翼地避开白澈的脸,甚至担心自己的体温会让他有所察觉。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退出去,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里,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拿起来。
那是一封电子邮件,寄信人的地址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开篇四个字:见信如晤。
这是白家人典型的书信格式,纵使是发电子邮件也不能免去这个习俗,倒显得古板可笑了。他翻到落款,果然是白煜庭。
见信如晤:
你所说的问题我已经查阅过了,但是关于这一族的典籍实在是相当匮乏,我能找到的只有一小块已经焚毁素帛,图片已经附在附件里,请查收。另外,白家不安全,不要回来。
白煜庭
谢烬存下图片,删了邮件。
白家之大,不可想象,除了嫡系这一脉还有不少分支,这些人本身就与嫡系的分歧相当严重,自从上一辈逐渐仙游,所有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分家估计也是早晚的事儿。
而这嫡系就是以白煜庭为首的,谢烬本无心打扰他,可是出于自己身边的是白澈,这些事又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所以他不得不把白煜庭给叫出来。
他只是没想到白煜庭回复得这么快,已经自顾不暇,还要分心关心别人……谢烬摇了摇头看向卧室,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想着,白澈忽然“妈诶”了一声,谢烬连忙进屋,就见他捂着腰想要起来。
谢烬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按了一下又觉得这种触碰很是烫手,只能悬在上方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你先趴下。”
白澈居然听话地趴下:“我刚才睡着了?”
谢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搭了一句:“嗯,你饿不饿?”
白澈笑了笑,底气似乎比刚才足了许多:“又吃又睡,你当我是猪吗?快点儿给小爷捏捏,蹦蹦跳跳又是一条好汉。”
谢烬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还是安稳睡觉比较讨人喜欢。他把药酒先倒在了自己掌心再扣下来,以防再遇到刚才那样的情景:“那我按了?”
白澈应了一声:“来吧来吧。”
谢烬还是担心弄疼他,力气微弱得几乎是在轻抚,他的指尖本身就微凉光滑,这么蜻蜓点水地一碰就像是拉着绸布从身上蹭了过去。
白澈一开始浑身发痒,到最后连心都开始痒痒了,他忍不住握停谢烬的手坐起来:“别抹了,贴个膏药就好了。”
谢烬不以为然:“膏药撕下来的时候你更受不了。”
白澈说:“被你摸和撕膏药,你觉得我能忍得了哪一个?”
谢烬愣了愣,不太坚定地命令道:“……放手。”
他这样子白澈怎么可能放手。
以防他逃走,白澈攥得紧了些,目光如炬,谢烬不敢看:“我也不绕弯子了,你自己送上门的,还想让我放手?现在除非你说你有心上人,那个人还活着,你还有机会,否则你得给我个我没法反驳的理由,就算你说只喜欢女人我也不怕,百炼成钢,还怕扭不动你一个大活人吗?”
谢烬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白澈拽动他:“跟我说话要看着我。”
谢烬被拉扯得只能看他:“你在别人家里是不是稍微收敛一点儿。”
白澈厚颜无耻地笑着:“你从见我到现在,有发现我在意场合吗?况且正因为是在你家,不是更照顾你的情绪?”
“你不像是在照顾我的情绪。”谢烬往回缩了缩手,白澈就势靠得更近了一些。
“那可能是我没法控制我的情绪了。”白澈说着往前一倒,趁着谢烬仰躲准确地按在了他的脉搏上,如果猜得没错,刚才他惧怕的就是这个。
白澈说:“回答我。”
谢烬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我没义务回答。”
白澈微微一笑,摸到了——面对花言巧语,谢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脉搏却跳得异常的快:“好,那你拒绝我。”
听见这个“好”字,谢烬紧绷的表情有一点点扭曲。
没听见回答,白澈不死心,毫无征兆地亲上谢烬的手腕,一路向下停在了小臂,把一个单纯的吻做得极尽缠绵:“要说实话。”
谢烬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猝然起身,白澈撩眼看向他,这极具攻击力的一眼让他如遭电击,脸上顿时红得一塌糊涂:“我的心跳——”
白澈用力把他拽了回来,志在必得:“你想说你的心跳一向很快?别狡辩,对付你我办法多着呢。”
谢烬有些逼急了:“放开!”
“只要你回答,我就放开你,”白澈毫不让步,“还是说你不敢回答?”
“白澈!”
谢烬突然看向他,对视的瞬间白澈稍微迟疑了一帧,就是这一帧的表情,谢烬忽然就冷静了:“……我还有事,要去加班。”
他甩开白澈逃出卧室,换鞋、开门、关门,一刻也没停留地远离了自己的家。
最后一声门响后,屋子里一时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白澈按了按胸口,不禁哑然失笑……我他妈跟着慌什么,难不成单身太久生疏了?而且,这表白也失败得太彻底了,还逼得人家编出这么蹩脚的理由。
他看向手腕,不就是死缠烂打吗?为了任务,我白澈宇宙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