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左手持剑
又隔旬日,这一天,屈汀再来到许府,再次探望许忻。
这些时日以来,许忻像个活死人一样,就那么天天躺在床上,双眼无神,死死地的盯着屋顶。就算母亲赵氏来了,怎么劝,怎么说,他也像根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更是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就连吃饭都要赵氏使劲的撬开嘴,才能喂得进些稀粥汤水,几天下来,许忻就变得瘦骨嶙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气的赵氏常常一个人坐在他床前默默抹眼泪。
今天屈大哥来时,手中捏着一卷书文,他来到许忻的门前,用力地叩了几次门,里面却还是没有一点回应。
“许忻,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屈汀缓了缓继续说道,“我接了朝廷的征召,明天就入伍,去大泽乡,去平定叛乱、剿灭起义军。”
“这次来是跟你说一声,这次是我屈汀食言了,要一个人去投军了,还希望兄弟你别怪我。”屈汀就像在自说自话一般,对着屋里继续说道,“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能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以后我爹,就只得拜托你帮我···多帮我照顾照顾。”
屋里的装睡的许忻撇过苍白瘦削的脸,看着窗外的屈汀的影子,用唯一的左手抓起被子,紧紧地咬在嘴里。雪白的脸上,双眼通红,显得十分渗人,但他却紧紧地咬紧牙根,终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只听屈汀继续说道:“我也给我爹说了,以后这县尉的位置就留给你了,可不能再这么偷懒了,男子汉大丈夫,虽失去了一只手,不还有一只手臂可以握剑吗!”
听到这,许忻的泪水早已如泉涌一般,滚烫的泪水已经将整个冰冷的枕头打湿。
“兄弟!我走了,保重!”屈汀举了举手中的征兵文书,微笑着说完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走着走着眼圈也红了,自己骂骂咧咧道:“怎么还整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用手随便囫囵了下眼睛。
听着屈汀渐行渐远地脚步声。许忻用牙将含在嘴里的被套撕扯出了一个长长的豁口。用那余下的左手,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中庭的大桂花树下,许负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因为她上次借老树之灵救许忻,现在老桂树已经枯萎了一半的树冠。
待屈汀从身旁走过时,她回过头来,叫住了下往外走的屈汀。
“屈大哥,留步!”许负上前几步喊道。
“四妹妹有什么吩咐?”屈汀爽朗的回应道。
“屈大哥,可以不去吗?”许负仰头望着高大的屈汀问道。
“既然练兵千日,如今朝廷有诏,必应诏前往。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心之所向。”屈汀自然而然的回道。
“是负儿多言了。”莫负理解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屈大哥,既然你要参军,去入伍的路上还请帮负儿一个忙。”莫负看着屈汀嘴角上扬又有些神秘看着屈汀
“我们许大小姐吩咐就是了。”屈汀看着这个一直古灵精怪的妹妹一口就应下了。
“我屋里整理出了很多当年皇帝陛下的封赏,我想你帮我带给商洛山窑村的一个老秦兵,他带着一个叫小铃铛的孙女。这些封赏便作为他们那一帮老兵的遣散费。这一路你们剿灭叛军的路上,要是有什么军饷粮草上的不足也可拿去用。这些都是陛下的封赏,我得还给大秦。这是唯一可以还的方法了。”许负恳切的看着屈汀说道。
“我懂了!”屈汀眼神温柔,摸了摸许负的头,“这些年为难你了。四妹,汀走了!”
屈汀说完大步跨出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入伍队伍出城那一天,许县令还是安排了敲锣打鼓。一声戎装的屈汀更加英武神气,不知多少城里的姑娘得知他从军的消息哭断了肠。许负、许钦、许安还有徐真,甚至连徐亨都来了,送他们出城。老县尉大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上,手握一把老秦刀满脸不屑地看着城下的新兵蛋子些。当自己儿子屈汀走过城楼出城门去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位老县紧咬着后槽牙,脸颊上一阵明暗。
这时屈汀看见了屹立在城头的父亲一脸严肃,于是回过身来笑嘻嘻的朝老爷子挥了挥手。
只见老爷子不屑的侧过脸去。
只有站在身侧的老随从才看见了,那浑身全是旧伤的老县尉爷,那从未落过的眼泪悄悄闪过满是皱纹的脸颊。
许望看见自己的老搭档,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孩子们终于都长大了。”
“是啊!感觉刚刚还是两个光着屁股满街跑的男娃子,一转眼都长大了。都能上马打仗了。”
这个时候,一个杵着拐杖,穿着襟衣的瘦弱男人,披头散发地,一步一步费力地爬上了城头。
他想喊屈汀的名字,张了张嘴,却发现身体太虚弱,根本喊不出声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的声音却像蚊蝇之语,被锣鼓喧天盖了过去。
许负此时看见了他的身影,十分高兴,罕见地变得欢脱起来,用力地拉过三哥许安,大声地喊道:“快!快!吹你那个引鹤哨!快!”
许安满脸疑惑却还是立即拉出挂在脖子里的哨子,猛的一吹。一阵刺耳的啸叫让所有人都捂着耳朵,人们开始寻找这制造噪音的来源。
屈汀也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看见了那个站在城墙角落,那个快被轻风吹倒的许忻。屈汀高兴地跳了起来,双手挥舞,使劲地向许忻挥动着手臂。
许忻从拐杖上费力地解下绑着的宝剑。
将拐杖扔到一边用唯一的左手将宝剑高高举起。
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心中更是在共同默念:“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