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圯桥之上
张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沂水圯桥之上遇师父黄石公,再得《素书》修行以后,本以为自己早已修得心平如水,古井不波;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却没想道在这小丫头这里破了功,一想到这,心里更是恼火。
“咳咳··咳咳·张良,你可知道....当年师父...黄石公,为何在圯桥之上拦住你?”许莫负感觉呼吸开始不畅,用双手用力的扳着张良的大手,拼命地挣扎着喊道。
“那自是师父与子房之事,与你这个外人有何干系!!”张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莫负此行,就是来拜黄石公为师。若师父收了我,你这便是残害同门,若没有收我,你这也是枉杀无辜,欺负幼小,让你师父蒙羞!你别以为你这样杀了我没人知道,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许莫负有些发紫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的说道。
张良看着这张额头耳后绒毛都还没褪去的小粉脸,刹那间,有些恍恍忽忽,也觉得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个小女娃娃做出这等事,为什么会这样,想到这里手便松开了许多。
此时天色已晚,一场凉雨不期而至,打在树叶上吧嗒吧嗒作响。雨滴声中,隐隐能听见林子里飞虫走兽们四散的悉悉索索声。
“咳咳···”:莫负见张良有松动立刻继续说道,“张良你本有伊尹、太公智谋,当年你博浪沙之事,却和荆轲、聂政之有勇无识有何区别。只能说明你的谋略还未能入道,王佐之才应于阳谋而为上谋,当年你却孤注一掷,用了那么一个连我这个黄毛丫头都不会玩儿的小儿科来对付当今皇帝。黄石公是怜惜你一身上谋入道之才。才在圯桥之上拦下你免得你再做傻事。又为何让你在水中帮他老人家捞鞋、穿鞋,然后再三番五次的考验你?考验的就是你心中之恨是否真的蒙蔽了你的双眼,考验你这复仇之火你是否把控的住。可今天,莫负只是提起了‘博浪沙’三个字而已,你便如此。要是你师傅黄石公在,肯定会揍你这个不孝之徒的。”
听到这里,也许是凉雨,也许是许负的言语,让张良清醒了一些。他慢慢松开了扼住许莫负细白脖子上的手。
莫负赶紧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已经泛红的脖子,心里一下放心了不少。见张良正沉思,莫负趁胜追击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皇帝当年去南方湖山,欲渡长江,却遇上大风,狂风大作,江水滔滔,几乎翻船,差点没能过去。皇帝就在那湘山神祠里,问了问身边的博士,说这湘君是谁?。博士说湘君是尧帝之女。皇帝认为是湘君使坏,差点覆舟要了他的性命,一怒之下,便派了三千刑徒把整个湘山上树都砍光,露出褚红色的土地。再让刑徒们也穿的赭红色的衣服,以此来惩罚湘君。那这博浪沙之事,你张子房是侥幸逃过一劫,但那个受你雇佣的壮士,还有那些博浪沙附近所有受迁怒的的人呢,还有这些人背后不计其数的家人呢?你说你到底算是人人称颂的侠义之士还是害人不减的恶徒呢?”
雨珠从张良修长的睫毛滴下,怅然若失的张良的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开始咳嗽起来。背影在越下越大的雨中,仿佛又幻化成了当年那个散尽千金之产,为国复仇的稚嫩少年。
莫负见张良这般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的跟在后面。想着,真的跟着他就能有机缘见黄石公一面吗?
在泥泞的山路行走了很久。到了一颗歪脖子树前,张良抬了抬头便停了下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会有一个山洞掩映在树后,跟着张良走进去这不大的洞口。莫负一步踏入,便感觉到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全感,外面的雨仿若下在了另一个世界。山洞里燃着一个小小的石磊火塘,干燥而温暖,简单的石桌木凳子摆在中央。最里面靠着岩壁的地方铺着干净的稻草。张良从角落里拾来几根树枝,撘起了个简易的晾衣杆架在火塘之上。然后脱下自己身上沉重的湿衣,搭在了晾衣杆上。再不知从哪再摸出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干净青衫,隔着这湿衣衫搭成的临时屏风,扔给了莫负。
莫负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却站着没有动。环顾四周,再看看外面的大雨像一道门帘将山洞关成了一间密室,哪里也去不了。除了那湿衣服搭起的屏障也没有能够遮蔽的地方。莫负实在没有办法低下头,缓缓解开衣带。张良坐在火塘前拨弄着柴火,不禁一抬头,望着石壁之上被火苗拉长的影子。这突然长高的身影,让张良忽然觉得这一幕之隔的再也不是个垂髫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谋略相当的谋士,而且还是个城府极深的妖女,这妖女真算得是多智如妖,还有丝古灵精怪。张良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转念一想自从遇师父之后,又觉得这天下之事无奇不有。
“呵呵——”张良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大叔,你又因何而笑。”换好衣服的莫负,抱着湿哒哒的衣服从后面走了出来。长长的青衫裹在莫负娇小的身上有些滑稽却还有了一份可爱。
“把你的衣服也撘上去烤上吧,”张良岔开了话题。
只见莫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摇头。
“怎么了?”张良抬头问道。
“不会——。”莫负小脸有些涨红顿了顿说道,“从出生以来,都没有做过,书上也没有写过怎么做,就便不会了。”
“这都不会?这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张良惊诧的脱口而出。
莫负咬着嘴唇,还是一动不动。这让张良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韩国最小的公主,也是这般咬着嘴唇、涨红了脸却只因为不会放民间的纸鸢。想到这张良一直冷漠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柔。站起身来,帮莫负把衣服搭在了晾衣杆上。
见衣服晒好了,莫负安心的走回衣幕的后面坐了下来。
洞外雨声淅淅沥沥,洞内安静的只听得见柴火时不时的爆裂声。
漫漫长夜,莫负决定自己枯坐一夜,决不能睡着。这一件青衣所隔加一个刚认识的大叔,又怎么可能安心睡着。为了避免这份安静带来的尴尬气氛,莫负先开口说话。
“大叔,看你的额头饱满,虽为男子,眉毛细长,眼包丰腴,眼细长睛如点漆,绀目澄清如深海。唇红齿白,鼻如葱白中正挺直。内骨铮铮有气势,外表却文文弱弱。成王拜相之像,要是欲求帝王之位争取一下也是可以的。”许负抱着膝盖像唠家常似的说着张良的相。
“你个小小女孩儿,还真是个妖女,总想着蛊惑人心。吾祖上五世相韩,只要韩王后嗣还在,吾等就有复国之望。难道你以为我是个贪图权利之人?”张良不屑的回到。
“你不是吗?复国也好,拜相也罢。不过都是权利的游戏。这些不是你的欲望?”许莫负说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再针扎心。但她真的只是照实说出纷繁之中的最真。
“你!”张良有些语塞顿了顿说道,“妖女!你真是个妖女,我刚才怎么会和一个小妖女一般见识,还动了怒,导致我心性受损道心蒙尘。你个妖女真是毁人不俊啊。”张良觉得今天真的是应该算算黄历了再出门,怎一个倒霉了得。
“若不是如我所说,那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许莫负反问道。
“子房我,只想复我韩国,重振我相门。灭秦之暴政。”张良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也是你来这颍川归谷山的真正原因,因为你也在彷徨。”许莫负继续说道,“你虽然那么说,但其实是连你自己都有动摇,只是你自己还不自知。你还想来找黄石公,你还想问个答案,问那个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而已。”
“子房胸中之志,你怎可能知。你是大秦养在笼中的一只金丝雀。怎么能知鸿鹄之志。”子房说完嘴角不削的抬起。
“那鸿鹄之外还有鲲鹏,若鸿鹄是韩,那鲲鹏即是天地。大道无情,你我皆是蝼蚁,与其为自己那点一国一池的恩怨去螳臂当车,不如想想如何为天下苍生开启一片新的天地。”许负看着衣幕对面张良的影子说道。
张良听到这里心中一怔,只是再给火塘加了一根柴火便陷入了沉默。火星随着张良的思绪往上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