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看起来似乎很孤独。”
在一场宴会上,秦景峰端着酒杯站在她面前,穿着质地精良的衬衫和修身的西装裤,金丝眼镜斯文清隽,身姿笔挺,却轻而易举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按了下去。
就那么一句话,薛镜就不受控的喜欢上了他。
“婚后,他也如同婚前般很宠着我,事事顺着我的意思,从不夜不归宿,就算晚归也会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报备,我原以为我嫁给了天下最好的爱情,但……现实却狠狠抽了我一个巴掌,他竟然让我撞见他和我那个私生女妹妹之间的奸情。”
慕娇娇回忆了下,应该是瓢泼大雨的那晚,她和顾戾在小区里撞见薛镜和秦景峰的决裂。
手指搭在膝头不受控的跳了跳,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秦景峰当时应该是故意的,故意让薛镜发现他和薛玥,故意让薛镜在小区里闹,最后故意让他们撞见,完美的成为了他秦景峰在江空怀被打断肋骨的不在场证明的见证者。
一个男人的心计竟然能够深沉到这种地步。
漆黑安静的眼眸微微扩大了些:“那秦景峰是什么时候给你说他掌控着你父亲贪污证据的?”
“在边境,他第一次被俘的时候,我没忍住去见了他一面。”
怪不得之后秦景峰莫名的偷袭成功,还将顾戾和江空怀他们逼进了禁地,这一切便都联系上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秦景峰手中掌握的有关于你父亲贪污的证据都是假的?”这种情况,慕娇娇的用词尽量维持在一种平和的状态,减少对薛镜的刺激:“他只是为了用这个作为把柄来利用你?”
薛镜好笑的看着她:“我当然想过,但是那种情况下,你敢赌吗?”她摇头:“我不敢,我没有退路的。”
“不,你有。”
三个字,伴随着扯唇一笑酝酿出几抹张扬的冷艳感,就这般碾压过去。
一开始,薛镜没有反应过来的微怔了下:“什么?”
慕娇娇没有回应,只是维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眸睨着她,从内而外的淡定笃定,让薛镜咬唇,眼神恍惚,脸色苍白又憔悴的将唯独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藏起来,好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她闭上眼:“慕小姐,我大致清楚你来这么一趟的目的了,你想要让我站出来指正秦景峰对吗?”
“这是你唯一能够保住薛家,保住你自己的机会。”
“那如果我父亲的贪污是……真的呢?”
慕娇娇笑了下,嗓音温得沁凉:“我会让顾戾去查,如果没有这件事,自然皆大欢喜,你今后继续做你的薛家大小姐;如果有的话,你说服你父亲去自首,争取减刑,我保证他可以在监狱里安安稳稳度过服刑的这些年,不过薛家今后就要靠你弟弟了。”
“说到底……”薛镜笑,泪流满面,身子摇晃,潦倒的靠在枕头上:“我薛家最终还是要毁于一旦。”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终究还要看你父亲是否有贪污事实存在。”
而且薛镜掩护秦景峰进行犯罪的事情,事发突然,薛父正在做巡回检察,江空怀怕是已经联系上面,紧急将薛父唤回配合调查了,现在看,怕是又要多加一项调查内容。
薛镜没有回应,靠在枕头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隐隐约约瞧见她眸底沁出来的湿意。
慕娇娇同为女人,自然心疼她,但却依旧没有放弃攻势:“薛小姐,你知道如果你这样继续护着秦景峰,下场会是什么吗?”
她亲眼看着薛镜放在被褥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很明显的情绪,但终究从那双扩大的瞳眸中能够看出她的紧张。
慕娇娇接着笑:“青家这次一旦失败,郑家便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青家所有势力,同时会和秦景峰幕后的黑手进行利益交易,到时候的南城区才是真的要沦为对方所控制的傀儡,甚至对方还可以利用郑家上位作为把柄,要求郑家做出卖南城区利益的事情。”
那只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手越攥越紧,心思紧张到甚至完全顾不得隐藏。
“薛镜,你是从小接受着薛家教育出来的女孩子,在个人小义和南城区大义上,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应该怎么选择。这辈子你本该光鲜亮丽的,但你走到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你自己做错了选择,但你也想要看着整个南城区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你的错误买单吗?你要清楚,你现在的不作为就是落井下石,你的人生,难道今后就要让所有人指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吗?”
什么叫却咄咄逼人威逼利诱,什么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怕就是慕娇娇这样的。
薛镜怔楞的看了慕娇娇良久,眼眶里酝酿着的湿意终究形成泪珠滚落下来。
其实薛镜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有着姣好的脸蛋,干练的气质,上流社会被教养出来的骨气和气质,成长环境也算干净,父疼母爱,没有那么多的恩怨纠缠算计利用,也许这也就是秦景峰当初盯着她的原因,她不算爱情至上,但也终究比那些家族圈子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要单纯很多。
而且慕娇娇相信,如果她相信如果薛镜真的肯将她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的话,江空怀和顾戾一定会看在曾经情分上保她无事,到时候她还是薛家大小姐,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被人毕恭毕敬唤上一句“镜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窗外枝丫间氤氲的树影都有着明显的偏移,薛镜才缓缓抬眸,眸底的湿意扔在,却不见了犹豫:“我说……但这些事情我只愿意和你一个人说……”她看了眼慕娇娇身后陪着的闫礼正,强调:“就你一个人。”
还未等慕娇娇回应,闫礼正便立刻反驳:“抱歉,薛小姐,顾爷不允许我离开太太的身边。”
“太太?”
薛镜念叨着这个称呼,耸着肩低笑了两声:“看来慕小姐和顾爷的好事还真是将近了,希望我今后能够有机会喝上一杯你们的酒水。”
其实,薛镜的话根本就没有给慕娇娇回应的机会,径直的抬眸:“出去吧,难不成我还能伤害了顾爷的妻子不成?”
“抱歉,薛小姐,顾爷不允许我离开太太的身边。”
同样恭敬的垂眸姿势,同样的回应。
薛镜嗤笑了声:“顾爷身边的人果然跟他一样执拗的厉害。”
慕娇娇抿唇微笑,也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微微侧首:“礼正,我有些想喝果汁了,你去对面的超市里帮我买一瓶,要常温的,我和薛小姐单独说两句,很快。”
闫礼正知道这是要将他支出去,他停顿了下,终究还是颔首:“好的,太太,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否则顾爷那里我是真的无法交代。”
“我知道了,你去吧。”
闫礼正这才从外面将病房门关住。
薛镜盯着她看了几秒,倏然笑了笑:“慕小姐,你还真的是不怕我会对你出手。”
慕娇娇自认薛镜现在身子虚的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能力对她出手,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没有回应,慕娇娇抬起眼眸,看向病床上这个身形憔悴的女人,温凉而婉约的笑着:“薛小姐,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秦景峰在边境处的老巢地址;他所有队员的性情、长相特征、做事风格、强弱点;秦景峰和队员之间的联络方式、频率、暗号、手语;偷偷设置的安全站,商铺、房产;还有他接下来的部分计划等只要薛镜知晓的内容,她全部都和盘托出,慕娇娇也都如实记录下来,这些在将来都将会成为江空怀抓捕时的有利资源。
等到临走前,薛镜倏然间叫住慕娇娇:“慕小姐。”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承认我的选择是一个错误,但……如果江少他们抓捕到秦景峰,我能不能见见他?”
“你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利用你?”慕娇娇停顿了下:“又或者是……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你?”
“不,我只想问他,当他知道今天的闹剧是由我起始又由我落幕时,他……有没有后悔。”
那个男人骨子中从始至终湛湛着的都是算计和寒意,问什么利用和喜欢只会让他嗤之以鼻,但她还是要让他这辈子都记住自己,不是爱,而是恨,就如同她恨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好的,你的要求我会转达给顾戾知晓的,到时候让他们帮你安排。”
“谢谢。”
“不用。”慕娇娇摇头,淡笑:“该是我谢谢你。”
“因为我间接帮了顾爷?”
慕娇娇想了几秒钟,朝她歪头笑了笑,单纯又干净:“算是吧。”
薛镜不明白:“算是?”
怎么说?
慕娇娇斟酌着字词:“因为从你的事情上我明白了个道理,无论是谁,就算手段再如何毒辣,心肠再如何硬,心底里总归是有个能够让他变得柔软的人,只是遇到没有遇到的事情。顾戾是我,秦景峰则是……你。”
“我?”薛镜诧异了两秒,继而失笑,是那种层层蔓延开宛若刀锋般的自嘲,手腕搭在额头上:“慕小姐,你不用哄我了,秦景峰将我算计到骨子中,就差那么一点我薛家便要家破人亡了,他又怎么可能向你口中所说。”
慕娇娇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只是站在门口,黑白分明的丹凤眸清清淡淡的睨着她,红唇轻启,吐出来一句话:“如非不然,你觉得你为何能够掌握他那么多证据而安安稳稳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换做是旁人的话,怕是都在这世间走上一个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