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灯光昏暗冷清,林长宸就坐在这样的环境中,隐隐绰绰根本就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听到动静,他第一时间就掀眸看了过来,眼神就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深海,紧锁在她的身上阴森寒凉。
站定在三米远的位置,慕娇娇没有主动开口。
一室的死寂,还是林长宸缓慢启唇:“谈妥了吗?他想要要什么才肯交换那味药材,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拿出来。”
“抱歉,我没有和他做交易。”
慕娇娇也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全部和盘托出,包括自己的计划和猜测,但全程没有提及布兰特的条件,毕竟谈话期间布兰特并没有机会真正将条件摆在桌面上,如果她这般无端的猜测正确,是一定会被人怀疑揣测的。
说话间,她尽量维持着平和语气,为的就是不过多刺激林长宸。
可她原以为他会因为这个结果而变得暴躁,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全程看上去都平静的很,只是通身展露出来的气息比往日里更为沉重厌世,却死死的压制着情绪,呼吸之间有着比平日里更阴沉的疯狂。
有那么一刹那,慕娇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但具体在哪儿,她又一时间察觉不出来。
她自然也尝试去读取他心中所想的内容,可除了空洞和只字片语的癫狂外,再无其他。
她停顿了下,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保证着:“你放心,这味药我……”会帮你拿到的。
“无所谓。”还未等她说完话,林长宸重新敛眸下去,面无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捻着杯红酒,隐匿在暗色中:“可能正如同你所说的,这是老子的命数,老子认了,你走吧。”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半个月左右,你再等我几天,我相信……”
下一秒,酒杯被狠狠砸了过来,还伴随着低哑的嗓音吼道:“老子让你滚,你耳聋,没有听见?”
杯子摔在地上,没有地毯,支离破碎,甚至划过她的脚踝,微微有些刺痛感。
她瞥了眼地上的碎玻璃渣滓,又看了眼脸色可怖的男人,终究体谅他身体有病,没有过多计较,仍然维持着正常嗓音:“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她是他的医生,这个职责她是不会忘记的。
可直到慕娇娇坐上车,那种从林长宸散发出来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诡异感还是萦绕在身边久久不能挥散。
还有那酒……
“太太,接下来您准备去哪儿?”
思绪被打断,慕娇娇微怔了下,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医院吧,顾戾应该还在那里。”
“好的。”
既然想不通,慕娇娇索性也没有多想。
路上她专门给顾戾打了个电话,但不知为何回应她的只有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这是顾戾从未有过的事情,慕娇娇捏着手指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道,但终究还是没有改变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慕娇娇按照闫礼正所说的病房号敲门,毕竟是顾氏集团名下的医院,这种事情只要随意掉下记录便能够知道。
可一连敲了两次都未有人回应,慕娇娇便由闫礼正陪着主动推门走了进来。
一进去就瞧见薛镜靠在枕头上,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位置,正一动不动的愣愣看着窗外出神,原以为她是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察觉,但谁知慕娇娇还未反手关住门,就听到她的嗓音淡淡的,有着种哀心莫过死的绝望灰败感:“你走错病房了,麻烦帮我从外面关住门。”
慕娇娇站在原地出声:“薛小姐。”
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薛镜转过来看她的眼神难得多了点色泽,却也淡薄的几近于无。
仅两天不见,薛镜的脸色便苍白到毫无血色,人也似乎消瘦了不少,往日里的英气妩媚不再有,秉持着干净冰冷的嗓音,嗤笑了声:“你和顾爷果然是夫妻同心,他刚走你就来了。”
“他走了?”
慕娇娇原以为会在这里碰到顾戾的。
“怎么?你不知道?”薛镜这才挽起嘴角,像是挑拨般故意:“他接了通电话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我听电话里面应该是个女人的声音,慕小姐,你要清楚顾爷这个人位高权重,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日思夜想想要爬上他的床,将他揽为裙下之臣呢。”
“薛小姐也是其中一个?”
然后慕娇娇便看着薛镜蹙眉,红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她却没有给她丝毫说话的机会,面上带着温凉的微笑,径直堵住:“哦,抱歉,是我忘记了,你喜欢的是秦景峰,不是顾戾,又怎么可能刚刚那番话中的其中一员呢?”
“但薛小姐,你喜欢秦景峰,但秦景峰喜欢你吗?”红唇随意挽着微末弧度,看似温柔:“如果他真的喜欢你的话,也不会当初在边境时选择薛玥,更不会任由你现在成这个样子躺在这里。”
慕娇娇说着去拽她的手腕,那里的绷带上还隐约有着血色,猩红中带着可怖:“这就是你的喜欢?毫无底线,丝毫不将你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薛小姐,你在边境以自杀来阻止江空怀他们对秦景峰的追杀时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弟弟,他们会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被停职调查,会不会被敌对势力肆意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今后会不会在监狱里被欺辱被折磨?”
一句句的话,狠狠击溃着薛镜的心房,她就是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出来,情绪也刹那间波动起来,瞳孔放大:“你放开我……”
“我放开你,那谁放过你的家人?”
其实慕娇娇挺烦这种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将一切抛却脑后的愚蠢行为的,漆黑的眸底盯着那张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你真当我在边境里说你们薛家的下场是说谎的,如果你继续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你觉得薛家逃得过?还是说秦景峰放得过你们?”
“我没有什么话想要和你说。”薛镜不管不顾的强势性将手腕从慕娇娇手中抽了出来,呼吸用力着,胸膛跟着起起伏伏,整个人有着股疯狂感:“现在请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可她却不清楚,慕娇娇读心的能力从见到布兰特开始便没有关过。
“所以说,你还是有什么把柄掌握在秦景峰的手中?”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也没有……”
薛镜下意识回应,可无论是语气和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不止一拍。
“你听得明白,你也有。”慕娇娇的嗓音兀定,停顿了几秒,她秀眉蹙起:“秦景峰有……你父亲的贪污证据?”
薛镜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用死来守护着的秘密就这么无情的被掀开公之于众,紧绷的神经在刹那间断裂,整个人像是疯了般,一把将床头的东西扫到地上,形象全失的尖叫:“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滚,滚出去……”
甚至说着话,她还用手来推搡慕娇娇。
如果不是闫礼正在一旁小心护着的话,说不定慕娇娇就被从椅子上退下来了。
她重新坐好,看着神色异样的薛镜,心中大致已经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还是要让薛镜亲口说出来:“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有关系,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我就让顾戾安排人去查就好,秦景峰能够查到的东西,我想顾戾应该也能查出来才是,到时候……”
“慕娇娇,你非要将我逼到绝路是不是?”
类似的话,这是她听到的第二遍。
有刹那间恍惚,她抿唇:“薛小姐,你要清楚,你之所以没有被送进监狱而是安安生生坐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江空怀和顾戾惦念着与你的关系,真正将你逼到绝路的人不是我,而是秦景峰,我们都是想要帮你,只看你自己肯不肯愿意让我们帮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或哪句话触动了薛镜,她的呼吸猛然加速,一双挑起的眸底腥红一片。
四目相对,慕娇娇也没有开口,等待着薛镜的回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多长时间,才听见薛镜一口气长舒出来,垂眸,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我承认你说的都对,秦景峰就是有我父亲的贪污证据,他拿这个威胁我,让我帮他。”
“如果我不帮他,他就将这文件呈报上去的话,到时候我们一家谁都活不了,既然帮也不能活,不帮也不能活,那我为什么就不能用我自己的性命赌一把?”她用力的抿着唇,每个字都仿若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赌输了大不了一死,可赌赢了……我们全家就都赢了。”
“所以你承认是秦景峰用这份证据来换你帮他打掩护逃离是吗?”
“对。”深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薛镜到这个时候逐渐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发丝,捋顺后归置到脑后,至少从表面上她还算是平静冷漠,视线直视过去:“慕娇娇,你从在南城区圈子里出现开始,你就有顾戾明面上暗地里护着,性子冷清又傲居,有着一副实打实的令人羡慕又厌恶的样子,你这种上天的宠儿,又怎么懂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家族里的子嗣的难处。”
不算位高权重,也不算势低人微,就夹在中间,去讨好去左右逢源,那样的日子过得让人提心吊胆也筋疲力尽。
“既然无人护着,那我就只能自己走下去,但我身后的薛家就不能倒,至少我父亲不能倒,这样我还能维持着我薛家大小姐的骄傲和姿态。”也不知道是嘲弄还是自嘲,薛镜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秦景峰吗?”
外界甚至顾戾的口中都在传是因为薛镜深爱着秦景峰,所以才愿意下嫁给秦家这种平平无奇的小家族的。
“我喜欢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