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撵过泥土的声音在秦景峰的耳边无限放大,他几乎是刹那间就从木墩上起身,眸底闪耀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顾戾,我是亲眼看着你进入禁地的,怎么可能没事……”
只可惜,顾戾连看都未曾看秦景峰一眼,穿过蛇群,姿态强势又温柔的将慕娇娇搂在怀里,深邃的眸内像是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嗓音压得很低:“抱歉,让你担心了,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纤细的手指便直接堵在他的薄唇上,小姑娘精致的脸蛋噙着虚弱却状似凶狠的呵斥道:“闭嘴。”
另一只手则捏住他的手腕,细细的把起脉来,没等半分钟,睫毛颤了颤:“气血不足,应该有超过二十八小时未进食,而且……”丹凤眸瞪圆:“顾戾,你受伤了?”
顾戾就知道只要一照面便瞒不过慕娇娇,就算他将身上的血腥味掩藏的再好。
反手将她的小手捏在掌心里,细细的揉搓着:“你放心,我没事的。”
“还敢说没事。”
顾戾的那双腿本就不好,忌湿忌寒,可现在呢?
整条腿就像是泡在冷水中一般,别说是神经,怕就连骨头都噙着冷意,回去怕是需要连着泡一个月的汤药才能够恢复。
很快,在森寒而昏暗的森林里,在一堆格外渗人又危险致命的蛇群中,坐在轮椅上素日里只有阴戾冷漠的男人肉眼可见收敛了一身的强势,柔下来眉眼,专心致志温言软语的哄着怀中娇滴滴的小女人,这幅腻着宠着的模样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更别说那原本还傲慢疯狂到骨子中的慕娇娇,现在只剩下一副娇滴滴需要男人陪着哄着宠着的小模样。
她抬手一把拍在了他手腕上,腮帮子鼓起,看起来气呼呼的:“我警告你顾戾,我不管你这次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引蛇出洞也好,金蝉脱壳也罢,我绝对不允许你再有下次,听见了没有?”
他低头看着她,眼眸幽深,是几乎能够将她席卷其中的晦暗和占有欲,不着痕迹的深呼吸,才控制着心头蠢蠢欲动而出的占有,将嗓音放得极其缓:“我知道,慕小姐还有什么要训斥的吗?”
后知后觉,慕娇娇才发觉他们的姿势太过暧.昧了些。
顾戾就算坐在轮椅中也身材高大,几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身影更是将她笼罩其中,言语间皆是宠溺的轻描淡写,俊脸上也荡漾出几分薄笑,慕娇娇本能的推了推他的胸膛,低声:“你放我下来。”
“乖乖的,别乱动。”
好不容易到怀中心心念念的小女人,顾戾怎么可能放开,没有将她揉捏到怀中都算是他用尽全身气力来进行克制。
但不论怎么说,慕娇娇终究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你这样太打眼了,放我……”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低头光明正大的在她的红唇上咬了口,低低的笑,暗哑绵长:“乖一点,你要是再乱动,我怕是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恩?”说着,手指抬起,慢条斯理的帮她将脸颊边散落着的长发挽到而后,灼热的气息扑到她脸上,足以激起阵阵的战栗:“毕竟我的娇娇这么耀眼。”
天知道,他在暗地里潜伏安排人手的时候,看着慕娇娇为了他展现出来的那幅强势又凶狠的模样,他是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着自己不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来,身体里翻滚而出的情欲又有多么的炙热疯狂。
一个心心念念全然都是自己的小女人。
就连江空怀都在躲在一侧收敛起所有的轻佻,撞了撞他的手臂,赞赏道:“没看出来啊,慕娇娇这明明长着一副笼中金丝雀的外表,却有着一对雄鹰的翅膀。”最主要的是,还肯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收敛所有锋芒,满满都是小女人的柔情。
手指蜷缩,冷眼旁观着,江空怀几乎都要按捺不住胸口蓬勃出来的情绪……
这样的女人,他也想要拥有。
但后半句他自然不敢在顾戾面前暴露心思。
可就算是如此,顾戾依旧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姿势睨了他一眼,薄薄的唇带出极浅的弧度,从喉咙里只沁出两个音节:“我的。”
当时江空怀只是一怔,心脏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只大掌无形中攥紧般,也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绪,所以一味的只是笑。
“乖,你累了,先休息一下。”
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慕娇娇长发上轻抚着,冷眼瞧着两方的人马开始交手,嗓音蛊惑:“一会儿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好。”
从慕娇娇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见男人阴戾的眉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倦和浓稠到化不开的柔情,她乖巧的应是,素白手指捻着他身前的扣子,随意把玩着,黑色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脸上,一改犀利而变得略显疲倦又漫不经心的冷艳轻媚。
对于这样的事情,慕娇娇向来都懒得理会,这次如若不是涉及到顾戾的话,她更是如此。
全程,慕娇娇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将招来的毒蛇群全部驱使走,剩下的她皆没管没问,甚至最后还抵不住重重的困意趴在顾戾的胸口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等到她被倏然间惊醒时,正好和薛玥那张紧绷冷沉的五官对视上,其中还夹杂着漫天的恨意和无法容忍的恼怒,弹簧刀弹起,直直的朝着他们这里捅了过去。
所有的画面仿佛被慢动作。
然后她的身子被一双铁臂搂住,明明双腿使不上任何力气,可顾戾还是用尽全力将身子旋转,用脊背护住怀中比命还重要的女人。
丹凤眸瞳孔扩张:“顾戾……”
刀子入肉的声音。
双眸被大掌捂住,耳畔贴着的都是男人暗哑又诱哄的嗓音:“乖,别看。”
但在这么一刹那,所有的感官似乎被刹那间的放大,慕娇娇能够清晰的听见血花溅开,又将刀子抽出的声音。
“顾戾……”
薛玥很快就被拽开,但猩红的血还是毫不留情的顺着手臂往下淌,慕娇娇第一眼看见时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整个人慌乱到极点:“医生,江空怀,你有没有带医生,快点……”
“别慌,娇娇,我没事的。”
这四个字,顾戾之前就说过的,他现在又在重复。
微微喘着气,倚在轮椅中,顾戾努力伸臂去安抚泪眼朦胧的小姑娘,在几乎快碰到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指上沾染着笑,便下意识停滞在半空中,轻薄的笑了声:“真的,你放心。”
她怎么可能放心。
再也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慕娇娇后悔她未曾早点选修西医。
一旁薛玥就算被控制还在不断挣扎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狰狞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神情和该有的理智,几度差点脱离保镖的控制,大声吼叫着:“慕娇娇,我要杀了你,你把我照片放到网上去了,我要杀了你……”
什么跟什么?
这件事她根本就没有做过。
但慕娇娇根本就不想考虑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将顾戾交给军医的第一时间,一巴掌直接甩到了薛玥的脸上,用尽全身力气,气到头脑发蒙,掌心发麻到就连她都快站不住了:“薛玥,你他妈找死就直说,敢动顾戾,信不信我下一秒就送你去见阎王?”
咒骂、呵斥、安抚、呼痛。
整个场面彻底的混乱起来。
从未有过的混乱。
零星间,也不知道谁倏然间喊了声:“秦景峰逃跑了。”
整个场合才彻底安静下来。
包括薛玥在内,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放大,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摇着头,长发凌乱,又哭又闹的样子像极了女鬼:“不,不可能的……景峰说你将我的照片放到了网上,景峰说他会救我,他不可能对我食言的……不可能……”
仅凭着这一句话,慕娇娇便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看着薛玥那副被逼到疯疯癫癫的模样,直接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是,慕小姐。”
立刻就有人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深呼吸,慕娇娇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侧眸去看军医给顾戾包扎的情况。
顾戾朝她勾了勾手指,低笑:“过来。”
慕娇娇主动凑了过去,原本顾戾是想要将她搂入怀中的,但她却惦念着他的伤情拒绝,他没办法,只能够亲了亲她的下巴和腮帮,嗓音缱绻又温柔:“你放心,伤口不是很深,也没有伤到神经和骨头,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你说的哪算。”
慕娇娇嗓音依旧紧绷,视线却转向军医。
军医立刻便明白其中意思,将绷带绑好后,收拾着医药箱:“慕小姐,顾爷说的没错,这段时间里伤口不要沾水,不要提重物,更不要沾任何的发物,包括顾爷那双腿在内,都需要好好的养着。”停顿了下:“您也是医生,想必您亲自留在顾爷身边,会照顾的更周全的。”
“我知道。”慕娇娇没有想军医话中暗藏着的深意,对视上那双墨一般的深眸,主动亲了亲他,安抚着:“你在这里等等我,我解决完点事情就回来找你,陪你一起离开好不好?”
这里无论是环境,还是空气都不适宜顾戾养伤。
反正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性。
“好,我等着你。”
平日里在南城区叱咤风云的男人到了慕娇娇跟前温柔宠溺的就像是换了个人。
慕娇娇又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才起身,刹那间乖顺的眉眼凌冽起来,温凉冰冷的视线也交织上嘲弄血腥的杀意,淡淡睨着薛玥那张涨红着的脸,朝旁边人吩咐:“去把薛镜小姐请来。”
自从顾戾出现后,薛镜和薛御高悬着的心便都放了下来,一直在不远处休息。
薛镜被扶过来的时候身子还比较虚弱,英气十足的眉眼也黯淡了不少,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轻熟,但轻快了几分:“娇娇,你找我?”
“薛小姐。”侧眸,慕娇娇语调温温淡淡的,透着骨子中的疏离:“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薛镜一怔:“你问。”
“如果我杀了薛玥,你薛家会不会找我麻烦?”
肉眼可见的,薛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红唇微张,半晌都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慕娇娇睨着她,嗤笑一声。
这就是薛家的弊端,心太软。
正是因为心软,薛镜上一世才会落入秦景峰的圈套,弄得整个薛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就连薛玥这样一个曾经害薛母流产的私生女也在薛镜的包容范围内。
要她说,早就薛玥将薛母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时候,就该让薛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被薛家提供着住所,提供着钱财,提供着圈子和平台,还自欺欺人般说是将薛玥赶出了薛家。
薛镜不回应,慕娇娇就再次逼问:“她差点杀了顾戾,所以我以牙还牙,我杀了她,薛家会不会找我麻烦?”
不知为何,明明慕娇娇半个小时前才和她共患难,可现在……
薛镜觉得慕娇娇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是不近人情的冷漠,亦有一层薄薄的不耐。
薛镜迟钝了两秒,看着薛玥那张泪流满面,被堵着嘴只能呜咽出声的模样,她终究还是忍心不下来,用试探性的口吻:“薛玥也算是被无辜卷进来的,她只是……”
“够了。”
薛镜说这话,慕娇娇便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得。
她想让她放过薛玥。
但……
绝不可能。
嫩白的掌心摊开,随手就朝旁边的保镖要过来一把枪,捏在掌心中把玩着,那张素来冷艳的小脸一旦苍白冷漠下来,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暖的余地。
“薛镜,你知不知道如果今晚让秦景峰得逞后,你们薛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等她回应,黑白分明的丹凤眸直视过去:“秦景峰会为了挑起薛家对青家的仇恨,一场车祸算计了你母亲的性命,你父亲受了挑唆为了报仇带了两公斤炸药要和青家共归于尽,你弟弟则被判了二十五年有期徒刑,在入狱第三年的时候死于一场所谓的监狱闹事之中,至于你……”
“秦景峰对你还有感情,所以便将你当做是玩物般囚禁在他的身边,局限在一座小别墅中,甚至还因为你三番四次的自杀而不耐烦,直接将你锁在床上,成为他泄欲用来的布偶。”
“不……这不可能……”
这几乎像是预言般的言辞,让薛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眸。
到了现阶段薛镜还在自欺欺人,慕娇娇淡淡的挽唇,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最后一点期待:“这一切都是秦景峰的计划,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你大可去看看,而且……你知道你这位好妹妹的结果吗?”
死死的咬着唇瓣,半晌薛镜才颤抖着身子:“什么结果?”
“你的私生女妹妹成了名正言顺的秦太太,还买通了保姆日日羞辱于你,最后还越过秦景峰将你弟弟死亡的消息透露给了你,导致你在杀害秦景峰失败后……自杀了。”
只不过没有自杀成功,又足足过了两年才被顾戾救出来。
那个时候她还差点以为薛镜是顾戾养的小情人,所以曾经私下里去调查过她。
因为恼怒,慕娇娇连脑子都未过的直接将所有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和盘托出。
却忘记这样的话落在薛镜的耳中就像是天方夜谭般,她想要反驳却感觉字字句句都严谨真实的就像是事实般,眸子瞪大,一步上前扣住慕娇娇的手臂:“不,你说的都是猜测……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后知后觉,慕娇娇才发觉自己说多了。
别说是薛镜,就连顾戾都不动声色的攥紧轮椅扶手,愈发深沉下去的脸色和不自觉皱起的眉目皆泄露出几分诧异。
这些……慕娇娇都是如何知道的?
只不过顾戾坐在慕娇娇的身后,所以慕娇娇根本没有注意到,不慌不忙的随意挽唇:“秦景峰想要做的事情总归是有蛛丝马迹可寻,至于其他的事情,苗疆的南氏一族里有能窥探天机的巫师,我答应他们一个条件,他们便帮我寻找顾戾的行踪,你的事情则是里面附带的。”
半真半假的话。
但有着之前突如其来冒出来受控制的蛇类做铺垫,薛镜终究还是信了,红唇蠕动了几秒钟,视线不断的在薛玥和慕娇娇的脸上游移着,半晌还是下定决心,撇过眼去不再看薛玥,嗓音压低:“算了,她就交给你,我不管了。”
“这就好。”
有了这句话作保证,枪在指尖被转了圈,慕娇娇这才踏着步子一点点上前,薛玥是真的害怕了,整个人呜咽着,眼泪不停往外流,就光看眼神都能够从里面窥探出恳求来。
只可惜……慕娇娇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突如其来的风凉的让人骨髓生疼,卷起衣角,将单薄的身子勾勒的异常脆弱。
顾戾的眼神也蓦然无声息翻滚出别样的情绪,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慕娇娇直接将薛玥口中的布料摘下来。
“慕小姐……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风在她们中间打着转转,温度甚至还没有慕娇娇慢慢顺着薛玥脸颊的弧度滑下来的枪口噙着温意,她听着她求饶的话,煞白的脸色瞬间绽开讥讽的微笑:“薛镜蠢,没想到你更蠢,秦景峰只是利用你来搅乱现场,保证他能够顺利逃脱罢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会将你安安全全送回到南城区,顺便给你一大笔钱当做是封口费和辛苦钱,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伤了顾戾……”
被刀刺入后背。
“薛玥,这账我不多算……”
没有装消音器的枪,惊起一阵飞鸟,子弹打进肉体中的声音夹杂着尖叫声,同时有两个保镖控制着薛玥,可那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声音依旧听起来撕心裂肺,刮着所有人的神经。
粘稠的血液还未蔓延到手上,慕娇娇立刻后退一步,冷眼看着枪口冒着白烟,任由着薛玥全身无力的滑落到地上,疼的脸色煞白的哀嚎尖叫。
她这才将枪扔回到保镖怀中,冷静着的眉眼居高临下的睨着,很平静的微笑,所有戾气刹那间消退干净:“现在,我们两清了。”
薛玥刺顾戾一刀,她还薛玥一枪。
这很公平。
而且那颗子弹,她承认她是故意的,故意打入肩胛骨里,无法形成贯穿伤,更无法用镊子直接夹取,只能再忍受一次开刀手术带来的痛楚。
这是她送出去的附带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