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远的距离,秦景峰那双眯起来狭长又幽冷的眸子就这么瞧着她,唇角挽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很简单,给薛玥道歉。”
“对不起。”
慕娇娇从善如流,第一时间便低下脑袋,柔眉顺眼,嗓音也放的很低:“薛小姐,很抱歉将你卷进这次的事情中,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报复,我受着就是。”
说着,她平稳着嗓音:“这样可以吗?秦先生。”
不知为何,明明说着再卑微不过的道歉言辞,但慕娇娇却平白给人一种张扬而出的孤傲,白净的侧颜,卷曲纤细的睫毛,让人真的恨不得将她连人带骨的给拆了。
薄唇微掀,低冷的嗤笑从嗓音中溢出来,头顶上的光线渐渐晦暗下来:“慕小姐,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也不恼,脑子中飞速转动着。
她很清楚,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确定躺在秦景峰脚下的两个人究竟是不是顾戾和江空怀,如果是的话,她想尽一切办法自然是要将他们救出来的。
深呼吸,慕娇娇的确是能够听到别人的心神,但能力也控制在三米左右的范围。可他们这样的对峙距离,最少说也有十来米的距离。
她听不见,也不敢赌。
话音刚落,只看着秦景峰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擦着自己的下巴,考虑了大概半分钟,低醇的声音掩盖不住他赤果的恶劣,手指在膝头轻敲着:“这样吧,既然慕小姐为了威胁我而拍了玥玥的裸.照,那我也就以牙还牙,让人拍一组你的裸.照如何?”
秦景峰原以为事关女孩子的声誉和清白,慕娇娇就算再想要救顾戾也是绝对不肯的。
但谁曾想她连想也不想,径直的颔首,嗓音放得很低,状似很卑微:“可以,是不是只要这样,你就能够放过顾戾?”
剑眉微敛,秦景峰一时间错愕到未能说出话来。
就连薛镜也立刻上前阻拦,拽着慕娇娇的手臂,怒斥:“你疯了?有了这样的照片,你今后恐怕在南城区再也没法子待下去了。”
或者是秦景峰再不要脸点,将照片放到网上,怕是慕娇娇这后半辈子都没法子活下去。
“不用你管。”
慕娇娇一把甩开薛镜的手臂,上前一步,睫毛沾染了点森林里的水气,只是丹凤眸依旧黑白分明:“秦景峰,你说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食言。”
秦景峰终于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看不惯慕娇娇这张脸,充斥着的皆是傲居凉薄,也不知道是被谁宠出来的臭傲慢,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也从容温凉的仿佛她才是被求得那个人,从骨子中沁出来的皆是他这样从始至终都需要步步算计步步谨慎的人无法企及的气质。
像极了……
薛镜。
指尖相互捻了下,秦景峰不受控的嗤笑,眼角眉梢嘲弄和冷蔑感十足:“既然慕小姐答应了,那就请慕小姐自己脱吧,反正都是需要拍裸.照,不如就当让我们看场脱衣秀,如何?”
“好。”
“秦景峰。”
他这幅从未看见过的面孔,彻底让薛镜怒了,她可以容忍秦景峰在自己和薛玥中选择后者,也可以容忍他对自己百般折辱,就当是还他当年救了自己的救命之恩,但她无法忍受将慕娇娇扯进来。
不仅是因为慕娇娇是顾戾的人,更是因为慕娇娇还年轻,她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不可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人生也毁在这里。
“你是不是疯了?”薛镜一把将慕娇娇拽到身后,就算她挣扎也绝不放手:“你是真的因着薛玥想要折辱她,还是因为她为人骄傲又干净,是你这种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人最羡慕甚至嫉妒的类型?秦景峰,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作呕吗?还有薛玥……”
她直接伸臂指向不远处倚在树上,一副虚弱又可怜模样的女人,甚至她在被点名时还流露出几分错愕的神色:“我?”
“秦景峰,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究竟有多少喜欢薛玥的真心?你不过就是看穿了她的本质,知道她同你是一个类型的人,所以才对她这样的人警惕又放心而已。你虚伪又精于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而她用着一副白莲花的样貌干着西门庆的勾当,你们可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狗男女……”
“闭嘴。”
咬紧最后三个字,薛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赫然的打断。
眼角眉梢沁出浓重的墨色,皆是被人拆穿后的心虚和狼狈,往日里斯文又淡漠的外表彻底被人扒下来踩在脚下,露出秦景峰本身令人作呕的真面目,双眸略显了点猩红:“你知道什么,秦家在南城区本就数不上,如果不是我……”
戛然而止的话,秦景峰似乎是说到什么禁忌词般。
但慕娇娇却轻轻浅浅的接话,嗓音中覆盖着极深的兀定:“如果不是你和克莱斯特家族合作,也不会有你现在的结果,对吗?”
就算秦景峰的脸色维持着原本的色泽,但慕娇娇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瞳孔骤缩的小神情。
她果然猜对了。
半磕着丹凤眸,她嗓音漠漠:“你身边有几个人的武器袋和急救包上都有着kleist字样,就算隐匿在家族图腾里也格外的打眼,m国是不禁枪的,恐怕你有很多武器和弹药都是克莱斯特家族负责提供的吧,还有你身边的人,也是克莱斯特家族不放心你而留下来的吧。”
“怎么可能?”
攥着慕娇娇手臂的力道徒然增大。
和秦景峰同床共枕了足足两年,薛镜根本就不敢想象秦景峰会私通国外虎视眈眈的敌对势力,她甚至一开始只是以为秦景峰对秦家在南城区的地位不满,所以想要上位罢了,死死的咬着唇瓣:“娇娇,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问问秦先生就知道了。”
不少双眼睛睨过去,换得的只有秦景峰的冷呵:“慕娇娇,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他就算再想要将慕娇娇那一身的傲骨折断,也没有在薛镜面前杀了她的打算。
可现在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自来投。
“你别忘了顾戾和江空怀现在还在我手中。”他眸底氤氲着的皆是恼羞成怒,随手一枪就射击到江空怀脚边的泥土上,枪口还悠悠的飘出少许青白烟雾,他英俊清隽的脸庞逼近,交织着森林里略显昏黄的光线:“如果真的惹恼了我,小心我送你去地下和顾戾一起见阎王。”
“那抱歉,我不该戳破真相。”慕娇娇重新垂眸下去,单手背在身后,指尖也不知为何相互捻了下,隐约可见点猩红粉末从指缝中洒下来,就连嗓音也放低:“景先生,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动顾戾,他不过就是陪着薛镜来找你罢了,但我不同,我动了你的小情人,还拆穿了通敌卖国的事实,所以……”
“砰”的一声。
枪口再次射击出一枚子弹,直接顺着慕娇娇的脸颊就擦了过去。
纹丝未动,她甚至都能够感觉到死神和她擦肩而过的热力,眉目间仍然保持着乖顺谦卑的模样:“景先生,我有说错什么吗?”
“慕娇娇,我看你还真是想要找死。”
慕娇娇的道歉,用着最谦卑的姿态,说着刻薄的字眼,揭穿最朗脏的一面,从始至终条理分明的台词。
“南城区的女人要么算计要么妩媚,唯独你……”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枪身上来来回回抚摸着,力道大到像极了隔空要将慕娇娇生生碾碎:“那一身傲慢的骨头,真是想要让人生拆掉。”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向来就这样。”
她眸底的色泽很凉,无论是她的脾性还是习惯,都是上一世顾戾一手养出来的,刻在骨子中就算是想都磨灭不了。
“那你……”
“秦先生,想要碾碎一个女人的傲骨对于我而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秦景峰的话未说话,有个看起来魁梧雄壮的男人便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他正是刚刚负责出去搜救顾戾和江空怀的人手之一,如果不是他穿着m国特种兵专有的军靴的话,怕是只凭外表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个m国人。
视线如鹰一般紧锁在慕娇娇那张姣好的脸蛋上,然后薄唇缓缓勾起一抹垂涎的笑意,俯身也不知道在秦景峰耳边说了些什么,眼神微眯,带着点不知名的淫色。
闻言,秦景峰蹙了蹙眉,指尖在膝头弹跳的速度愈发的快:“你确定?她是顾戾的女人,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当然。”男人张口的中文还算流畅,几乎听不出有任何外国口音,舔着唇瓣笑:“你刚刚不也是想要让她这么做吗?我只不过是帮你做的更绝了些,不过你放心……你的女人我是不会动的,我虽然不是你们南城区所说的君子,但也是不会夺人所好的。”
后半句压低了嗓音,只用着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分贝。
清隽矜贵的黑衣黑裤萦绕着复杂的情绪,秦景峰明显还忌惮着顾戾的身份,一时间陷入轻微的纠结,直到男人轻哼了声,低唤:“秦先生,和我老板合作的人应该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吧。”
这下,秦景峰才下定决心,偏首不再去看慕娇娇任何一眼:“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秦先生就是爽快。”
男人反客为主,用一种颇为色.情的眼神睨了过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慕小姐是吗?你想要救顾戾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慕娇娇眯眸,鹅黄色的袖口正好能够盖住半个手背,和白皙相互呼应成一股养眼的舒适,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想要让人欺负的娇弱感。
她慢慢的歪头,黑白分明的丹凤眸不知为何像极了个局外人:“什么条件?”
男人摩擦着自己的下巴,一步步靠近时一股汗臭味迎面而来,笑容中的恶劣和淫色再也掩饰不住:“反正慕小姐都不介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解带,那么应该也不介意让我们兄弟乐一乐吧,在森林里待了这么久,我们兄弟早就馋的……”不行了。
刹那间全部停止的动作和言语,剩下三个字,男人这辈子都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整个人就像是雕塑般双眸瞪大,手指还呈现着探出来想要抚摸慕娇娇脸颊的动作,却浑身僵硬直挺挺的轰然倒地。
被溅起来的尘土落在他瞳孔骤缩的眼眸上,还真的应了那句话……
死不瞑目。
森林里只剩下一片没有声息的死寂。
可偏生慕娇娇却笑出声来,冷艳温凉的脸蛋挑起眉梢,在这样昏黄又阴森的环境中像极了诱人心魄的女妖,但眉眼之间又无辜到极点,像极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慢悠悠的掀唇:“说啊,怎么不说了?”
她的身侧,在众人视线范围中,一只通身花纹鲜亮到刺目的毒蛇伴随着声音慢慢竖起身子,呈现攻击状,蛇信子不断吐出,偶然间还有着毒液滴落到地上,在安静到不行的环境中再清晰不过的听到滋啦的腐蚀草地的声音。
如果说慕娇娇身侧只有一条的话,那秦景峰还有尚且一拼的势力,大不了折几个人手在这里。但她身边出现一群仰首吐信,不断将分叉的蛇信子吐出来挑衅的毒蛇时,便令当别论了。
就更不要说慕娇娇还挽着嘴角,眼角眉梢弥漫开来的皆是肆无忌惮的清纯,百无聊赖的歪头笑:“秦先生,这位先生刚刚说了点什么我没太听清楚,你能不能给我重复一遍?”
别说是秦景峰,就连薛镜和薛御都几乎惊得不敢乱动,唯恐一个不慎变成了毒蛇的盘中之物。
薛镜放缓着呼吸:“娇娇,你这是?”
没有人回应她,原本慕娇娇根本是不愿意动用这样药粉的,这药粉出自于姘魅,算是姘魅上次输给她的赔罪礼,药粉里加上一滴指尖血,洒在地上便能够在短时间内招过来方圆十里内的蛇类,最重要的是,这些蛇还能够听从血液主人的吩咐。
按理说,在森林这样蛇虫繁杂的地方,慕娇娇早就该使用药粉以来压制秦景峰的,但这药粉唯一的缺陷便是对这些蛇类无法驱赶,时效也只有一个小时,等到一个小时后蛇虫失去控制便会遵从本性的肆意猎杀起来。
一旦使用不好,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
可现在她是不使不行。
等了足足三分钟,全场无人敢动,更无人敢说话。
这就是慕娇娇想要的效果。
“既然秦先生不愿意帮我重复的话,我也不强求,不过我的要求……”
她故意停顿了下,直直的看着秦景峰那张黑沉到几乎能够滴出水的俊脸,微笑:“如果你方便的话还麻烦将顾戾和江空怀送过来,不然的话……”她的手指动了动,昂首挺胸的蛇类用肉眼可见的也跟着同样幅度的动了动,尾部发力,蛇身上每条肌肉都处于收缩的攻击状态:“那我就不保证你是否还能够走出这片森林了。”
如果是人,秦景峰还算有一敌之力。
但现在却是成千上百条听从慕娇娇吩咐的蛇。
秦景峰向来就是个极懂权衡得失利弊的人,深眸微眯,第一时间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双手高举过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所有的敌意和不悦全部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他原始的淡漠和斯文:“慕小姐,你应该清楚,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和你为敌,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也并非我本意。”
慕娇娇完全不听他这些话,甚至未等他说完就径直打断:“那你也应该清楚,我只要顾戾和江空怀。”
“自然。”
秦景峰勾了下手指,立刻便有人将躺在地上的两道人影送过去。
也不知道秦景峰的人手是如何将两个人救回来的,他们衣衫褶皱褴褛,就连脸上也沾染上的尽是脏污,一时间也让人分不清是泥渍还是血渍。
慕娇娇也不嫌弃,俯身蹲下原本是想要帮顾戾将脸上沾染的脏给擦干净的,但手还未伸过去,便僵在半空中,丹凤眸微眯:“这不是顾戾。”
“娇娇,你说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顾戾。”被欺骗的恼怒一下子占据了神经,强行让自己冷静的理智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折腾了一天的疲倦和暴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干净,抬手几乎想要一枪崩了秦景峰,就连枪都平举了起来:“秦景峰,你再他妈给我耍花样,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最主要的是,不仅是慕娇娇,就连她身边的蛇类也跟着暴躁起来,丝丝的吐信声愈发的明显,甚至还有几条按捺不住的游移上前,绿豆般大小漆黑的眼眸紧锁着他,似乎只需要一声命令便能够直接冲过来。
秦景峰没有参与救援,自然不清楚手下救错了人,脸上不受控勾勒出少许的慌意:“慕小姐,我没有耍花样,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说这不是顾爷的话,那我可以再安排人帮你……”
“她恐怕不需要了。”
七个字,伴随着熟悉的嗓音。
慕娇娇心神一震,腿脚差点软到踉跄。
是……顾戾。
是顾戾的声音。
下意识的挪眸过去,眸底闪烁着的皆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就算是在这样遮天蔽日的环境中依旧穿着笔挺到一尘不染西装的男人从不远处慢慢现身,谁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死角里待了多久,素日里冷戾的容颜更是蒙着一层极淡的白霜,眼神晦暗到极点像是打翻了的砚台般,充斥着浓重的杀意,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令人心悸。
任由谁都能够看出来,他现在想……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