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柏澈嘛,在公休吗?”李伯热情地打招呼,热腾腾的锅把他的脸熏得通红。
“啊,这不是一年到头都没怎么休息,干脆把假都休掉哈哈。”
“这鱼刚掉上来的吧,真新鲜、真肥,哎呦,你咋湿透了,出门钓鱼没带伞吗?”
“哈、哈哈哈,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煮一碗牛肉面和两碗炸酱面,打包。”
“好嘞。”
牛肉面不要葱不要蒜,牛肉加量。
炸酱面一碗不要醋只要辣,一碗不要辣只要醋。
柏澈拎着面和活蹦乱跳的一桶鱼,稳步走到了家门口。
似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柏澈咳了两声,然后开口道:“千宁,给爸爸开个门好不好?爸爸买了好吃的,再不吃就凉啦!”
门后传来踢着拖鞋哒哒跑过来的声音。
“爸爸!”
来者不是千宁,是十安。
“嗨哟,宝贝十安,给爸爸开开门,爸爸买了好吃的。”
“爸爸,姐姐让你滚蛋。”
“怎么能这么说呢?爸爸好歹是爸爸,还是要回家的呀。”
“姐姐说,别在外面逼逼叨叨,叫鱼给你开门。”
可恶,这娘儿俩咋这么像,柏千宁这嘴简直和她妈妈一模一样。柏澈趴在门口唉声叹气,寻思着怎样才能说服十安开门。
想要十安开门就要讨好千宁,十安只听千宁的话,可是,千宁又和柏清是一伙的,唉,鱼啊鱼啊,今晚咱只能睡楼道咯。
一直在自家门口站着会被别人看笑话,柏澈只好躲在消防通道里。
十安踢着拖鞋哒哒跑去找千宁。
“姐姐,姐姐,爸爸没声了。”
“没事,不用管他,我先给你烘头发,来这里坐着。”
柏清换了身居家服,横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想吃火锅吗?”
“想!想!我想吃玉米和火腿肠!”十安听见火锅两眼放光,立马开始点菜。
“宁宁想吃什么?”
“毛肚和黄喉。”
柏清挑挑眉毛,这孩子怎么说话和吃饭都老气横秋的。
柏澈在消防通道里接了个电话。
“喂,澈哥,是我,张夏岚。”
“老弟特地挑这个时候打电话,有急事吗?”
“那架飞机又要起飞了。”
柏澈瞳孔微缩,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颔,沉声道:“详细的咱们见面说。”
刚挂掉电话不足一分钟,脚下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喂,您好,外卖到了,放门口是吗?好的,那就这样。”
柏清又给孩子们买了什么好吃的,柏澈席地而坐开始大口吃面,眼眶里泪水滴溜溜打转。
呜呜呜,难怪孩子们不喜欢他了,没想到老父亲在外面努力工作却受到了家人的冷落,早知道就不去钓鱼了。
柏澈看着桶里的四条鱼,擦擦眼泪。明天给老婆孩子补补,一条鱼炖汤,一条鱼干烧,一条鱼清蒸,一条鱼做咸鱼。
忽然,鱼尾一甩水面,鱼都躲进桶底。
柏澈立马竖耳细听,分辨出皮靴摩擦水泥地的声音。
有人正在上来。
柏澈用雨衣盖住面和桶,然后侧身站在墙角,眼睛死盯着消防通道的入口,蓄势待发的拳头随时可以击倒对方。
或许只是住户走楼梯而已,但是警惕之心不可无,特别是自己和老婆的工作性质有些特殊。
柏澈屏住呼吸,大脑已经演练了各种突发情况。
脚步声逐渐清晰、那人正在慢慢逼近,一道模糊的影子映射在墙上。
从脚步声和影子判断,男,身高183,体重70公斤左右,虚胖,年龄四十以上。
是个普通中年男人。
柏澈双手叉腰,现身在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人被吓到了一下,阴郁的脸上浮出一丝紧张,他穿着一身黑,难以辨别身份。
“你来干什么的?”
柏澈的声音浑厚有力,中年男人注意到他坚毅的面庞,以及湿透的衣服下面若隐若现的大块肌肉,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于是指了指手机。
“送外卖的。”
“送完就该走了,来消防通道干什么?”
“您是住户吧,您在这里干什么?”
“我住这儿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管你屁事。”
中年男人自知理亏于是不再争辩,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即使这个笑脸和阴郁的表情非常不衬。
“不好意思哈,那我先告辞了,还有下一单要送。”
小区的广场聚集了一群老太婆和老头子,遛狗、下棋、跳舞玩得不亦乐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 ,烟火味十足。
“宁宁,去拿筷子。”
“安安,去给那个死鬼开门。”
柏澈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抱着柏十安猛吸鼻涕,“果然还是安安对爸爸最好了,爸爸差点就在外面看见现实版森林冰火人了。”
“少搁那叭叭,快去把你女儿的衣服洗了,”柏清一脚把柏澈踢开,拉着十安去吃火锅。
“遵命,”柏澈连滚带爬,去卫生间搓衣服。
晚上十点,柏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着故事书从女儿们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柏清正站在阳台吸烟,悄咪咪凑过去,陪着笑脸道。
“清清,有什么麻烦让您不开心了吗?”
“我唯一的麻烦就是你这个没心眼的混球。”
“别这么说嘛,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忘记了。”
“下次?要是还有下次我直接把你的腿骨插进肺里!”
柏澈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么狠的话,吓得连连求情,“你这是变相家暴,是危害社会,是不可取的。”
“骂的就是你这狗东西,”柏清猛吸一口烟,然后转身对着柏澈吐了一口烟雾,眼底擦出火花,“那个送外卖的,就是上次打官司输掉的被告。”
“我记得,你通宵三天忙的案子。”
柏澈伸手想去抱,眼睛眯起狭长的缝,笑得像个计谋得逞的狐狸,柏清不吃这套,抬手就是一巴掌。
“离婚案只判经济不判刑,我让他几乎净身出户,可能是被记恨了。”
“大律师不是不怕记恨嘛。”
“这人在外面有了小三,小三本是看上他的钱才和他厮混一起,现在他没钱了,小三也不要她了,还受到亲戚朋友唾弃,公司也停职了,这样的人,万一做了什么极端的事……”
“这不是有我呢嘛。”
“哟,你哪儿有空照顾家里,不是要去参加那什么实验吗?”
“你怎么知道。”
“听夏冬青说的,她爹过段时间也走。”
一个月前,柏清从律所下班回家,路上碰见一个孤苦伶仃的小男孩,小男孩在路上来回晃悠,脸上满是茫然。
现在这世道,人心都冷漠功利,路过的人都对这半大小子视而不见,柏清微微皱眉,快步走去询问道:“你父母呢?”
小男孩有些惊慌失措,低着头不敢看柏清的眼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被赶出来了。”
遗弃子女罪?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叫什么名字?”
“心肝。”
“你叫心肝?”
“妈妈这么叫我的。”
“知道父母电话吗?”
“没学会。”
柏清一脸黑线,看他也不像是个智障,咋啥都不知道呢。
“知道回家的路吗?”
“这个我晓得。”
“你指路,姐送你回家。”
小男孩轻车熟路地往前走,貌似是对这一带的布局非常熟悉,看起来经常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渐渐地,高楼大厦一点点变矮,浮现眼帘的是一栋栋独立别墅,还是配有私人泳池和花园的那种。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路两边都栽着樱花树,景色宜人,环境清静,小男孩数着门牌,停在了一丛灌木前,随后钻进了一个狭窄的墙缝。
柏清硬着头皮跟过去,手工西装在砖瓦墙上摩擦,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心脏被一刀一刀划破,肉疼得难受。
小男孩在尽头招招手,示意动作快点。
可恶的小鬼,等老娘把你安全送到家,不得好好把你父母敲一笔。
刺啦——
肩头划了一个大洞。
最后用力钻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被什么钩子挂住了,这身西装彻底报废。
小男孩见柏清跟了过来,接着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是一颗巨大的槐树,这颗槐树起码需要四五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一圈,至少得好几百年寿命了。
柏清正感慨有钱人的阔气之余,小男孩突然惊叫一声。
“妈妈!”
一个女人满头是血,倒在垃圾堆旁。
柏清立马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拍了几张现场照片,抬头望去,旁边别墅二楼窗帘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见她投去视线,立马往后退一步,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给某个人发消息。
凭着柏清多年的职场经验,这怕是个大案件。
女人叫姚娜,五年前和富二代马威结了婚并生下一子,前段时间意识到配偶频繁夜出,雇人去查,最后查出婚内出轨,拿着证据去找马威讨要说法,两人憋着怒气讨论离婚的事,不想让孩子听见就给了他一千块出去玩。
姚娜想索要比较多的赔偿,包括车和房子的所有权,马威气急败坏地不同意,孩子的抚养权可以不要,但是财产他一个子儿都不想少。
“那好啊!咱就把事情闹大,让街坊邻居看看,你马威是什么狗屁东西!”
“姚娜你不要吃了饭就讨金子!这是我父母的钱你凭什么拿走!”
“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同学聚会,找这么多狗屁理由就是为了见那个骚货!你真以为别人对你有意思,就是看上你的钱!”
“带上你的儿子赶紧滚!滚出这个房子!”
“你个死吃软饭的,证据我都捏在手里,大不了法院见!”
姚娜的话句句戳进马威心坎上,若不是父母做官发财,就马威那一千五的工资哪能住上这么高档的小区?
如果这件事败露出去,在乎官位的老爹别说帮他了,甚至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更何况工作也是老爹托关系找的,这样一闹说不定工作也要丢。
走投无路之际,马威抡起花瓶砸向姚娜。
柏清找医生开了受伤证明,然后带着小男孩去面馆饱餐一顿,回来时姚娜已经从病床上清醒过来。
“你是!临海市律所的那位!”姚娜看见柏清出现在面前有些惊讶,之前看见她还是一年前的财经新闻上报道过——《律政佳人告倒润海集团》,如今见到真人……
她这个衣服怎么回事?为什么破破烂烂的?
柏清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既然母子平安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姚娜拉住柏清的衣袖,滋啦——肩头的口子又裂开了一点,“啊,抱歉抱歉,这件西装我会照价赔偿。”
“不用了,西装家里有的是,不劳您费心了,”柏清一边心里滴血一边强颜欢笑。
“多少钱!”姚娜喊道,“多少钱我都可以出,拜托您,帮我打官司吧!”
“我的费用可不低啊。”
“三十万!只要您答应,我可以继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