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姐妹是什么关系。
亲姐妹就是闹得再僵，妈妈叫出来聚餐还是必须要去。
柏千宁内心乱极了，她和柏十安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觉，这突然要和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啥的……
柏十安心里更别扭，昨天交作业时，她甚至是这样说话的。
“柏千宁，作业给你。”
发小测验卷子时，柏千宁还不甘示弱地回击了她。
“柏十安，上讲台来拿。”
陈星茗恨不得拿棍子打掉她俩的脑袋，头倚在周玥身上，唉声叹气道：“你们干嘛称名道姓的，真是让人搞不懂。”
周玥小声询问：“相敬如宾？”
“呸呸，这是分钗破镜！”
有时候柏千宁不得不给柏十安递什么东西时，比如签字填表之类的，会悄悄让陈星茗给柏十安签。
陈星茗就会挤眉弄眼，对柏十安怪里怪气地说：“大姑奶奶让小的给您捎个信儿。”
如果是柏十安让陈星茗给柏千宁递东西。
陈星茗就会故作伤感，说：“二姑奶奶在偏房已久，也不知大姑奶奶心里是否牵挂着我们二姑奶奶。”
柏十安恨不得扒了陈星茗的皮，拿钳子扯出她的声带。
陈星茗却笑得前仰后翻，不知和周玥密谋些什么阴谋阳谋。
傍晚。
柏清已然候在了桌旁，中央的火锅应该是刚端上来的，红油还没有煮化。
千宁走在前面，挨着柏清坐下，十安紧跟其后，坐在了对面。
“安安是不是长高了？看着比千宁高了半个头，”柏清换下了西装，着一身宝蓝大衣搭杏黄高领毛衣，深咖啡色长筒靴配一双修长的腿，处处透露出高层职场女性的气场。
十安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柏清自己进了武术队的事实。
柏清单手托着下巴，明晃晃的耳坠随着排气扇的风流左右摇摆，“怎么突然想着学武术了？”
“就是觉得自己太瘦小了，妈妈你看，我这些日子锻炼出来不少肌肉呢。”
十安撸起袖子，紧实的肌肉上多了几条明显的沟壑，一脸骄傲地告诉柏清，自己可是在努力训练，成果显著。
柏清笑而不语，拿出菜单递给千宁，“你们看看还想吃什么，我已经点了一部分了。”
千宁大致扫了一眼，自己爱吃的已经勾上了，嘴一抿，一言不发地递给十安。
这是……吵架了？
柏清虽然不怎么回家，但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尾巴一翘就知道她俩怎么回事，于是伸手把千宁揽到怀里来，紧紧抱住，“你们闹什么别扭呢？”
十安像是触电了一样，默默低下头，拿菜单挡住自己的脸。
柏清见十安不说话，于是捧起千宁的脸边揉边问道：“那姐姐说。”
千宁连忙掰开柏清的手，“妈妈别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们不说？嗯？小驴蹄子，不说是吧，那等会吃完就去商场逛衣服。”
几乎是催促着她们赶紧吃完逛衣服，柏清特地叮嘱服务员快点上菜，她赶时间。
这是又打了什么算盘呢？
柏十安想不透，于是疯狂扒饭，连喝了三杯酸梅汤后，说道：“妈妈，我去上个厕所。”
柏清捂嘴笑，把柏千宁往前推了推，“想去跟我说什么，要不要写个报告盖个章？要去就跟你姐姐说。”
可恶。
十安手指蜷缩着，下意识地耸起肩膀，不敢正眼看人，低着头憋不出来一个字，只能连跑带逃地离开了。
柏清见小女儿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于是把矛头转向了大女儿，可没等柏清开口，千宁就站起身，说：“妈妈，我也去厕所。”
柏千宁快步往反方向走去，坐扶手电梯去楼上的公共厕所。
上个厕所至于这样吗？
柏清苦笑不堪，吵个架闹得和分家一样，这要是以后真有能力分家了，怕不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导购员站在店门口揽客，眼神毒辣如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相中了一个潜在顾客，连忙拿着牌子露出满分微笑询问道：“这位年轻貌美的姐姐，是带着妹妹们来看衣服吗？”
柏清一眼看穿销售的小把戏，于是顺着话茬说道：“两个妹妹都是高中生，特地来看看秋冬的衣服。”
导购乐呵呵地用对讲机叫里面的店员来招呼客人。
“现在的高中生都可潮了，今年流行的什么他们都知道，比如说，您看，这件毛衣，就是今年最流行的款。”
店员从架上取下来一件珊瑚红低领毛衣，继续推荐道：“现在小年轻都喜欢叠穿，好多人都是衬衫配毛衣，恰好这件毛衣领子低，穿着也不闷。”
柏清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把你们店最爆款、最新款的衣服都拿来试试。”
大主顾啊！店员一听，连连应声，赶紧拉上另外几个同事去取衣服了。
柏清见她们还得有一会才会回来，于是在衣架上挑挑选选，选中了一件花青色打底衫，递给柏千宁说：“试试这件吧，记得把里面衣服都脱下来。”
“好，”柏千宁接过后，进了试衣间。
柏清又在上一层衣架上拿了件黑白条纹毛衣，端详了几秒钟才递给十安，“你试试这件。”
“可是试衣间人满了。”
“那你和千宁一起换吧。”
“啊？”
不等十安拒绝，柏清瞅见四下无人，于是掀开试衣间帘子的一角，把十安塞了进去。
十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情急之下伸手往前抓，响起非常微妙的声音。
“啪！”
扣子崩了。
呼吸间，世界都寂静了，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被蚊子叮咬般，奇痒无比，她抬头对上了那双寒冰一样的眸子，动作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
柏千宁连忙拿毛衣捂在身前，脸烧得通红，炽热的温度蔓延到耳根和脖颈，薄唇微张，声音颤抖，羞赧地低声道：“你……”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妈妈让我进来的。”
“转过去……”
柏十安立马照办，双手遮住眼，听见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又慢慢挪开手指，还没等稳住心神，恰好看见脚边反光的不锈钢挡板，从这个角度看，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身后的光景。
这是可以看的吗？
且不说小时候一起洗澡睡觉，小学三年级之后再也没互相一起看过，一股莫名其妙的饥渴感促使柏十安放下手，死死盯住这块挡板。
她的身体僵直，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和滚烫的脸颊，听觉和视觉是此时仅有的感官，衣物摩擦皮肤的声音，撩拨头发的声音，扣扣子的声音。
柏千宁是看十安转过去，才慢慢侧身反手扣上扣子，她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呼吸一度停滞，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稍微缓过了神，套上毛衣。
脸上的温度还没有消，此地不宜久留，千宁掀开帘子准备离开，在踏出门的那一刻，瞥见了那块反光的不锈钢挡板。
诧异和震惊在眸中一闪而过。
柏十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既不能掩盖，又不能承认，可是不管怎么样，自己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被称为下作了。
柏千宁又羞又囧，抬脚往后方一跺，然后迅速拉上帘子。
“嘶嘶嘶——”
皮鞋跟的威力堪比骨折，柏十安咬着牙不疼出声，在狭窄的试衣间里，一个人无助地在地上打滚扭动。
柏清见千宁出来了，拉着她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顺便理了理因汗而贴在额前的刘海，“试衣间很热吗，出这么多汗，脸都红了。”
“嗯，两个人太挤了。”
“哎呀，不好意思，妈妈考虑不周了，下次让十安等你出来了再进去吧。”
不要再有下次了！
彼时店员正好拖来一个可移动衣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单只是瞟了眼便知道价格不菲。
见千宁正穿着花青色打底衫，从衣架上取下来一件呢子大衣。
“您妹妹肤白貌美，穿这件打底衫正合适呢！要是再配上这件浅色系大衣，路人一看，会以为是韩剧女主角呢！”
说着，便给千宁套上了，然后束紧了腰带，毫不犹豫地夸赞道：“啧啧，看看这身，小年轻身材就是好，这腰线多好看啊！”
柏清看着也深觉满意，于是轻声询问道：“千宁你自己喜欢吗？”
“打底衫不喜欢，”千宁皱着眉，“我还是喜欢比较单调的，白的就好。”
店员收到了顾客的指令，从衣架上取出来四五件白色系的毛衣，“小妹妹觉得这些怎么样？”
“一般般。”
因为刚刚的事，导致兴趣欠佳，此时此刻只想快点回家，回房间一个人待着。
柏清也不想继续在这家店逗留，瞧着柏十安这一身还挺好看，于是叫店员把呢子大衣和黑白条纹毛衣包起来，顺便给自己拿了条围巾。
“听说底下一楼那儿有个大头贴自助机，咱三去拍一张吧！”柏清甩着手在前面带路，松散得不像是个律政佳人，倒像是家里最小的妹妹。
十安和千宁拎着新衣服跟在后面，中间隔了至少半米，本来就因闹别扭而焦灼的气氛，此时更是添了几分尴尬。
十安冷着脸，但是回想起刚刚的光景，表情就有些绷不住。
千宁注意到这些细微变化，恨不得在扶手电梯上把十安推下去，一劳永逸。
越往下走，人越多，到了负一楼，更是人满为患。这里是美食一条街，特别受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青睐，四处可见搂搂抱抱的男女。
柏清特意慢下脚步，牵起两女儿的手，左一个，右一个，回过头笑笑说：“千万别跑丢了，某个找不到妈妈就哭鼻子的鼻涕虫。”
“妈妈……我已经是大人了……”十安心知肚明，鼻涕虫说的是自己，小时候最爱哭闹的毛孩子。
“高中生算什么大人，都还没成年，酒都不能喝，车也不能开，打游戏还有限制，”柏清捻起十安的小拇指，缓缓合上眼睛，半威胁地接着说道，“某人打游戏还要我帮忙认证呢。”
没法反驳。
见小女儿吃瘪，柏清更高兴了，又顺着她的头发反复抚摸着脑袋，“好啦好啦，咱去拍照，拍完了正好贴墙上。”
自助大头贴机比封闭式电话亭大不了多少，柏清让十安和千宁坐在前方，自己站在后方中央，然后一把抱住二人，在她们脸边比了两个剪刀手。
“开心点，拍全家福呢！”
“耶……”十安百般不愿地比耶。
柏清一看镜头里，两个人一点笑容都没有，妥协似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就这样拍吧，就算拍得难看也要贴墙上，让邻居朋友都瞧瞧。”
知子莫若母，一听会让邻居朋友看见，十安和千宁立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睛望向镜头。
咔擦。
那个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十安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