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自己面前死去的人，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空雪拨了拨自己的蓝发，却迟迟没听到万屿唯的回答，拧眉看向他：

“怎么了？”

万屿唯怔怔地看着空雪。

友人之死延伸出的阴翳与痛苦，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终结。

像是量变引起了质变一样，万屿唯感觉自己已经发生什么惊人的变化。

万屿唯在读档后，无数次幻想着重新见到空雪的此刻，不断规划着要对他说什么话。

而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肯定会在空雪面前哭出来的。

就像是，当时在系草面前哭一样。

但是，在复活真实发生的这一瞬，委屈与不安并没有成为压倒性的情绪，而更复杂的思绪，让万屿唯缓了很久，才终于哑着声音问：

“空雪，你、你死之前是什么表情？”

空雪一脸奇怪：

“这是什么问题？你问这种事情做什么？你是现在闲得没事做吗？”

强势而毒舌的三连问后，空雪却还是凝神思索，认真地回答了万屿唯的问题：

“忘了。但是，我当时想象着你会急成什么样子，所以可能是在嘲笑你吧。”

空雪说的轻描淡写、不以为意，但实际上，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轻松。

在被春牛的道具限制住身体，意识到很快就要被死亡吞噬，很快就要丑恶死去的那一瞬——

空雪立刻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担心都会成真。

自己死后，万屿唯会见证自己的死亡。

以万屿唯的性子，他一定会哭泣崩溃，会为自己的死亡痛苦到无法呼吸。

【存档】的能力很强，就算限制条件如此苛刻严酷，也是在恐惧之瞳里首屈一指的强天赋。

但不幸的是，这能力的主人是万屿唯。

如果是冷血的人，可以无视情感，将这份能力作用扩大到最大化，肆意利用他人的死亡。

而万屿唯，连提到读档的话题都会不自在。对万屿唯来说，见证死亡是一种酷刑，每一次，都犹如让他亲身经历死亡般痛苦。

但幸运的也是，这能力的主人是万屿唯。

对友人的珍视，会化作行动的决心。再加上万屿唯本身的机敏与思维天赋，所有的条件都恰到好处。

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万屿唯一定会拾起这份死亡，即使他的能力无法提供任何过本中实质性的帮助，他也能在回溯的时光中，开辟出新的生路。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空雪自己死而复生，应该就能看到万屿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朝自己冲过来了。

想象着万屿唯大概率会哭起来的狼狈样子时，他应该是无奈地笑了笑。

在最后的宝石落地之前，空雪就是在想着这些事。

以万屿唯肯定能复活自己的认知为基础，为了友人的离谱性格而露出的浅淡笑意，这才是空雪在死前的表情。

“……这样啊。”

万屿唯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伸手想擦后知后觉溢出的眼泪，但空雪却早有准备地用纸巾帮他擦拭。

柔软的纸巾温柔地拭去了温热的液体，万屿唯的心里乱糟糟的。

空雪，是和胡蝶一样的情况啊……

因为知道自己的死亡不会是终点，因为知道道路在自己死后也将继续延续，所以在那种绝望时刻，也能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

胡蝶相信，有人会发现一切的真相，带着自己留下的蝴蝶们终结荣钻。

而空雪知道，万屿唯会探索出副本的全部剧情，以100%的副本完成度使自己死而复生。

死亡，也有可能不是终点吗？

面对这个问题，万屿唯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不，死亡依旧会带来无可挽回的终结。胡蝶的死虽然粉碎了荣钻的黑暗体系，却也和胡卉彻底地失去了女儿。

空雪……但是空雪的死……

擦完泪后，万屿唯还没想出什么，就突然被空雪拽着离开了原地。

“你看起来是真的很闲啊！你以为离开副本就没事了吗？你忘了在本里惹出的一堆大麻烦了吗？”

万屿唯迷茫地被他拽着，努力跟上空雪急切的步伐。

他们径直走到了缓冲空间的角落，一头钻进了某个区域。

是已经展开的透明帐篷。

被隐藏的空间里，系草和邬敌向万屿唯打了个招呼。

“他们都过去拦门了，没空往里面看，所以没注意到你们。”

系草告诉他们俩，又去看邬敌手上的ID卡：

“怎么样？你的转区手续办好了吗？”

万屿唯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某个白毛金眼的人。

他本想问问流明去哪了，但听到系草他们的语气紧张，便还是努力地跟上话题：

“他们是谁？”

空雪捏了捏万屿唯的脸，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还能是谁啊？当然是已经对你的能力严重怀疑的漆月啊。”

在“考生请作答”里，已经有漆月协会的成员猜出过万屿唯的存档能力。

而在“顾客即上帝”里，万屿唯更是多次与漆月协会产生过正面的冲突。

山莽，作为漆月这次的领队，忙了一整局也不知道忙出了什么东西，最后莫名其妙因为同批某个玩家刷满了完成度，才得以离开副本。

眼见被使唤的众人心生不满，山莽的领队位置岌岌可危。

而不幸中的万幸，他在缓冲空间听说了，副本崩溃前的最高层，有个红蓝异瞳的玩家。

这不正是协会内部通缉的“存档能力玩家”的特征吗？

山莽大喜过望，赶紧问清了全部的特征。经过对比，虽然瞳色的变化有些奇怪，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跟在羞辱自己的白发男人身边的人。

只要能抓住“存档玩家”，就能在协会里记上一大笔奖励积分，这次副本的挫折与差评也自然不足一提。

这么想着，山莽赶紧带着所有的队友，在每一扇通往分区的门前守着。

只要万屿唯他们经过，就会第一时间被围殴捉住。

万屿唯瞥了眼门扉处蹲守着的漆月众人，果断回头，声音都小了好几倍：

“……主神空间的外卖能送到缓冲空间吗？”

空雪被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气笑了，轻轻用手刀打了下他：

“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待在这里不走啊？”

万屿唯委屈巴巴地抱着被打的脑袋：

“可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好可怕啊。”

系草赶紧安慰他：

“唯宝不用这么担心，副本之外的地方是无法使用灵魂天赋的，他们没有副本里那么强。”

而另一边的邬敌，一直在低头操作着手中的ID卡。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抬起头来。

像万屿唯刚刚的那样，她也瞥了眼门扉处蹲守着的诸多漆月成员。

但她的表情却毫无波澜，转回头时，平平淡淡地说：

“没事，都杀了就行。”

空雪赞同地点了点头：

“杀掉3区门扉的那个就好了。”

万屿唯被吓得眼泪都快重新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阻止两个谈论杀人如谈论天气的朋友：

“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再说哪有那么好杀啊？！”

系草本来是想帮腔万屿唯的，但看着他慌得像是猫崽炸毛，说话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透明帐篷里一片混乱，他们吵闹的时候，其他的玩家已经陆续地通过分区对应的门扉，回到了主神空间。

这也正常。

这片缓冲区更像是考试结束后考场的门口、或者是下班后的公司大厅。如果有什么事，才会短暂的逗留。

但问题是，当人越来越少的时候，万屿唯他们想要浑水摸鱼离开的可能性也就更小。

商量了半天，万屿唯他们才终于敲定了一个计划。

在离开透明帐篷之前，万屿唯才终于有了合适的机会，询问众人：

“对了？流明呢？”

系草好像对流明不太满意，提到他的声音都不情不愿的：

“没看见他。我到缓冲区的时间非常早，但也没看到他。所以他肯定是立刻离开了……居然不等我们唯宝，太过分了！”

听到这个回答，万屿唯一愣。

但立刻，这条信息和之前的线索链接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滴水于大海中的比例，但多少还是得出了一个既定的结论。

关于流明的身份有太多的谜，而这些谜，迟早会由一个个结论逐渐解开。

万屿唯将这一点记在心下。而前面，邬敌的手已经搭在了帐篷上，所有人都盯着计划好的目标地点。

当透明帐篷被拉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跑了起来，除了邬敌。

邬敌站在原地，巨大的弓在这片区域失去了灵魂天赋的加成，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她自己踏实积累的射术。

“嗖——”

毫不起眼的箭矢破空挥出，连轨迹都没能被看清，便直接地射穿了山莽的衣领。

距离危险的脖颈，只差毫厘之剧。

但山莽却也不是真正的无能之辈，他脸上闪过半秒的惊愕，紧接着，便彻底暗了下来。

“快！拦住他们！活捉存档能力者！”

漆月的成员们，本来只是敷衍而不认真的蹲守着。

他们可还记得流明压制山莽的场景，全都不怎么敢惹怒流明。

但在现在，他们发现对面并没有那个白发金瞳的男人，又惊又喜，便听话地向万屿唯他们围了过去。

而动作最积极的，正是春牛。

在山莽出声下达命令之前，春牛便径直地向万屿唯扑过去。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实在是太困了，明天我再精修和捉虫TAT，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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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我看我看我名字我不会起名呜呜宝贝的营养液投喂！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