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贵客的瞬间，蝴蝶们便径直冲了过去。

它们身上的光，像是蚕食着黑而厚重的衣袍布料。胡蝶所飞之处，黑暗也因之破碎。

“喂！怎么回事？！”

贵客们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想要将蝴蝶们扯下。

荣钻的工作人员也很快反应过来，冲上前帮忙驱逐蝴蝶。

但蝴蝶们却执着而坚定继续，即使翅膀被折断，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是啊，毕竟它们是从尊严里振翅高飞出的感情，即使被阻止，也不会破损。

宝石是被主人亲手交出后，才有被折辱的可能。

但蝴蝶们自由而轻盈，只要胡蝶的精神还在，尊严还在，它们就永不陨落。

光撕开了黑暗，也撕开了荣钻的规则，整个荣钻简直乱成一团。

跟过来的邬敌却有些担心：

“黑袍……真的没关系吗？”

蝴蝶们追着贵客攻击，可贵客全都穿着厚实的黑袍。有那样的布料遮挡，蝴蝶们根本拿贵客没有办法。

贵客们顶多只是被骚扰着，为此感到厌烦而已。

万屿唯却摇头说：

“它们不是靠这个。”

就在他说完不久，离电影院最近、最先被蝴蝶攻击的一个贵客，出现了异常。

“啊！！！”

他痛苦地嚎叫起来，比起其他贵客那些不耐烦的声音，要更加凄厉。

那个贵客一边发出痛苦的号叫，一边像是发疯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皮肤、或者内脏出现了无法忍受的瘙痒般。

隔着那层厚厚的布料，怎么抓挠都是无济于事的。他痛苦着，居然在诸多撕咬着自己的蝴蝶面前，主动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袍。

衣袍之下，万屿唯见过的丑陋人体便露了出来。

粘稠的流动的液体，裹挟着无数成为死物、失去尊严的人偶。

但是，在那些畸形的人偶之中，却有一位正发出着灼灼的亮光。

更准确的说，是那个人偶头发上的蝴蝶发夹，正发着光。

那个主动脱开衣袍的贵客，崩溃般地去抠弄那只人偶，想要将它拔出自己的身体。

但是，那只人偶已经被吞噬得太久，几乎要与粘稠的液体融合。

它曾经被贵客吞噬，所以在此刻，作为血液、作为心脏，人偶给贵客的伤害是无法轻易拔除的。

在浑浊的一切之中，在人偶那惊恐而绝望的表情边上，那只蝴蝶发夹熠熠生辉，璀璨发光。

像是钻石……不，它就是钻石啊。

灵魂和灵魂会互相感染，人与人的感情会双向传递。

由胡蝶分给诸多普通顾客的发夹，沾染着所有人的不甘和希望。

就算个体的人们逐渐死去，但至少，这份精神，这份尊严，永远滚烫灼热。

“这是什么！！！”

贵客抠弄自己身体的双手越发着急。

身体发着光的那个部位烫得他难以承受，如果此刻能拿到刀，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身体。

虽然没有刀，但这里无数只蝴蝶。蝴蝶们扑在他露出的身体上，狠厉地撕咬着吞噬了无数人偶的丑恶身体。

于蝴蝶的撕咬下，那一处蝴蝶发夹的光越发强烈，在达到某个极限点之后，倏然破开裹挟着自己的粘稠液体。

无数只新的蝴蝶从那处伤口中纷然而生，相应的，贵客的身体快速地干瘪、微缩。

迅速流逝的生命，使得贵客难以抑制地恐慌起来，他大声向着荣钻的NPC吼道：

“喂！荣钻！我给了你那么多大钱！那可是平民百姓怎么也拿不到的‘权利’！那可不是‘小钱’这种普通的财富！你们——”

还没能说完，他的身体便已经被蝴蝶们彻底撕碎。

匆匆赶过来的荣钻NPC脸色苍白，还没能为这位贵客的尸体做些什么，下一个贵客的惨叫声又开始响起。

而在他周围，所有的贵客都遭遇了一样的事情。

胡蝶到底帮过多少人？到底送出过多少的蝴蝶发夹？

几乎所有的贵客，都因体内那连同头颅一并吞噬的蝴蝶发夹，而哀嚎痛苦着。

在蝴蝶们的呼应下，一只只发夹璀璨发光，关乎无数个人的小小的决意，在这一刻汇聚成覆盖整个荣钻的光。

胡蝶死去，蝴蝶新生，荣钻的黑夜迎来了提前的终结。

在她死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被剥夺了尊严而死。

蝴蝶们扑簌簌地飞舞着，贵客接二连三地死去，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他们体内的存在。

伴随着贵客们的死亡，整栋荣钻大楼都开始地震般地摇晃。

砂石开始掉落，曾经不可撼动的体系开始陨落。

振动越发剧烈，金碧辉煌的钻石店铺在惨叫的人群前，逐渐地破裂。

荣钻购物中心，是觊觎着贵客们手中的“大钱”而建立起来的。

为了讨好这些手握权利的贵客，荣钻竭尽所能地讨好着他们，将他们捧为上帝。

为此，他们才会那样残酷地压榨着普通顾客。

可是……被如此轻慢对待的普通顾客们，却自发生出了力量，振翅高飞的蝴蝶击碎了所有贵客的心脏。

在上帝被弑杀的此刻，荣钻也彻底不复存在。

大厦倾倒，这栋惊人辉煌的建筑，开始自发地断裂。

【副本完成度达到100%，奖励积分1000积分已发送。】

【数据计算量过大，您的其他结算奖励将在一段时间后发送。】

副本的空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物理的法则与真实的环境同时失效。

连同那些坠落的石材木条，连同无数飞舞翩跹的蝴蝶，所有的人都被抛在半空中。

就像是所有人，都从高高在上的荣钻离开。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当前加载副本“顾客即上帝”，历史加载次数：4，历史最高完成度：45%，特殊标识：圆桌组副本。】

【已有玩家副本完成度达到100%！副本即将崩溃！请各位玩家稍安勿躁，等待完成度特殊登出渠道加载，加载完成后所有玩家将同时脱出！】

于漫长的坠落中，万屿唯努力地眨了眨眼，看向四周。此刻见到的世界不再是荣钻那富丽堂皇的陈设，而是浩瀚广阔的天空。

此刻应当是凌晨，天空黑暗如贵客们的衣袍。

但是，在地平线，在天空的边缘，在即将到来的未来，漂亮的霞光已经出现。

周围一同坠落的玩家，已经接二连三地被送入了主神空间缓冲区，而消失在这片时空。

邬敌、系草以及流明，都已经寻找不到。

还留在这里的玩家，似乎只剩下了万屿唯。

在万屿唯的注视下，那道霞光越发璀璨绚烂，澄澈的日光涤荡了夜幕的黑暗，灿烂夺目的日光，将照亮一切事物。

于无数向地面而去的事物中，当然也会有胡蝶的尸体。

那么现在，她的那张微笑着阖眼的脸，是不是也被这灿烂的晨曦所照耀着？

万屿唯怔怔地想，与此同时，一只蝴蝶却飞至他的面前，亲昵地停在他的指尖。

而在同时，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相信上帝，因为老师说，要相信唯物主义。所以我知道，人死后，是无法转世、也无法复活的。】

这是……胡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