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晖与高耸的银凤塔尖相重叠，当橙黄色的纱把整个塔身全部笼罩在内时，几人紧赶慢赶来到别苑。

这处住宅瞧上去不大，但胜在清新雅致，苑内一角有个小鱼塘，养着几条色彩鲜艳的鱼，水面上漂浮着几株水生植物的嫩叶，鱼塘边上一棵挺立的树，树下垂挂着的秋千在悄悄摇晃，再搭配上木质的住宅，谁人见了不夸赞一句“懂生活”。

而这些在欤廿二人眼中如同过眼云烟，他俩一进门直奔前厅而去，碰巧赶上于西闫用膳，五菜一汤，有鱼有肉，于西闫也用正眼瞧见了他们，放下筷子，云淡风轻开始狡辩，“我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不过我只认证据。”

可恶，到这儿份上了还狡辩，就不能识趣点自己招了，廿咬牙切齿。

“于西闫，前任葶花庄庄主，被流放于此已是耻辱，还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呆子抢了位置，这让你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于是明里暗里给新庄主找不痛快，小到当街痛骂，大到文书篡改，直到你的发妻无意间帮了尤庄主一次，就被你扣上通奸的罪名。”

瞧着于西闫脸上青一片白一片，欤继续道，“后来你结识一位妙龄女子，她给了你身为男性的尊严，你高高兴兴娶她过门——”

听到这，于西闫恼羞成怒地反驳，他开始破口大骂，骂他的妻子、衙役、尤琛等等，像是把他认识的每个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在二月三日那天，你在街上对第一位受害人见色起意，傍晚假借职务之便行不轨之事，再利用某种致幻药物清除一切记忆，第二起是在同月六号，前起案子让你尝尽甜头，于是故技重施，直到那月十二号，衙门接到报官，你才有所收敛，着急忙慌打点一切。”

这样短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月末，于西闫受狐朋狗友怂恿对林家小姐欲行不轨，谁料这林家是个硬骨头，竟然叫来了妖族，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于西闫是慌不择路，也正是如此才留下众多马脚。

欤把文书一把拍到于西闫面前，食指轻扣着纸张，视线锁定对方的双眼，“你要的证据。”于西闫顶着视线拿起文书，两手颤抖地翻着，待瞧清文字的那一刻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肮脏的东西，飞快把文书一抛，一阵书快速翻过的声音后掉地上了，廿屁颠屁颠跑过去捡，边捡边抱怨。

其实光是篡改文书这一条就足以定于西闫的罪，他只需暂时把人扣下然后再慢慢调查，但是欤脑海中浮现出几名受害者的身影以及自己在白衍面前的承诺，他缓缓退步让女孩露出全貌，说：“你要的人证。”

于西闫犹豫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凑近左瞧右瞧，而后又坐回去，两手一摊，愉悦道：“我记得她，跟着她姨夫一起搬来的，好像是在到处买书。有次她挡了我道，我就砸了她摊子，这小妮子定是因这才诬陷我。”

找到了突破口的于西闫又神气起来，只要没有铁证如山的证据出现，就算妖族也无可奈何，而这正是欤所担心的，文书篡改与和奸罪并不能论处，前者严重只达罢官，后者从轻也是阉割，现在后者明显证据不足，欤本想着再搜集些证据直接以和奸罪结案，可……他攥紧自己的手这才能阻止拳头印上于西闫的脸。

“能够定罪的证据吗？”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有啊。”在场人无不震惊地望向他，于西闫的声音都在哆嗦，“什么证、证据……”

“我们有一种东西可以回溯时光看见过去发生的事情。”廿笑眯眯道，“要试试吗？”

回溯时光？是白衍提过一嘴的槿梦？

欤正襟危坐地瞧蜥蜴摆弄着一个木盒，然后让女孩把手平放于盒上，接着众人眼前一亮，出现了于西闫在敲门的画面，而在画面死角，证人在一旁摆摊，脑袋靠右的耳朵上绑着显眼的白布，显然所有人都认识这房子——第一位受害者家，于西闫脸色也瞬时煞白，支支吾吾进行最后的狡辩，“……是她、她先对我暗示的，还有另、另一个，她贪图我荣华富贵！”

“啪”一声，廿把于西闫想要强夺木盒的手拍开，中断画面播放，他还细致地扫了扫盒子被于西闫触碰的地方，问道：“你说的暗示就是看你一眼？”廿漠视地上下扫视，而后冷笑，“那我也看了，怎样？长得不咋地就算了，怎能想得更不咋地。”

“你——”这话被拳头挨肉的声音打断，众人一瞧，于西闫像秋天落叶般倒地，而欤活动着手腕，在他看见眼前画面那一刻拳头就已经收不住，走过去拽着于西闫衣物，三步并作两步地拖过来，丢在衙役跟前。

“事后处理就交给你们，你们懂得更多。”衙役们连连点头，欤又走到一位衙役身边郑重地道谢：“文书的事，多谢。”那衙役立马摆手，“本就是卑职责任，若不是玩忽职守，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待此事了结，卑职定会去领罚。”

欤点头，这人是先前在衙门睡觉的那一位，能幡然醒悟自然是好事，他来到女孩面前，稍稍弯腰平视，从兜里掏出一管膏药和一串糖葫芦，“多谢，很了不起。”

女孩愣了许久才接过那串糖葫芦，小小声道：“已经好了。”她把糖葫芦死死攥在手里，“那个姐姐……她买过我的书，是个好人。”

“你也一样。”

匆匆收拾现场，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一开门只见大批村民堵在门口，他们不知何时围满了这里，一人一嘴比夏夜的蝉还要聒噪几分，褒奖的话语以及对于西闫的鄙夷在这其中平分秋色。

路边的事物逐渐模糊，黑夜的纯度更是愈发得高，处理案子和应付村民这两件事叠在一起花费不少时间，全部处理妥当后，太阳已不见踪影，天边还呈现着未来得及褪去的缤纷，二人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一同去接白衍回来。

这案子到此算是终止，欤沉思着，收尾、审讯及判决就交给衙门，自己过两天去探狱以便解决遗留问题，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接到白衍，没有亲眼见到妖之前，任何心里暗示都如同虚设，扪心自问，他也觉着蜥蜴说法有理，于是此时此刻二人火急火燎奔向桃林。

两边的房屋树木一个接一个向反方向拥挤，趁着远处灯火微弱的光亮，廿忽地把一只手横在他身前，二人行进速度就此慢下来，欤用余光瞄见蜥蜴把一个木盒塞进他储物袋，他视若无睹，与夜色相近的眸子直视前方默默估测着时间与距离，须臾之间，淡淡地问道：“你知道槿梦的用法？”

说来，这东西还是白衍教他认的，就连白衍，也只是知其产地和生长期，蜥蜴又是如何得知槿梦的用法。

四下无人，廿不用想都晓得这问题该由谁回答，但他暂时不想理这个蠢蛋，廿没有回应欤也知趣般不再提问，没过多久廿却气急败坏道：“你就不知道多问几遍吗，持之以恒懂不懂！”

“那你懂得槿梦的用法吗？”

“你觉得白衍都不知道的事我会知道吗？”

“不觉得。”欤耿直道，“那……”

“你自己想，若是连这都想不出，那你就是个蠢蛋，送都送不出去的那种。”

为了不成为廿口中的蠢蛋，他开始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既然蜥蜴已经盖章否定，如此看来他确实不会，细细回想，这次的眼前画与白衍无意中使用时对比，的的确确是有出入，说到底那如同身临其境的画面究竟从何而来。

捉摸不透的人儿条件反射地侧目，迎面却是蜥蜴揶揄的笑容，他盯着廿孩童般躯体茅塞顿开，不禁脱口而出，“妖术。”

“那当然。”廿趾高气昂回，“我可是这一辈妖术最强，白衍告诉我的。”接下来廿开始洋洋得意地展示自己的妖术：追踪术、鉴言术、结界术、传递术、回溯法，他对自己所掌握的这五种妖术如数家珍。

“结界术？”欤对蜥蜴的妖术提出疑问，看在方才夸奖的份上，廿难得耐心给欤讲解清楚。

“哦。”欤豁然大悟，“类似于空气墙。”

“不单单是……”廿又分别向欤展示结界术的形态以及它过人之处：无坚不摧，最适合用来隐藏秘密。

欤触碰着空气墙的表面，呆呆地回想起罗掌柜那间客栈，没有一丝惊讶地肯定着当时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妖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