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脂只是匆忙中朝那扇还算厚实的木门外,瞥了一眼,手里的铜锣,就差点掉落地上。
一张脸,血糊满,而那双手,指甲呈弯曲,整个插进木门的手腕,完全是青灰色。
而这只细小的手,明显是个孩童的。
木门被一阵推搡中,两侧的门墩,眼看马上就要承受不住。
“杀,还愣着干什么?”
对着吓得脸色发白的管事和小厮,白凝脂直接上前,用手里的铜锣棍,直接对着那双手,使劲打下去。
手腕下垂,骨头碎了,可还是在皮肤里,晃荡。
即便现在是白天,也看着诡谲无比。
“不能犹豫,也不能有善心,他们不再是人,是怪物!怪物!难道,你们也想被他们咬,成为怪物?
不想的话,就狠狠反击。”
管事小厮们颤巍巍点头,慌促中都去寻找趁手兵器。
听到铜锣声,从赵家演武场冲出来的儿郎,个个面色沉凛,
立刻默契分开,前后坊的门,还有院墙,都需要带着护院们防守起来。
白凝脂继续敲锣,大声喊道,“大家要保持距离,尽量用长武器,不要近身,捂住口鼻,血有毒,不能喷溅到口鼻,要注意防范。”
白麴尘跑进赵府,把长的武器,全都挑选出来。
和随后而来的项乾,一起抱在坊间街上。
一时之间,坊内各府,都出来拿武器。
即便不来拿的,也是从各府找出些稀奇古怪的长武器来。
长铁矛、铁铲、还有挑担用的扁担。
“小辣,找大辣拿些化尸水,我要试试能不能杀鸡吓猴。
能的话,说明他们还有意识,还能抢救一下,不能的话,只能杀死。”
最初的仓惶和惊怕过去之后,白凝脂只剩下无数个疑问。
解决一个是一个。
化尸水送来,白凝脂找来木梯,搭在牌坊楼柱上,对着最多怪物聚集的地方,一瓶药水下去,所有怪物,既不痛也不惧,即便头顶冒出气泡和青烟,血水乱流,脸部只剩下巴,还在那不停砸拽门。
好像门里的人,和他们有血海深仇。
事实上,一城东一城南,阶层不同,能够遇见和产生交集的机会,一生几乎不可能。
见此状,白凝脂明白,这些人,已经成为无情的攻击利器,想要咬谁就咬谁。
看着曾经纯良的百姓和牲畜,变成这样,白凝脂也心痛。
可眼下,为了活命,只能把善心扔一边,和他们斗。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儿郎们或是互相配合,或是站在围墙内单打独斗,一个时辰内,总算把为数并不多的怪物给杀的血流满地,尸骨成块。
看着其间不仅有成年男女,还有牲畜和孩童,大家心情沉重。
除了从城南碾子巷到城东清风坊这一路上有异常外,其他地方并未遭受围攻。
这明显是专门对付清风坊来的。
就和那几个遭袭的夜晚一样。
只是,是谁这般歹毒,又是用的什么法子,能让这些怪物听话?
尽管疑窦丛生,也不耽误众人都不计形象的坐树荫下喘气。
丫鬟、小厮们不停送解暑茶,送帕子。
甚至还有送解毒丸药的。
前后坊的大门,已经被挠抓的太可怖,六府管事商量,打算用更坚固的木头,重新做门。打上更多木条横杠子,门轴也要弄得更牢固。
正好,各家都有替老人预备木料做棺材的习俗,那些还没来得及做棺材的木料,陆续从每家拿出。
白凝脂看着一根根上好木材搬出来,本来是各府长辈的最终归处,现在为了防御,却拿来做厚木门,心底怅惘又无奈。
侯光辉那边效率加快,炉灶已经搭成雏形,拉风箱也到位,只等黑煤到场,还有各家收集的铁器到位,便是炼制枪头开始。
白麴尘负责的制作枪杆队伍,也在紧锣密鼓劳作中。
眼神环顾四周,曾经安静冷清的坊内街道,现在却是一副热闹景象。
经此开始,这种劫难,避无可避。
今日被咬的人,明日就是怪物,依此循环,总没个够。
再望向天上那团已经变成白花花的太阳,已经好久没下雨,京都周围的田地,想必都快晒干,前世经历的天灾,终究不会缺席。
而这一世,变本加厉,多了更多特意人为的灾祸。
是针对整个清风坊,还是哪一家。
即便是京畿和京兆尹联合,都没弄明白。
不能这样被动,需要不管不顾,出去查探。
怪物被人为引导,她总要去看个究竟。
“晚上,我要出去夜探一回,有谁愿意?”
拍了裙子后面的灰,白凝脂站起来,阳光打在她脸上,略微晒红的脸颊,更加黑红。
“我。”喝水的赵谨。
“我。”明煜拿一方正被小厮打湿的帕子,顶她头上防晒。
“还有我。”项乾嫌弃小厮挡他,趴开他,倏忽站起。
江河、江海兄弟,正在说一个怪物的模样,没听见前面,慌不迭同时站起,“丫丫,还有我们俩。”
项坤自从上次被白凝脂当着众人面羞辱后,一直都存着一股气,誓要做出点成绩,给大家伙瞧瞧,此刻,他冲到白凝脂面前,“丫丫,带上我,保证不拖后腿。”
“你还知道啊,项小坤,花街柳巷你熟悉,这地方,你带路,最能发挥你长处。”
“好你个江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地方你也去过,只是美人瞧不上你的大肚腩,你连脱裤子的机会都没有,哈哈···”
江海气的胸前打颤,可在白凝脂横来的目光下,迅速委顿,垂眸不语。
“比射箭。今日这些怪物,咱们不能近斗,需要远程一击。而远程,意味着只能一击而中,不然机会错过,等怪物反扑,胜算太小。
我只打算带四人,城南、城北,各两人。
除开我,你们自己划出比试法子来。
我去研究箭簇上的毒药,等你们比完了,把结果告诉我,咱们再商议深夜的行动。”
不看他们欲言又止,继续道,“负责信息的两人,负责派出更多的人出去打探消息,傍晚在老地方汇合。”
江海和项坤,刚才的横眉冷对,此刻却毫无嫌隙,细声商量起来。
白凝脂走了,儿郎们面面相觑,接着便是在一阵吵闹中,走进赵家演武场。
墨家三皇子出来时,正好看到。
“三哥,怪物都杀了,他们去干嘛?”墨青郦一阵纳罕,想要跟上去,却还是随着墨缙云的速度,不快不慢。
“下一轮,不日就会到。你以为能安稳?刚开始而已。咱们的老父皇,可又要鞠躬尽瘁了,只是这样下去,咱们墨家的江山,也不知保不保得住?”
“哥,那咱们···”墨沧浪拉他亲哥袖子,“该如何做?”
“天暂时塌不下来,皇宫里还有两个呢。”
“就是,咱们三个废物皇子能做什么?还有老二哥和太子大哥呢。”
墨青郦的话,太实在,三人都没辩驳。
墨缙云却想到更多,张宗仁、杨氏,还有衣领金线纹饰祥瑞兽的黑衣蒙面男。
为什么要蒙面?是京都内部的人怕发现?
还是外邦长相怪异,太容易被发觉?
亦或者,还是其组织的一种规则?
越想脚步越慢,直到身后的墨青郦,不期然撞上来。
白凝脂回家后,身上的血迹,自然又是引起祖母和娘亲的一阵惊呼。
沐浴用的祛毒汤药,衣裳是被烧掉不要的。
看着布料上好的衣裳就这么被烧掉,实在可惜的很。
一边沐浴一边想,要研究出来个能长期穿上,又不累赘,还能抵挡刀剑的衣料才好。
一人一件,自己衣裳在里边,不会损失,该多好。
衣···衣裳,战斗软甲···
夫人们集思广益,兴许真能捣鼓出来。
“小辣,看我娘在做什么,把她叫来。”
小辣应声去了,白凝脂还泡在温水中。
等到乌兰慌忙火急赶到时,白凝脂已经倚靠在桶壁···睡着了。
好几次想开口叫醒,终究不忍,乌兰悄悄亲自把女儿身体擦干,和小辣一起,抬上床,盖好薄被,掩门出去。
午后。
白凝脂醒来后,神清气爽,翻找医书,写下两个药方,然后去找娘亲。
乌兰听完她的构想,直接让余妈妈去通知其他府夫人,说有事商议,去侯家。
因为侯夫人,手最巧,心眼子也多。
同时让红花绿叶翻箱倒柜,先从自家开始,努力找出鹿皮或者兽皮之类的物件,多珍贵都不可惜。
只有这样,才能服众。
女儿能干,她也不能拖后腿,要争取跟上。
白凝脂马不停蹄又去了迎春苑。
大辣和橘黄,带领一帮小厮、老妈妈们正在加紧赶制药粉和口鼻巾。
三口大锅,雾气腾腾,即便是盛夏午后,最热的时段,都没停歇。
一看场景,白凝脂便知,做事的人数,还要增加。
想到本来可以来帮忙的西府,不管任何困难,都躲在府里不露面,白凝脂心底再次下定决心:西府有事,绝不插手。
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坊内女儿们中,白凝脂扒拉一圈,全都是娇滴滴的深闺女子,愣是找不出一个可以堪大用的人。
倒是男人中有一个,身子弱,有学识也有主见,只是那人太龟毛,还是不理也罢。
想到此,瞧了眼斜对面的院子,安静如鸡,就连院内的树叶,也不摇摆一下。
白凝脂收回视线。
大辣过来,把两个药方给她,让她抓紧先弄这个,并且要注意安全,做好防护措施。
大辣见她这番叮嘱,了然收好。
炼制毒药什么的,比起治病救人,更好玩。
她喜欢干。
天上不见一丝白云,蓝的透彻,一丝丝的风都没有,只剩燥热。
酷暑,干旱,甚至蝗灾,都在悄悄接踵而至。
白凝脂加快脚步,朝赵家而去。
不远处的树荫下,不知是谁家搬来的一套石凳石桌,正坐着喝茶打扇的皇家三子。
看到白凝脂的身影,全都不约而同,默默跟上。
仿佛一只母鸡,带着几个小鸡仔。
作者有话要说:文太丑吗?
数据真不好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