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恒隆十年仲春。
杏花刚谢,却已经燥热的像七月炎夏。
白凝脂不敢耽误,带着管家和小厮、丫鬟们,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重生不过三天,她已经做了好几件大事。
不够,还不够,需要更快速度。
马车戛然停住,白凝脂开始吩咐管家张伯,“市场上有的种田的家伙什,全部买下,市场上没有的,赶紧去想法子。
还有种子,不拘瓜菜什么,都要。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境况,多准备,准没错。
还有粗布,调料,米面油柴炭之类的,都要再次加购,而且千万不要泄露咱们府的消息。”
张伯不停点头,身后有小厮也帮着记。
汗珠滴落脖颈,张伯都没时间去擦。
白凝脂站在马车上,朝喧闹的市场四处张望,“抓紧时间,你去吧,张伯。”
白凝脂手放车厢板,下意识不断敲击,眼神睃巡一圈后,问身后拿着两张纸的丫鬟小辣,“还有什么没安排到的?”
“小姐,康元生药铺下午会送三车草药到府上;阚记酒楼的咸菜师傅也是下午到府上送咸菜并且教授技术。只是小姐,咱们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泄露天机?”
“管不了,已经告知不少人,都当成无稽之谈,随他们去,咱们只管自己府上就行。”
“那去城外,观察田地变化,不定还有几天,就是大灾来临。”
车夫长鞭一甩,马蹄声碎,京都西门,遥遥在望。
看着街面上打马游街的贵家公子哥儿,还有挑担赶骡的穷苦百姓,白凝脂的两道细眉,始终都没抻开过。
经历过前世天灾时的惨像,看到现在还太平盛世的繁华,重生后的她,始终都胆战心惊度日。
这些人,该怎么办啊?
巨大变故面前,生命太渺小,瞬间只是齑粉,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她能力有限,想要护佑的,只能是自家。
就为这匪夷所思的重生经历,祖父说她谎话连篇,还在白家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祖母在祖父背后,敲拐杖一天,祖父才松口,放她出来。
白凝脂不服气,直接把祖母拉到南院厨房的最大一口井水边,让小厮打上一桶井水,又派人去西院打上一处小井口的井水,
两桶井水一对照:确实一浑浊一清亮。
“地龙即将翻转,城南、城北会翻转,甚至折叠到一处,咱们白府在城东,和皇城相隔不远,还算幸运,可随后而来的鼠疫和酷夏,几乎会要了全城人的性命。
这井水便是地龙翻滚前的预兆,祖母不信的话,让下人观察鸡鸭狗兔,还有天上的鸟雀,都会不同以往的扑腾。”
为了自己惊世骇俗的话更有说服力,白凝脂把前世天灾发生前的景象,全都说了遍。
可惜,前世虽然经历整个天灾,她最终还是没熬过去,冻死在一场雪灾里。
这一世,既然抢在天灾前重生,她绝不让家人惨死。
祖母半信半疑,可对于孙女的宠爱,让她去试着相信。
祖父被祖母的唠叨耳朵嗡嗡,也只好装作无事,随她去折腾。
左右不过是花银子罢了,就当哄大病后的孙女高兴。
白凝脂出了城南门,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处田地。
已经播种下去,稻苗已经长成寸长。
昨天田埂还浸在水里的地方,今天已经成为一道湿痕线。
本该完全泡在水里的禾苗,已经露出半截茎秆。
整个田埂是完整的,水田并无豁口,田里的灌水,到哪里去了?
不死心的白凝脂,马不停蹄去城北水田。
情况完全一样。
水田蓄水,完全存不住,都漏到地下去了。
不出三日,地龙想必就会到来。
心急如焚的白凝脂,赶紧赶去其他地方。
城东、城西,情况明显不同。
水田里的禾苗,被风吹过,摇晃浅绿纤茎,似招手,又似炫耀。
远处的山峦,岿然不动。
鸟雀翻飞,乌鸦嘎嘎叫,声嘶力竭,诡异得很。
回城的路上,白凝脂从窗外凝视这繁华的四方城。
看到大街上,居然在大白天能看到硕肥的老鼠,当街窜走,蟾蜍也从墙洞爬出,鼓起腮帮子,到处游跳,引得行人一阵阵惊呼。
京都四个方位,各一个城门,因皇宫和核心区域都在城东,一直是四方城中,最显赫的地段。
朝中重臣的宅院,也都在城东的四个牌楼里。
这四个牌楼坊间,自然包围住贵胄皇亲的深宅大院。
而城西,住的都是大商户们,虽然没权,可他们有钱,更有全国各地,源源不断的生意,这两区,自然都是非富即贵。
城南和城北,下三九流,还有各种暗线人马汇集。
只有想不到,只要想得到的,城南城北就会有。
想必不久,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尸骸,便是瓦砾残垣。
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可也无能为力。
派出去游说的人马,回来只有一句话,‘小姐,没人相信,还说小的们蛊惑人心,要去报官。’
白凝脂不是善男信女,该做的已经做过,既然不信,就各自安好。
回到府里,阚记送来的咸菜,还有老师傅正在后厨指导厨娘做咸菜。
康元堂的药材,已经被于妈妈收归库房,钥匙挂腰上,没孙小姐的口谕,谁也拿不到一根。
柴米粮油,也全都是于妈妈在管。
对于这位跟随祖母、现在又在母亲身边的老仆,还是管家张伯的老妻,她是一百个放心。
进得大门,白凝脂打算先去康泰苑,给祖母请安。
哪知,刚过照壁,便看到爹爹和大兄,正送一人出来。
紫红锦缎袍,腰挂翠绿麒麟坠,一顶金冠,一身颜色炫目,像只行走的骄傲锦鸡。9
上前微微行礼,“见过齐王殿下表哥。”
“表妹,无需多礼,今日出门,母妃还说,丫丫都不进宫来玩,想必是我这表哥惹表妹生气了。丫丫,你可要去母妃跟前,替我说好话才行。”
对于这位一只蚂蚁能说成大象的皇家表哥,姨母绝对没说,是他胡诌,只为了哄她进宫去玩,
这么紧急的时刻,还想着玩,白凝脂此刻只想锤爆他脑袋。
当即毫不掩饰地翻白眼,“表哥,你这张嘴,还是实事求是的好,不然,总会有苦头吃。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事,你们府上准备了没有?要不然,地龙真的来了,后悔可来不及。”
齐王墨青郦摸后脑勺,那张肥肉堆积的脸上,笑的几乎看不见眼睛,“表妹危言耸听,钦天监已经仔细勘查过,天地无异像。万一让我父皇知道,又要拉你去太师那上课紧脑袋。”
见她还要辩解,墨青郦大袖一挥,“走了,走了,孤是来探望姨母的,不听不听,表妹念经。”
白凝脂狠狠跺脚,朝表哥后背,举起小粉拳,在父兄无言的怒视中,去祖母那寻求安慰。
祖父、祖母住在康泰苑,是离大门最近的一处院子。
相邻院子的一处轩阔厢房,是府中的会客厅。
半人高松柏,围着宽敞的窗棂,修剪齐整,绿意环绕间,显示白家家风的规正严谨。
进得院来,白凝脂便看到廊庑矮榻上,正在做针线的六个堂姐妹们。
这都是二房她叔叔家的嫡庶女们,二叔虽然已经过不惑之年,可还在不断纳妾,生孩子。
所以他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如葡萄串般,一个接一个。
到现在,她都没完全认识清楚。
这样的后宅,也让祖父和祖母,对西府二房十分不喜,所以,对比更有能力,却后宅干净的长房,自然会更偏爱。
而作为长房唯一的女儿白凝脂,老夫妻二人,几乎宠到骨子里。
白凝脂没空,也不屑和她们讨论什么衣裳、花样、或者钗粉手饰。
微微点头打过招呼,便由盘点完生药的余妈妈带到正屋。
母亲乌兰正在和祖母青氏小声说话,见女儿进来,立刻让丫鬟给端来解渴蜜水,“先喝一盏凉的,等会熬好的燕窝,再喝一盏。”
边说还边替她擦额头的细密汗珠子。
祖母笑眯眯拉她入座,“现在可好?按照你要求的,可准备充足了?如若不来地龙,咱们府上总归要用的,也不怕东西砸手里。”
老张万一说银子不够,尽管让余妈妈去开祖母的嫁妆库房,只要孙女高兴,怎么折腾都行。”
白凝脂就喜欢祖母这天性豁达的性子,当即上前,把脑袋挨在她双下巴的颈窝里,“祖母,南北城外的水田,灌水每日都在减少,鸟雀也扑飞不停,全都歇在一条树干上,吓人的很。
就连地上的老鼠和蟾蜍,也大白天不怕人,到处乱窜。”
青氏和乌兰对视一眼,收起笑容,面露忧色,“果真如此?地龙真要来了?”
白凝脂把身上那条已经擦得湿津津的帕子丢给小辣,“去把那本前朝的奇闻轶事拿来。我好生来说一说。”
母亲把她耷拉下的头发刮到她耳后,“不急,等你父兄送完郦儿回来,一起听听也好。”
白凝脂跑了一天,精神萎靡,心道也好,地龙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柄剑,也不知什么会掉下来,
让大家都警觉些,不是坏事。
在矮榻上正在用绣绷子绣手帕的二房嫡女白桃夭,娉娉婷婷进来,顶着一张和白凝脂相似的瓜子脸,却笑意不达眼底道,“堂妹就是有手腕,祖母的嫁妆都能哄来。
天蓝花红的,我看那个地龙,就是堂妹胡诌的吧?只为哄来祖母银钱?”
白凝脂面色瞬间冷下来,“我可没用你们西府一文钱,至于祖母的钱,她老人家喜欢我,愿意给我用,你有什么立场置喙?
还有···堂姐不信的话,到时候可别躲起来,有本事自己就勇敢些,让我堂妹见识一番你的胆量,也不枉为白家人。”
青氏脸上的笑,也倏然收起,“丧气话,回你二房说去,我那嫁妆,就爱给丫丫折腾,你想要,还要看我给不给。
十九岁了,说话还这般没品 有这小肚鸡肠心思,还不如琢磨,怎么找个适当的婆家。
还在那挑挑拣拣,你爹娘,就不怕耽误了你?
糟心人儿,一个光顾着纳姨娘,一个光顾着贴补娘家。西府,没一个省心的。”
白桃夭袖下的手指,几乎掐进掌心肉。
脸上,却依然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祖母偏心,已经到胳肢窝,不就是因为长房,有几个连牵带扯的皇亲么?
有这样的家族打底,她为何要嫁给一个普通官员?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胡汉三在新年第一天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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