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和十四年春,魏景帝文渊薨逝, 由淮南王魏炎继承皇位, 沿袭景帝时的国号大虞,改年号为景和。www.xinghuozuowen.com
丞相东方黎犯谋逆之大罪, 已于那日在承德大殿内, 被乱剑刺死,其子东方月因不知情被暂押天牢等候判处, 然当日, 天牢大火,至数百囚徒尸骸无存。
御史大夫沈凌白因救驾有功,官升至一品,统职丞相及监察院一职。
监察院清吏司上官明棠因是此案之功臣,官至三品, 于沈凌白麾下, 任左御都察史一职。
御林军都尉箫逸官至三品, 统管虞都城内及城外巡防。
景和一年, 魏炎帝在位期间, 颁布诏令,前大将军上官羽与胡合部通敌之罪皆以查证,为丞相东方黎陷害之言, 现追封上官羽为护国大将军。
新帝登基,大虞开春,是否会是一年的风调雨顺,没人知道, 但上官明棠这个春日,过得却有些艰辛。
他这番病得不轻,躺在床上已数月,新皇登基大典都没赶上。
凤泠从公子府回来便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夜要过来看他好几次,可那身体仍是烧着,也无其他症状,却偏偏总是喊痛,她也是没了办法。
沈弘弼把能请的太医都请来了,人人看后皆叹气,却无人知晓到底是何症状,也无从下药。
上官明棠只是喊着很痛,他是全身都痛。
他仿佛看到紫荆山的大火又烧了起来,可这次站在那火里的人却不是自己了。
这是为何,不是烧着他,他又为何要痛,为何会痛。
数十万虎贲军的冤魂不是该安息了吗,他做到了,都做到了,他在心里呐喊,可那声音却被那袭遍全身的痛呼掩盖了。
冲天的火光映着上官明棠已瘦削的脸,太亮了,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就是想走进,想冲进那火里,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又像是什么人在喊他。
那声音时隐时现,听不清,却有着强大的魔力,他喜欢那呼喊声,他要冲进火里,可他进不去,那声音似乎很痛苦。每听一声痛呼,他的心便跟着一痛,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刺着他。
上官明棠听得全身发颤,他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
什么都没有。
那□□声时断时续,就这样刺透他的耳膜直至心间深处。
大火绵延了千里,久久不熄。
上官明棠被那火光吞噬,早已不知晓置身何处。
那痛喊还在继续,他寻着声音去找,走了好远,远到他已经熬不住痛了。
他心想,必须要解了那人的痛,他的痛才可以消失。
泪水淌了一脸,他不在乎,他迫切,非常迫切要进到那火里。
终于,在那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
东方月在喊他。
他喊:若离,我好痛,你伤得我好痛。
上官明棠走近,发现那是凝碧,他胸口插着他的凝碧。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前,每一处都挨着他痛。他想要上前去帮他,可却被牵制着后退,他越是想上前,眼前的人便远他一寸。
他听到东方月又说:你好狠的心。
你杀了我。
若离,杀人诛心,你好狠。
不是的,上官明棠想说话,但开口却没了声音。
上官明棠伸着手,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在心里喊:不是的,名扬,我要帮你。
“名扬,我想帮你,但是我做不到。”
东方月说:“红绳已系,你本是我的,但我现在要放开你了,你属于荀北,属于紫荆山,那里是你要翱翔的地方,就让我独身一人葬送在这火海。”
上官明棠心说:“不要,那绳子你已给我了,便是我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你若想,再做一个便是。”
“世上唯一,再无其二。”
他看到东方月伸了手,从他脚踝处扯断了红绳。
“不要,你还给我,那是我的。”
“名扬……”
上官明棠从黑暗中醒来,眼眸已润湿,额角也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起身,掌了灯。
梦里的场景还残存在脑海。
上官明棠猛地惊醒,撩起裤脚去看那红绳。
没有了。
上官明棠缓了缓,长舒了一口气,又往下探寻。
依旧没有。
上官明棠急了眼,爬上床榻去寻,被衿全都被扯在地上。
床榻上没有,他便去寻他处,然而找遍了房间都没有。
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痛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曾经也有人于他甜处,可如今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虞都城曾给过他一场妄念,他浸在那欲望里,原以为的情念真真假假不过过往云烟,仇恨已逝,便也了无牵挂。
可终究,却已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昔日种种皆在眼前晃过,他要的一世安稳,有人执意要给他,他推搡着拒绝了,还让人坠入了万丈深渊。
多么可笑。
他可是刚从那深渊里爬出来,为何又要推人进去尝试,一个他还不够吗?
上官明棠长吁了一口气,想要舒缓一下,可是没有用,那痛深深地扎根在心底,缓不了。
凤泠看他房里掌了灯,也听到了些声响,便探身过来敲了房门。
“公子,你醒了吗?”
上官明棠未言语。
凤泠站在房外又待了会儿,听到他在房内喊,“我的,没有了。”
“送我的,找不到了。”
凤泠担忧,以为他又梦话了,便推开了房门。
进屋却见他跪坐在地上,凤泠忙上了前扶他,说:“公子,怎么坐在地上,凉。”
上官明棠似乎有些不清醒,拽着凤泠说:“红绳呢,找不见了,放哪儿了。”
凤泠说:“什么红绳,公子你在找什么。”
“去,去找,我脚踝的红绳不见了。”
凤泠一脸懵,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便哄道:“公子,你先歇着,凤泠去给你找。”
凤泠扶着人坐下,又把床榻上的被衿换下来,重新铺好。
临走前,还不忘说:“公子不用担心,凤泠会帮你找到。”
夜羽站在廊下,等她走近,问:“公子,如何?”
“似乎精神还是不太好。”
“嗯。”
凤泠脸上忧愁尽显,说:“这个春日就不曾好过,也不知公子是怎么了,若是奴牙在此就好了。她一定知晓公子的痛,也一定能解了他的痛。”
……
西北某边陲小镇,黄沙肆起。
风沙掠过戈壁,卷起一道道长龙直捣上空。
这西北最不缺的便是这黄沙。
远处驼铃声阵阵,是远行的商队归来了。
青年骑着骆驼,嘴里叼着根枯草,浓眉高挑,笑意慵懒,颇有要雄霸一方的气势。
再仔细一看,那眉目英气,身材高挺,一看便是一俊郎,只不过,这最显眼的,要属他嘴上那两撇小胡子。
东方月一个翻身从那高耸的脊背上下来,提着酒壶往店小二脸上戳。
语气轻挑地喊道:“小二,给爷来二两薄情郎。”
店小二笑着迎上去,接过酒壶,说:“我说公子啊,您这每次来,每次都点薄情郎,咱这小店可没有啊。”
东方月伸了一条腿踏在桌凳上,说:“怎么没有,你们没有薄情郎有什么。”
店小二也笑着回他:“咱们这啊,有忠情郎,贞洁女,可是没有这薄情郎。”
“那可怎么办好,爷我啊。”东方月微顿了一下,说,“爷就只见过薄情郎。”
老板娘眉眼带了笑,腰身一扭,走了过来,柔声道:“怎么没有,咱们月公子来了。”
东方月也笑脸相迎,说:“老板娘,可是多日不见了,想我没啊。”
“这当然是想啊。”老板娘声音柔媚,说:“公子这一趟可是又发了不少财吧。”
东方月摆摆手,可是谦虚,“哪里比得上咱们客栈生意啊,这荒凉戈壁,也就老板娘这一家,来往商队都要在这里借宿,这生意可是红火得狠。”
老板娘眉眼一瞪,催促着小二打酒去了。
她转而看向东方月说:“公子啊,我这赚得可都是小钱,您这挣得才是大钱,走这一趟,要挣不少吧。”
东方月轻挑地摸了摸嘴上那两撇小胡子,说:“还行,只要老板娘这酒钱不长啊,我便日日来这打酒。”
老板娘腰身探过来,帕子一扯,含羞带怨道:“我倒是日日盼着公子来,只不过这酒啊,还是要少喝。”
说话间,店小二已拿了打满的酒壶过来,递给了东方月。
“近日有何动静啊,可有官队过了。”东方月问。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轻声回,“怎么,又要我给卖消息啊。”
东方月无奈道:“老板娘不卖我就没钱挣,没钱便打不了酒。”
他栖近人,调戏道:“难道,老板娘不想多见见我?”
“好了,给你,都说给你听,真是怕了你。”老板娘说,“近日说是有一官队要过,也不晓得是哪里来得官队,也没听说这处要打仗啊。”
东方月抿了唇角,微顿了片刻才说,“得儿,这薄情郎今日是有了,我就不在这打搅老板娘做生意了,赶明儿给你从那西域带点好货过来。”
不等老板娘说话,东方月便已没了身影。
奴牙站在骆驼旁等他,见人过来便上前询问:“公子,可有消息?”
东方月随手揭掉嘴边那两撇小胡子,啧了一声,说:“每次都要我去卖脸,下次你女扮男装去。”
奴牙看着他笑了笑,说:“主要奴牙没有公子长相俊俏啊,去了人老板娘也不认啊。”
东方月自顾自地把酒壶收近囊中,说:“脂粉味太重,我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了。”
“改日奴牙给公子做个淡香的药包,您随身带着,自然就解了那味道。”
东方月看着人,道:“给我做个海棠的。”
“好,公子今日也辛苦了。”
东方月叹了口气,说,“快回吧,时辰不早了,把消息告诉师傅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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