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夏晓风搓搓鼻子,接着说:
“吃完饭了?”
谭逸“嗯”了声,说:
“你吃食堂?”
夏晓风没答他,而是问:
“你回宿舍吗?”
谭逸想了想,说:
“可以回。”
夏晓风故作平淡地说:
“那我回宿舍吃泡面。”
谭逸:……
宿舍里只有他们二人,夏晓风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塑料箱,里头都是他的“储备粮”,小到五毛一包的香菇肥牛、大蟹柳、魔法士、闪电爽,大到经典款海底捞自热火锅、港货珍妮小熊曲奇,还有些防便秘的香蕉火龙果,一开盖子,味道鱼龙混杂、难以言喻。
夏晓风翻翻找找,掏出个合味道方便面,撕开包装,瞅了谭逸一眼。
那人跟个柱子似的,也不说话。
夏晓风清清喉咙:“你……还要吃吗?我这还有几个泡面。”
谭逸说:“不用了。”
夏晓风:“那要水果吗?”
谭逸:“不用了。”
夏晓风:“零食呢?我有一根葱……哎,怎么里边还有包洋葱圈呢……哟没过期,你要吃吗?”
谭逸安静须臾,说:“你还在生气吗?”
夏晓风往杯面中倒热水的手一顿,他低声说:“生气什么?”
谭逸说:“刚刚,我叫你留下来学习。”
夏晓风放下热水壶,叉腰道:“肯定生气啊!你那种强硬的态度!知道不,一般来说,求人得低声下气一点,不过我也不用你低声下气,你直接请我吃两餐小炒,或者直接微信给个红包就……”
“对不起。”
夏晓风愣住了。
谭逸走近了些,注视着他,认真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的。”
夏晓风与他对上目光,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这种深情的眼神用得如此灵活的!这他妈都不像道歉了,像他妈要亲我!
他摆摆手,故作无奈道:“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却被谭逸捉住了,而这回,谭逸只是虚虚握着,他随时都可以抽手。
但自己就像一座凝固的水泥,怎么都动不了。
他只能深深陷入谭逸的眼神中。
谭逸的睫毛又黑又密,他轻声说:“你听我说,我现在是认真的。夏晓风,我想了一下,你只用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你不用跟着我,你只用尽力就好了。”
——什么啊……
夏晓风感觉被谭逸握住的地方隐隐发烫,这句话明明是他想对他说的。
明明自己想指着谭逸的鼻子,坚定地说“我有我自己的计划,你他妈别管我”;他还想过如果谭逸还是“穷追不舍”,他就哗哗给他来两耳光子,说我自己的规划才适合我自己,你他妈少管闲事。
一想到谭逸会拿强硬的他没办法,夏晓风的心里就产生了种说不出的快感。不过,这小子现在还没能把这种“初级阶段”的感觉,跟“男人独特的征服欲”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竟然是谭逸先低了头!
这让他怎么享受这种“快感”!
夏晓风感觉鼻子有点痒,想用右手挠挠,却发现此时的谭逸却加紧了力度,自己错过了“逃离”的最佳时机。
谭逸眉头轻蹙:“你还在生气吗?”
夏晓风说:“……你觉得呢?”
谭逸说:“那怎样你才能不生气?”
夏晓风眼珠一转,后面无表情地说:“那你亲我一口吗?”
谭逸的眼里很明显闪过一丝错愕,目光也移开了,手指不自觉一松,夏晓风找到机会,瞬间抽出了手腕。
无论是表白之前,还是表白之后,好像从高一开始,自己就喜欢看谭逸吃瘪的样子。他脑子里忽然飘过些有的没的,幻想着谭逸满脸通红、羞涩结巴会是怎么样。
夏晓风扬起下巴,朝谭逸轻蔑一笑:“呦呵,看来你也没有道歉的诚意嘛,亲我一下都不愿意,把你扑倒我那点儿勇气拿出来啊。”
他笑嘻嘻地拉开椅子,从容坐下。夏晓风掀开泡面盖,猪骨浓汤味儿散了出来,飘香满室。
谭逸站着没动。
“……行吧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夏晓风打开折叠叉子,搅了搅泡面,说,“我也想好了,以后我得按照自己的学习计划来,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吃完我就写给你看,还有,我也不会强求你跟我一样,你已经习惯了你的,我也习惯了我的,我们只用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就好了……谭逸,你在听吗?”
谭逸怎么又跟个柱子似的站着?
夏晓风以为他还在意自己“正在生气”,便只好叹口气,放下泡面叉子,转了个向,面对他坐着,静静地说:
“要说生气,也不是都因你生气,我也对自己生气,为什么自己做不到你那样努力,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你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完美,我甚至害怕高三分班我们不在一个班……不,应该是肯定是不在一个班,我们的关系会慢慢变淡。”
他想起文学社社长熊盛云对自己说的话,当时“不见天日”的文学社,也是前路渺茫,可靠谭逸的努力,还“起死回生”了。
未来是靠自己描绘的,他还没尝试,怎么能妄下定论呢?
有时候人就要有一股铆劲儿,哪怕知道有些事情的实现可能性极小,但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偏偏要试上一试。
夏晓风摇摇头,嗤笑一声,说:“但那都是后面的事儿!先规划了当下再说!哎,你听我的,我早上跟你一个点起,我们去晨读,我把漏掉的文言文和生物补回来;中午你得让我睡觉,我中午不睡会死,但是睡前我会默点单词,默困了刚好睡觉;下午放学再多学二十分钟,不能再多了,然后我要去跑步,或者打球也行……”
谭逸忽然说:“我……”
夏晓风摆摆手:“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运动完我就去食堂吃饭,吃完洗澡,洗完直接上晚自习,晚自习我陪着你,学到保安来催,你觉得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你随便,你想去图书馆、留在教室,或者去社团,都可以,我不要求你跟我在一起,在一起……玩儿什么的。”
泡面一口未吃,香气飘散出来,在初春的傍晚交缠舞蹈。
谭逸拉开椅子坐下,竟是一句话没说,吻上了夏晓风的嘴唇。
“!”
夏晓风推开他,满眼慌乱,胸口那头小鹿到处乱窜着。
“你他妈癫了?!”他瞟了眼门窗,压低声音说。
谭逸反倒是一脸镇静,他说:
“第一,我有道歉的诚意;第二,我尊重你的规划。”
夏晓风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谭逸继续凝视着他,说:
“第三,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跑步吗?打球也行,羽毛球、乒乓球,篮球,我都可以。”
夏晓风眨了眨眼睛,笑道:
“行,那就说好了。”
他捧起泡面,猛吸了一大口,舌尖被汤汁烫了下,烫得他“嗷”一声,不得不把舌头伸出来,小声地嘶着气。
谭逸本想从书桌上抽两张纸递给他,没想到纸早用光了,他只好将手伸进夏晓风的裤子口袋内,非常自然地掏出一条厕纸,拆成两片送到他手里。
夏晓风哈着气说:“这我用来拉屎擦屁股的……话说你他妈怎么知道我口袋里有纸?”
谭逸回避了他的后一个话题,只是面色不改道:“你就一卷抽纸,分什么拉屎吃饭,得了吧。”
夏晓风弯起眼角:“也是,哈哈!”
他卷起一叉子泡面,问谭逸要不吃点?
谭逸摇头,说自己吃饱了。
夏晓风说这款真的很好吃,我一直都吃这个的。
谭逸说,不用了,万一我不接受这个味道呢?
夏晓风说,靠,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猪骨浓汤味泡面。
他又猛吸了一口,感慨一声,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下一秒立马勾住谭逸的脖子,将他拉近,浮着油光的嘴唇沾到谭逸微凉的嘴唇上,谭逸脑中警铃大作,就要将他推开,没想到夏晓风这次勾得紧,他推了几秒竟还没推开!
是哪里来的春风吗?把掩起来的门吹得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蹂|躏”完毕,夏晓风心满意足地离开,唇与唇间发出“啵”的一声,夏晓风开怀大笑,从手里抽出一张用了一半的纸巾,说:
“来,给你擦擦。”
谭逸冷冷地说:
“滚,我不用擦屎的纸擦嘴。”
夏晓风“啧”了一声,摊摊手说:
“那怪不得我了。”
谭逸直接走去厕所洗脸了。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上还泛着油光,貌似被姓夏的按得太重,颜色好像更红了些。
“哗哗哗”,水流流过。
夏晓风要是这时回头,便能看到谭逸耳根、后颈通红的场景了,可惜这小兔崽子正沉浸在猪骨浓汤泡面中呢,错过了此番“良辰美景”。
后面上完晚自习,谭逸跟夏晓风一同回宿舍,两人聊了下社团,说清了现状。
不过,都不知为何,夏晓风没说自己遇到狂热者熊盛云的事儿,谭逸也没说跟自己吃饭的女生李艺琪一事儿。
夏晓风感慨道:“现在的社团越管越严了,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谭逸:“既然都退社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夏晓风:“也是,这只是一个调剂学习生活的东西,锻炼为主,太过于认真倒没意思了。”
谭逸:“……嗯,太过于摆烂也不好。”
夏晓风睨了他一眼:“你含沙射影谁呢?”
谭逸摆出无辜的神情:“?”
夏晓风将胳膊勾在谭逸脖子后,一勾一捞,就要把谭逸的脑袋摁下去,锁在怀里,往自己身上压去。
“说谁呢?再给你一次沟通的机会,啊,说谁呢?”
谭逸推开他,就要逃开夏晓风的手臂,谁想到这家伙手框得牢,还顺着自己逃离的方向使劲,可是不让他离开了。
“别闹了,大家都看着。”
夏晓风咧开嘴角,继续框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谭逸,张扬地说:
“看,我让他们看个够!”
他凑到谭逸耳边,小声地说:
“我让他们看看我男朋友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谭逸也忍不住了,与他打闹着,笑起来:
“你个疯子。”
俩人一路打闹进了宿舍,刚进门,谁想到左脚拌右脚,便都忘离门最近的、侯志博同学的下铺上倒去。
两人仰躺在侯志博的床上,气喘吁吁,对视一眼,又傻呵呵地笑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原来是侯志博回来了。
他看上去眼袋发青、发灰,脸上灰色的肉松松垮垮,嘴角绷成一根灰色的线线,眼中犹如含有一汪灰色死水。
他浑身都变成了灰色,在如此灰色的世界里,沐浴着春季灰色的夕阳。
今天下午,宿舍里有两个人,不,应该是有三个人才对的。
但第三个人,我们筋疲力尽的侯同学,刚忙完一堆学长团的破事,正准备推开门回床上睡会儿,没想到通过门缝里,看到了夏晓风亲吻谭逸的场景。
跨年夜,他明确说过了,他是不喜欢、也不接受男同性恋的。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真的太冷了!!!
(修改了一点点,最近晚点更新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