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评试卷,只用花一天的时间。
今天过后,便是万众期待的寒假生活了……
当然,与其相伴的还有那堆叠如山的作业。
与作业一同下发的,还有张A3大小的粉色纸,这纸上写满了每天应完成的计划,甚至连何时学习、何时娱乐,都给你精确到分秒了,可是有序。
夏晓风面如死灰地将这计划表盖在脸上,四肢岔开,于座位上摊尸。
詹老师还在台上讲着寒假安全注意事项。
小K提醒道:“能不能好好坐,班主任看你了。”
夏晓风心灰意冷地说:“看我的人多了,不差她一个。”
小K说:“她真盯着你看!”
夏晓风说:“盯就盯呗。”
小K说:“她、她过来了!”
夏晓风说:“来就来呗。”
小K说:“你态度就不能端正点儿,这还没完全放假呢!”
夏晓风说:“期末考完了,这上学期的内卷任务也算结束了——况且这内卷值压根同我学习没半毛钱关系,你把态度摆端正点儿,搞不准老子哪天心情不好,直接离那家伙远远的,一分内卷值都不让你加。”
小K说:“没有内卷值,惩罚也是惩罚你。”
夏晓风轻笑一声,说:“你头上有人吧,我要是没完成内卷任务,你就能全身而退了?”
小K哑火了,他确实需要夏晓风的内卷值达到10000,一代大人的监控无处不在;仍游离在“黑”中的他,如果不能靠自己的理念创出一番事业,他还能逃离上级的耳目多久呢?
只不过,他没想到,夏晓风这臭小子还敢拿这事儿威胁他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如何反将夏晓风一局时,视觉“豁然开朗”——
原来夏晓风盖在脸上的那张纸,竟被詹老师一手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只有她严肃的面容。
夏晓风一个鲤鱼打挺,正襟危坐,双臂交叠置于桌上,正色道:
“詹老师好。”
周围传来同学们低低的嗤笑声。
詹老师叹了口气,将计划纸放到他桌子上,说:
“你刚刚在干嘛?”
夏晓风目光坚定道:
“在反思这次期末考试中我的不足。”
詹老师拖长声音道:
“哦……反思出了什么?”
夏晓风直冒虚汗,但声线依旧沉稳道:
“反思……反思出的不足,就是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反思出什么不足,实在太不应该太不对了我不配作阳才二中的学生……”
“行了!少耍嘴皮子。”
同学们哄笑起来。
詹老师眉头一松,终是被他逗乐了,她将几沓厚厚的作业交给夏晓风,说:
“这是谭逸的作业,我看你们俩挺熟的,到时候你有时间带给他吧。”
夏晓风接过,略有疑惑道:
“他不回来学校拿吗?我看他宿舍东西都还没清走。”
詹老师面露难色,掩饰道:
“应该……不回来了,他家里有事,你记得带给他就好。”
夏晓风点点头,说了句“哦”,便将这厚厚几沓作业整理好,塞进包里,刚拉上书包拉链没几秒,不放心,又将其拉开,贴了张写有“记得拿给谭逸”的便签条,才踏踏实实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浮起微妙的喜悦:自己现在可是“公事公办”,绝不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小心思才要去见他;他也不应该躲避自己,毕竟自己只是给他带寒假作业罢了。
对,自己还没有喜欢到他于无法自拔的地步,倒是谭逸,两天没联系自己了,心里会过分挂念吗?
他有多喜欢我呢?
他喜欢我到哪种程度了呢?
夏晓风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小K实在没眼看,索性留下两段“句号、句号、句号”,便隐身了。
但是,就在詹老师离开教室,寒假正式开始的那一刻,夏晓风却突然意识道:
自己并不知道谭逸住在哪里。
挖空了记忆,夏晓风都没能想起来谭逸的家在哪里。
他问小K,小K无奈地回他一句系统不是百度,有些东西,宿主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而且就算能查到,他也不会无端告诉——毕竟这又不是既定或触发的内卷任务。
夏晓风收拾好东西,锁好了宿舍门,拉着行李箱走出去,刚好撞见了侯志博,他刚开完学长团工作期末总结会,也准备回家呢。
而不知怎的,自从明确自己和谭逸应是互相喜欢后,他与侯志博相处便有点别扭起来——跨年夜那天,侯胖子明确说了他接受不了同性恋,如今自己成了这“其中一员”,又不愿割舍掉与侯胖子的友谊,便左右为难了。
但不管怎么说,心里再矛盾,表面功夫还得做到位。
至少现在,没人知道他和谭逸之间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侯志博待他也没有一点儿态度上的变化。
“哎,”夏晓风朝他挥挥手,说,“我刚把宿舍门锁上,还以为你收拾好东西了呢。”
只见侯志博从花坛后拉出他的箱子,笑眯眯道:“早收拾好了,就怕学长团开会要开到天荒地老,中午我就把箱子拖出来了。”
夏晓风朝他竖起大拇指:“牛。”
侯志博拉上箱子上前:“你还是搭地铁回家?”
夏晓风说:“对,怎的,你还能驮我回家啊?”
侯志博说:“想多了,我驮你顶多走到校门口。今天我跟你走,我也搭地铁。”
夏晓风说:“你家不是学校附近吗?怎么今天搭地铁了?”
侯志博说:“我爷爷最近住院,我去看看他。”
夏晓风顿了下,说:“这样……早日康复。”
侯志博看了他一眼,笑笑:“是,早日康复。”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皆无言语。
夏晓风记起来,侯志博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跟自己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差不多,都跟老人家很亲。当时他选择搬来阳才二中附近,首先是因为这离学校近,其次也是因为他爷爷奶奶住在这一圈。
只不过,听他说,之前高一想着回家晚自习、回家睡觉,但家里人不同意,说在学校晚自习和住宿才有学习的氛围,待在家里,怕学不下去。
这一点起初夏晓风不敢苟同,毕竟于高一的他而言,哪儿都一个样;不过现在,他意识到在学校里的学习氛围还真是不一样,一回到家那懒骨松筋都哗哗全上来了,在学校,至少还有个姓谭的能抓着他小辫子,吊着他学习不放。
想起谭逸,夏晓风便换了话题,他问侯志博:“哎你知道谭逸家住哪儿吗?”
侯志博说:“谭逸啊……好像他住北艾区,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夏晓风“哦”了声,说:“行吧,我还想着把作业交给他。”
侯志博说:“那你给他发个微信呗,这多容易。”
夏晓风苦笑两声,心道自昨晚谭逸发了“倍思亲”三字,便再无后文;他追问几句,对方也毫无反应——他不回,自然有他不回的理由,自己没必要疯狂输出,还是给他留一段时间比较好。
夏晓风轻描淡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谭逸他不是经常看手机。”
侯志博嘟囔几句“那这个消息还是会回的吧”,而没过几秒,他灵光一闪,道:“要么你找他家长吧,我看他家长还经常来学校呢。”
这句可是让夏同学震惊了,他问:“什么家长?什么来学校?你见过谭逸的家长。”
侯志博提着行李箱,边下楼梯边说:“你不知道?哦……你可能不知道吧,五楼有学长团活动室,旁边有个办公室,一般都是我们年级老师接见学生家长的地方。好几次我上去,都能见到他妈妈。”
这行李箱有些重了,也不知侯胖子往里头塞了什么金银珠宝,没提一会儿,就要停下脚步,歇上两口气。
他说:“高一时我就见过了,谭逸和他妈妈一起上去,不知道跟老师说着啥——不过我猜应该都在聊‘这位同学、这个儿子前途无量,咱们应该怎样规划他的未来’云云;这学期我也见过,不过好几次谭逸都不在,都是他妈妈单独一个人跟老师说话,而且……”
他皱了皱眉,停顿了下,夏晓风忍不住问:“而且什么?”
侯志博说:“而且他妈妈看起来情绪还挺激动的,上次我看是好像哭着了,还有一次,我听学长团的人说的,他妈妈直接就在办公室里大吼大叫,场面吧,比较壮观。”
夏晓风深思几秒,还是想象不出来谭逸母亲的模样,他玩笑道:“真的假的,什么校园奇谈,你可别认错人。”
侯志博说:“真没认错,我们都跟谭大佬认识多久了,那个阿姨的样子,仔细一看,真是跟谭逸长得挺像。”
夏晓风说:“……行吧,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状况……”
他边将行李箱提下楼梯,边漫无目的地望着眼前的一片苍穹,空中抹着层厚厚的阴翳,遮去了夕阳的璀璨。
谭逸从来不提他家的情况。
但是夏晓风能猜得出来,谭逸这种苦大仇深的性格,应是跟他的家庭或者过往经历有关;而不能再明显的是,这已然成为了谭逸心中的一块伤疤,无法结痂、也无法流脓,只是长年累月地附在心上,可能早已不痛不痒、习以为常了,但对其造成的影响之深远,是自己无法想象的程度。
——如果有一天,我能走进他的内心。
夏晓风默默地想。
“我靠,什么味儿那么臭!”
他们出了校门,正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侯志博突然捂住鼻子说了这么一句。
夏晓风抛开脑中思绪,嗅了嗅,说:
“哪儿有味儿,我咋没……我去!闻到了,这他妈也臭到家了!”
跟校猫打过这么久交道,夏晓风一下子就闻出来这气味源自何方神圣。
他左看右看,焦急道:
“快,快看看谁脚板底,谁他妈踩屎了!”
侯志博“啊”了一声,慌慌张张抬起脚,东瞅瞅西看看,说:
“我这儿没有哇!”
夏晓风也检查完自己的鞋子,也没找到,他和侯志博颇感奇怪地再走了一段,发现那股屎味儿还挥之不去,登时停住脚步,暗道不好。
接触地面的除了鞋底,还有……
夏晓风咽了下口水,蹲下身,心跳加速地朝行李箱轮子上看去——
夭寿啦!行李箱轮槽里全他妈都是那黄橙橙的屎!
敢情是轮子碾到直接将其包裹完全了是吧!搁这儿填模具呢!
与此同时,一个路过的小女孩从身边走过,她好奇地看了正蹲下身、神色凝重的夏晓风一眼,对她的妈妈说了句:
“妈妈,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拉屎?”
女人拉着小女孩的手飞速走过:
“别乱看别乱看……”
夏晓风石化原地:不是,我这连裤子都没脱呢……
侯志博爆笑起来。
于是,待夏晓风聚精会神擦完轮子上的屎,并还携着这一股挥之不去的味儿,同侯志博上了地铁,还被这死胖子嫌弃“别靠太近”,而自己非得“靠他很近”后,他便将“谭逸母亲”一事抛之脑后了。
不过,这个被他短暂抛之脑后一事,却在近在咫尺的未来,成为了带给他最煎熬痛苦的根源。
作者有话要说:广州你是要打破最晚入秋记录吗!别再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