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谭逸一句一句复述完古诗赏析，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血不流了，活力四射了。

夏晓风拍拍大佬的肩膀，沉声说了句：“谢谢兄弟。”

他脚步沉重地走到洗手池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是血，便拧开水龙头，把这一脸关公扮相洗下去了。

小K的声音响起：“内卷值奖励降低到1分，新手任务未完成。”

夏晓风看见面前的-10000变成了-9999。

谭逸不明所以地走到他身后，说：“去一趟医务室吧。”

夏晓风挥挥手：“不必了。”

小K的声音还在脑内萦绕不去：“请您继续完成新手任务。”

水滴由刘海尖尖处滑下，啪嗒啪嗒砸到长满霉菌的洗手池内。一缕阳光穿透半开的毛玻璃窗，扫在泛黄开裂的地砖上。

谭逸见夏晓风没反应，继续说：“你这个情况，很不正常，去一下医务室。”

小K滔滔不绝：“一周内若不将内卷值升高到-5000以上，您的生命将被剥夺。”

谭逸在他右边说：“夏晓风，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小K在他左边说：“完全抄袭他人的答案是不行的哦，必须是自己想的答案。”

谭逸：“你流了很多血，刚刚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我可以帮你到老师那边请个假，先去医务室。”

小K：“为了生存，请您再接再厉，呼唤我只需要叫我的名字就……”

“滚！！”

谭逸刚伸出去的手一僵，后慢慢收了回来，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夭寿了，把大佬骂了。

“啊……我不是……”夏晓风心烦意乱，他没想着骂谭逸，主要是这个系统太烦了。

“看来你还这么生龙活虎，那就是真没事了，”谭逸睨了他一眼，自顾自把手上的血洗净，再抽了两张纸擦干每根指头，最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厕所，“早点回来上课，今天就你早读迟到，老师让我叫你这节课到后面罚站。”

——夭寿了，把大佬整生气了。

夏晓风欲哭无泪。

谭逸走后，他深吸一气，叫道：“喂，系统！”

小K机械地说：“您呼唤我，需要叫我的名字，给出‘小K小K’这样的指令即可。”

夏晓风“啧”了一声：“事儿，你这不是出来了吗？”

系统好像发现了自己的bug，瞬间尴尬地闭麦了。

“喂，出来一下啊！”

“……”

“小K小K。”

“在，我的主人。”

夏晓风满脸黑线，心想你不会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什么怪癖才这样搞的吧？还主人呢……

他说：“好好解释一下，你他妈到底是个东西，哪里来的高科技吗？不会是什么恶搞现场吧。不过我说，刚刚那阵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们弄得还挺逼真，给我弄了药吃啊？”

小K说：“我是校园内卷系统的负责人，您因为过度摆烂自动激活了本系统，您将我在我的监督下，升高内卷值，成为卷王。”

夏晓风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成为卷王？”

小K耐心地说：“您刚刚也体验了濒死的感觉，如果您觉得死亡也……”

夏晓风打断了他：“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说我不干就会死对吧。”

小K：“是的。”

夏晓风在心里骂了句。

他看了眼时间，第二节课已经过去一半了，哎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这节课翘完算了。

夏晓风把沾了血的外套脱下来，衣服挺旧，上面还有缝补的痕迹，垃圾桶就在旁边，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将外套丢到，而是先用水冲冲，回去更方便洗。

他边搓边想。

自己不是个学习的料，这一眼就看得出来，该睡的睡，不该睡的也睡了；该写的没写，不该写的确实一点儿没写。

考试临时抱佛脚，小组作业搭个便车，什么都凑合一下就过了。

什么人生，什么理想，也没啥追求，胸无点墨、胸无大志。

觉得有意思就去做，觉得没意思就不做。游戏，玩一会儿不好玩了，就不玩了；朋友，打个照面还是可以的，深交谈心的没有几个；社团，这学期还没正式开始招新，到时候看摊上哪个对上眼了就去试试，不合适就退了。

安于现状是他的理想，平平淡淡是他的追求，随心所欲是他的观念，明哲保身是他的主张。

现在的校园社会趋势分为两个极端，一个成为学业辉煌、人中龙凤的六边形战士，一个是成为人人喊打、调皮捣蛋的班级小烂仔，仿佛很少人能把握住“摆”与“卷”的平衡，从而在一片时代的大浪中迷失了方向，荒废了青春。

——现在要我去内卷？！

夏晓风不知道谭逸那种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内卷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但是现在有个破系统威逼自己内卷，不内卷就会死，不内卷就没有未来。

他也只好先去尝试。

血没沾上多少，衣服很快冲洗得差不多了，后面回宿舍再用洗衣液洗一洗。

他打开厕所最后一个隔间，这一般是阿姨放拖把扫帚的地方。

他瞅见一根没扫把头的棍儿，便将其抽出来，推开标有“维修勿进”的厕所门，把棍儿架在这个隔间上方，再把湿哒哒的外套往上一扔。

早上到中午的阳光会照着这里，刚好晾晾。

少年认真细心的观察力要是能用在学业方面就更好了。

“小K小K。”

“在，我的主人。”

夏晓风扶额：“……能别这么叫我吗？”

小K：“内卷值由负清零即可打开管理员权限。”

夏晓风：“……算了，懒得理你。哎，我问你啊，不是要我获得内卷值吗？那这个怎么搞到？”

小K：“作业、报告、展示、考试……‘校园内卷系统’，凡事跟校园有关的内卷项目，都可以获得。”

夏晓风若有所思：“那我这一周之内作业都自己写，早读晚修都来上，保证在教室学习的一分一秒都不睡觉，那内卷值能升高到-5000吗？”

小K和善地说：“不行的，这能叫内卷吗？”

夏晓风无语：“我又没内卷过，哪儿知道要怎么卷！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他踱步到教室外，趴在栏杆上发呆一会儿，下课铃就打了，想着今儿早太多事，给他整懵了，先回去补个觉，睡醒再谈。

而刚进教室，他就看到谭逸守在讲台处，向老师请教数学题。

——这帮好学生，下课都不消停，非得把老师堵住，直接问问题问到下一节课上课。

还真是跟我不一样啊……

换做以前，夏晓风感叹一下就过去了，但今非昔比，现在他可是要内卷的男人，眼见此景，那是压力山大。

突然，他想出一个点子：

要不就让谭逸教我学习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我跟着谭逸——这内卷大佬，不说成绩卡卡往上涨，学习能力总得沾上分毫吧！

大佬的分毫对我来说就是千里！

这还搞不定你这个什么系统？!

时隔不超两小时，夏晓风再次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由衷敬佩，他真觉得自己这个脑子要是去搞学习了，哪儿还有谭逸什么话！

于是，咱们的天才少年夏晓风便开始了锲而不舍的求学之路。

然而，当他屁颠屁颠地跑去谭逸身后，满脸贪官笑容地说，哥哥教我学习吧，谭逸只是朝他投去非常匪夷所思、像在看什么不明生物的眼神，然后复述了他在厕所里的那句：

“滚。”

夏晓风没放弃，他从白天跟到中午，中午跟到晚上，吃饭黏着，下课黏着，问问题黏着，放□□动黏着，连人家上个厕所都要黏着。黏了两天，夏晓风都快摸清楚谭逸一沉不变的生活轨迹了，人家却依旧鸟都没鸟他。

可是系统的生命倒计时还在继续，-9999的内卷值还晾在眼前，小K那“每日一温馨提醒”还阴魂不散。

真是日了狗了。

阳才二中是S市重点学校，夏晓风中考是靠指标生——即靠高校分配给各初中的指标，获得指标的人将有十五分加分机会——平添了十三分进来的。

他没想过能进二中，当时纯粹填着玩的，谁想到初中那帮烂仔兄弟没一个填指标生，自己在初中超常发挥，还能不浪费这十五分加分，这机会就恰好到了自己手里。

现在好了，鸡头去了凤凰园，凤尾当不上，只能当坨鸟屎。

二中作为重点高中，以自由多元、开放包容著称，允许学生使用电子产品，出过企业家学长，出过各类竞赛巨佬，是政府重点培养的高校。这里社团有百余个，课程也有许多艺术、科技、文化类选修，作为必修类课程，还有生涯规划、手工制作、社会实践等等。

说到社会实践……

夏晓风想起来，社会实践是门做课题报告的课程，感觉就是做个创新项目或市场调研，他初次上课没找到教室，错过了分组机会，只好后面加了个剩余人的拼凑组。

谁想到这拼凑组的组长正是谭逸——原因无他，就是没人想跟谭大佬组队，怕被当奴工劳役。

下周就要开题报告，新建的群里风平浪静，如今已经不知道那个群沉到哪儿了。

夏晓风找到同桌游星，他也是拼凑组里的，跟自己同个寝室，是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戴着个眼镜，物理贼好，不过不知为啥总觉得他说话有点夹，有点娘炮。

这天放学轮到他俩值日，姓夏的揽住游星，压低腰，小声说：

“你说，咱们那个社会实践，是不是还没弄开题报告呢？组长干什么去了，要不我分配任务……”

游星捏捏校服袖口，细声说：

“弄了啊，谭逸自己一个就做完了，报告书他写，PPT他做，我们只用下周展示对着屏幕念字就行啦。”

夏晓风傻眼：“他啥时候弄的？我怎么不知道？群里一点儿响声都没有啊。”

游星迷惑：“两周前老师那堂课讲完要求，他晚上就想好主题了，顺便把分工都安排了……虽然我们不用做什么哦”

夏晓风说：“一点儿讨论都没有？你们这摆烂程度跟我有得一拼啊。”

游星说：“那摆烂还是夏哥你厉害点啦。谭逸不用微信交流的，他直接当面说。怎么啦，他没跟你讲吗？”

夏晓风一拍大腿：“我靠没有哇！”

游星苦笑一下：“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好家伙，这是直接把自己当成空气了，连形式主义都不过一下。

我有这么烂吗？！

他撒开游星，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扫把，扫把头“咚”、“咚”戳在讲台上，戳出一首毫无韵律的烦躁小曲。

过了一阵，夏晓风闷闷地说：“不管了，你们什么主题？”

游星擦黑板的手停了停，后答道：“自动浇花装置。”

夏晓风愣住了：“自动什么？”

游星重复道：“自动浇花装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资料都打印好了，PPT拷到我U盘里我还没看……”

夏晓风躺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老风扇，风扇壳都旧了，积着灰，褪色的扇叶高速旋转着，切割着秋季傍晚橙黄的余晖。

什么烂题目，一听就很无聊。

“他真能把这个做出来？应该可以，毕竟是他，也是，毕竟是他。”夏晓风喃喃自语。

“夏哥，去打个水拖地呗，你也不好太懒了。”

夏晓风沉默半晌，从桌子上坐起来，侧头看了眼挂在墙正中间的时钟，傍晚五点二十，谭逸这几天给他搞烦了，把晚上洗澡时间挪到下午放学，一般在图书馆待到五点半就回去洗澡，就想避开这狗皮膏药。

那夏晓风是什么人，他罗列出学霸最爱去的校园三大点，一个教室，一个图书馆，一个办公室，随便找找就找到了。

“走了。”夏晓风跳下桌子，挎上书包，就要离开教室。

“夏哥，你还什么都没干呐！”游星在后边叫，然而夏晓风正如他的名字似的，风一般地窜出了教室。

不过没走两分钟，他又打道回府，在游星重新闪耀的目光下，一脸平静地将值日表上标有自己名字的那个格子打了个勾，表示已完成当天值日。

——虽然这孙子今天啥也没干，倒是玩扫把时将灰尘扬下来不少。

游星想着迟早有一天他长成肌肉壮汉就去收拾夏晓风——忘了提，这名游星同学的理想是成为肌肉猛男。

“小K小K。”夏晓风走在路上。

“在，我的……”

夏晓风索性打断这个逼系统，一点让他骚的时间都不给。

“有没有什么能助我一臂之力的，我想找谭逸问问，能不能让我参与度高一点。”

“道具需要消耗魔力，魔力为正即可使用。”

“还有魔力？我还以为只有个内卷值呢。我魔力是正的状态吗？”

“是的，但是消耗魔力……”

“别管，”夏晓风在去西校的道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走，“能耗就完了，不用白不用。我这可是为了生存。”

“指令收到，3点魔力消耗成功，获得新手任务助推器‘万能锁’。”

一个钥匙状的物品存入控制面板，夏晓风触碰不到，也不知如何使用，但小K告诉他，必要时会自动生效的。

他将信将疑，打开宿舍门，听见隔间里有哗哗水声。

果不其然，谭逸回来洗澡了。

夏晓风搬了个椅子，在阳台啃煎饼果子，等着他洗完。这是个六人宿舍，上下铺，出去就是阳台，阳台一侧装着既是厕所又是洗澡间的两个隔间。

可煎饼果子啃完了，谭逸还没出来，夏晓风没想那么多，干脆伸了个懒腰，抻抻腿，就走到洗澡间门口，敲了敲门。

——这样也能交流。

然而，在他敲门的刹那，他恍惚看见眼前蓝光闪烁，小K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万能锁使用成功。”

门突然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谭逸瓷白玉色、紧致精壮的□□。

谭逸听见声响，缓缓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